由於天氣轉冷,孩子又還這麼小,落水之後,便開始高燒不退,並伴有抽搐。鄢月猜想是受到了感染,恐怕體內有很重的炎症。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秦泰,兩人邊交流意見邊醫治,一整夜未閤眼。
程又靈坐在一旁,提心吊膽的看着兩人忙前忙後,原本就產後體虛,這下更是虛弱不堪,差點昏倒。穆珩塵也陪了大半夜,見程又靈熬不住,勸她去休息。
“殿下,我好怕。”程又靈緊緊拉着穆珩塵的衣袖,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愈發的憔悴。
穆珩塵神色凝重的看了眼牀上的孩子,拍拍程又靈的手:“別擔心,有醫仙和月四小姐在,孩子定會沒事的。”
程又靈哽咽着,落下淚來:“他還那麼小,就遭到這種罪。都怪我不好,我當時應該抱着他的。”
“別自責,這事發突然,你哪裡能預料得到?”穆珩塵將程又靈攬入懷中,輕嘆一聲。轉眸間,眼底浮出一絲冷意。
天微微亮,鄢月直起身,雙眉依舊擰着,未曾舒展。
“月舞,孩子怎麼樣了?”程又靈踉蹌着上前,緊緊拉着鄢月的手。
“醫仙已經用藥,只要孩子退燒了,就無性命之憂。不過,”鄢月遲疑着,看了看穆珩塵,轉向程又靈,“昨夜孩子的情況非常不好,醫仙用了很重的藥,再加上嗆水入肺引起炎症,在水中又缺氧,就算孩子醒了,恐怕也會有後遺症,程姐姐,你要有心理準備。”
“後遺症?”程又靈心下一緊,“很嚴重嗎?”
“身子很弱,極易生病,像昨夜那種情況很容易反覆發生,一個沒弄好就……”鄢月咬脣,“除此之外,有一種很嚴重的情況,當然,目前也不知是否存在,但程姐姐你要有所瞭解。”
程又靈聽着前頭的話,就已經萬分擔心了,聽到這兒,只覺心“咚咚”的跳得厲害:“什麼情況?”
“腦子受到影響,變得有些呆。”鄢月擔憂的看着程又靈,小聲道。
程又靈聞言,腳下一軟,癱了下去,淚水不斷涌落:“孩子……”
穆珩塵眉梢微動,連忙扶起程又靈,眼底閃過一絲心疼,緊接着,是一股無名的怒意:“月四小姐,聽說,是令弟將孩子丟下水塘的?”
鄢月沉着臉,點頭:“我當時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我弟弟站在那兒。”
穆珩塵眼眸轉深,一字一頓道:“月四小姐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一切但憑殿下處置。”鄢月不着痕跡的看了眼穆珩塵,暗道:這四皇子看樣子,是真的很關心程姐姐他們母子。那麼,天蘭公主有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因爲這個?
這時,穆芸菲和穆澤仙進來了。昨夜她們都沒有回去,在隔壁房間隨便睡了一晚。這剛醒,便迫不及待的過來了。在得知孩子的情況後,皆心情壓抑。
“對了,四皇兄,月舞的弟弟跑了,那個二姨娘正到處找呢。”穆澤仙攥緊拳頭,提到這兩人便來氣。
穆珩塵暗蹙雙眉,平日裡那俊朗雅淡的面容,此刻已蒙上一層陰霾:“月四小姐,令弟雖說年幼,可行事也太過分了。”
鄢月凝眉,沉聲道:“我會把他找出來的!”
初陽升起,在薄薄的霧氣暈染下,透着淡淡的光暈。月府後花園,清幽的小道上,一抹淺粉色身影,款款而行。忽而,不遠處隱約傳來小孩的抽泣聲。身影頓了頓,美眸一掃,便見環形樹叢後,露出一小塊乳白色的衣襬。
“誰在那裡?”
樹叢抖了抖,隨即鑽出一個小男孩。
“齊兒?”眼前的月齊,紅腫着雙眼,白淨的臉上模模糊糊有幾個手指印,身上的衣服髒亂不堪,頭髮也是亂糟糟的,看起來似乎被人打過。
“大姐。”月齊見是月畫,哭着跑上前,“大姐,我、我闖禍了,娘說要打死我。”
月畫眼波微轉:“我聽說,四殿下那剛出世的小公子,不慎落水了?是你乾的?”
月齊擦了擦眼淚:“我、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在房裡逗小寶寶,不知怎麼,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寶寶躺在水塘邊,馬上要掉下去了。我想去救他,可沒想到,他噗通一下,就掉水裡了。然後四姐過來了,就以爲是我把小寶寶丟下去的。”
月畫眉梢一動,不禁眯起雙眼:“這麼說,你都不清楚那孩子是怎麼到那兒的?”
月齊搖搖頭:“我想跟娘說,可是她都不聽我說話,一個勁的罵我、打我,還說如果小寶寶有事,就要打死我。”月齊緊緊抓着月畫的衣袖,“大姐,我好害怕。”
月畫拍了拍月齊的腦袋:“你一個人跑回來的?”
