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王府,遠遠看去,一片縞素。還未走近,哀切的哭聲便不絕於耳。在幽靜的夜裡,聽得讓人心底發顫。
鄢月一身黑衣,蒙了面紗,站在外頭,雙腳竟提不起一絲力氣。
“進去吧。”
“我、我怕……”鄢月吶吶的說,明亮如星的雙眸,漸漸染上了霧氣。
天祁暗自嘆了口氣,乾脆攬過鄢月的腰,幾個躍起,便帶着鄢月來到靈堂。
此時,沈碧雲和馮敏筠跪在堂前,正邊哭邊燒紙。多日不見,沈碧雲那清減的模樣,更顯消瘦了。眼眶又紅又腫,想來哭了很久,蒼白的面龐,滿滿皆是痛苦悲傷之色。
而馮敏筠,不停擦着眼淚,那神情,似乎不像是悲傷,而是在替自己難過。也是,好不容易嫁進來了,可人卻沒了,怎麼能不難過?
天祁掃了眼四周,手微微一擡,便將兩人隔空打暈。
“你過去看看。”
鄢月只望着那漆黑的棺木搖頭。她不該來的,她一直都相信,他沒死,不是嗎?那還過來做什麼?
天祁見狀,直接將棺木打開,往裡頭看了一眼,轉而迅速合上:“罷了,你別看了,如今也看不出什麼,叫你看了反而要嚇着你。我們走吧。”
鄢月遲疑着,點點頭。兩人剛走不遠,便聽到兩婆子在說話。
“哎,這珠釵,你哪裡撿的?都燒成這樣了。”
“就在靈堂裡撿的,你看會不會是王爺的遺物,他們整理的時候不小心掉的?我要不要拿給側妃娘娘瞧瞧?”
“就這麼個釵子,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算了,扔了吧。”
鄢月聽着,心下升起一陣恐慌。她匆忙跑過去,從那婆子手中搶過珠釵。天祁眼疾手快,在兩個婆子還沒來得及出聲時便將她們打暈。
藉着月光看去,那僅剩的一點“月出飛花”圖案,正是當初穆珩青送給她的那一根。當即,她也顧不得思考這釵子爲何又出現在這兒。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心好疼好疼。
“他死了,真的是他,是他……”鄢月喃喃着,欲跑去靈堂,不料眼前一暗,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白茫茫的天地,似乎沒有盡頭,不遠處隱約有聲音傳來,卻聽不真切。
鄢月環顧四周,只覺眼前是化不開的霧,怎麼走也走不出。
“親親孃子,親親孃子……”突然出現的呼喚,令鄢月的心,猛然一跳。
不多時,一抹淺色身影走來。只見其眉眼含笑,腳步不急不緩,就這麼施施然來到鄢月跟前:“親親孃子,你來看我了?”
鄢月目不轉睛的看着來人,視線幾近模糊:“你……”
“親親孃子,這珠釵我找回來了。”來人揚了揚手中的珠釵,嗔怪道,“你還真是狠心,就那麼丟進水裡,害我冒着那麼大的雨,在水下找了半天。給你,不許再丟了。”
鄢月怔怔的望着那珠釵,下意識伸手去拿。豈料在觸碰到釵子時,不知從哪裡騰起一股大火,連人帶釵一起包裹其中。頓時,只聽得對方痛苦的慘叫。
鄢月身子一抖,就這麼看着,發不出聲,也動彈不了。淚水如雨落,滴在自己手心,滾燙得嚇人。
不一會兒,那股大火消失了,眼前再也沒有那道身影,只剩下燒燬的珠釵,徑直掉落在地。
“不,不要——”
鄢月尖叫着,猛然轉醒。此時,天還未亮,依稀可見幾顆晦暗無光的星星,孤獨的掛在天際。
“鄢姑娘,你沒事吧?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天祁扶着鄢月,清俊出塵的面容,透着濃濃的擔憂。
鄢月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郊外的山林裡。那一棵棵參天大樹,帶着些許滲人的氣息,猶如鬼魅般分佈在整個山林。偶爾聽到一兩聲鳥叫,也是那麼的突兀與詭異。
鄢月搖頭,低頭看去,便見那被燒燬的珠釵,安安靜靜的躺在她手心。一時間,情緒猶如決堤的水,再也控制不住。
“他死了,那裡面躺着的,真的是他!”
“鄢姑娘……”
“我要回靳王府去,我要去看看他。”鄢月說着,提氣而起,朝藍城趕去。
“鄢姑娘!”天祁見狀,急忙跟上。此時此刻,他不禁有些後悔,不該帶鄢月過去的。相比於如今這幾乎失控的模樣,還不如讓她心神不寧一陣子。
冰涼的風,從耳旁一呼而過。遠遠看去,只見一抹黑影,如靈巧的飛鳥,穿梭於林間。
鄢月咬着嘴脣,回想與穆珩青相處的點點滴