“嗯,我想找爹爹,等他下朝回來,會聽我說的。”
“可是,當時只有你在那兒,恐怕,爹爹也不會信你。”月畫轉眸,很快,一個想法從腦海中浮現,“齊兒,你四姐與程側妃,關係很好,倘若那孩子有什麼事,你四姐恐怕不會輕易饒了你。她如果動怒,不知會怎麼對你。更何況,當年你二姐、三姐經常欺負她,她如今可學了不少本事,恐怕,連殺人都不會手軟。”
月齊想到之前鄢月生氣,衝他吼,頓時渾身一抖:“可是,真的不是我把小寶寶丟下水的。”
“但她看到的,就是你。”月畫在月齊耳邊輕聲說着,眼底,一絲陰冷悄然劃過……
鄢月從下人處得知,月齊跑回了月府,便與香芩匆匆趕了回去。四下尋找之後,意外碰到了大姨娘。但見她穿着一件素紗衣裙,長髮攏起,看樣子像是剛洗漱好。
“大姨娘,可曾看到弟弟?”
大姨娘邊捋順衣袖邊說:“我今兒起晚了,纔出來,沒看到月齊。不過,剛纔過來時,似乎聽到那邊有什麼聲音,我趕着去月畫那兒吃早飯,沒過去看,不知道是不是他。”
“好,我去瞧瞧。”
“哎,聽說程側妃的孩子,掉水裡了。是……月齊做的?”大姨娘好奇的問,柔婉的臉上,倒是頗爲關切,不見絲毫幸災樂禍之意。
鄢月沒有回答,只道:“等找到人再說吧。”
“那二姨娘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二姨娘暫時留在四皇子府。”
“哦。”大姨娘半垂眼簾,掩去那抹冷笑。留在四皇子府?怕是被扣押着吧?
鄢月與大姨娘分開,便匆匆來到其所說的地方。兜兜轉轉幾處,忽而,她停下了腳步。空氣中,似乎飄着一絲血腥味。
“宮主,怎麼了?”香芩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什麼異常。
“你在這兒等着。”鄢月悄聲走上前,撥開樹叢,只見月齊倒在地上,已是昏迷不醒,額頭紅腫破皮,似乎撞到了哪裡,而脖子處,有一道細長又深的傷口,正不停地往外流血,衣領幾乎被鮮血染紅。
“月齊!”鄢月臉色一變,立刻上前按壓住傷口,衝香芩喊道,“快去拿傷藥過來,月齊受傷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月霄的聲音傳來:“什麼,齊兒傷着了?”
鄢月一怔,擡頭看去,只見月霄、大姨娘和月畫紛紛趕來。她心底,升起一絲異樣。
“爹,弟弟頸下有一道很深的口子,一直在流血。”鄢月皺着眉,腦中似乎閃過些什麼,但沒抓住。
“怎麼會這樣?”月霄擔憂不已,上前查看,頓時吃了一驚,“這、這是被人割傷的吧?”轉而扭頭衝還愣神的香芩道,“快去拿藥啊!”
香芩這纔回神,匆匆離去……
月家小少爺將四皇子出世不久的孩子丟下水的事,很快傳得沸沸揚揚。宮裡派了人過來探查情況。因牽扯上月府,穆珩曦聽從藍妃的話,過來看看。待他進府時,鄢月正給月齊處理傷口。
月畫和大姨娘見到穆珩曦,不由得眼眸一亮。兩人下意識交換了眼神,各自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欣喜之色。
“出什麼事了?他怎麼傷成這樣?”穆珩曦一襲墨綠色圓領常服,身形挺拔如松柏,白玉般的面容,好似雕刻一般,俊秀天成,看得月畫幾乎愣神。
大姨娘斜眼看去,悄悄撞了月畫一下,月畫連忙低頭,假裝擦着眼角,語氣悲切的將事情述說一遍。
鄢月聽着,眉梢半挑:這女人,裝得也太傷心了。
不待月畫說完,鄢月便問:“爹爹怎麼與姨娘、大姐去了那兒?”
“我一回府,便聽你大姨娘說,齊兒跑回來了,想找他出來,帶到四皇子府去,誰知道……”月霄望着月齊那毫無血色的臉,眉頭緊蹙,“到底是誰傷了齊兒?舞兒,你可曾看到什麼人?”
鄢月搖頭:“我過去的時候,弟弟已經受傷昏迷了。”
這時,月齊輕哼了哼,突然喃喃道:“四姐,不要、不要殺我……”
鄢月心下一突,猛的看向月齊:“什麼?”
月霄則瞪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舞兒,是我聽錯了嗎?剛纔齊兒說……”
穆珩曦亦湊上前,指着月齊驚訝道:“月四小姐,你弟弟剛纔,是提到你了?”
月畫偷偷瞥了眼穆珩曦,嘴角浮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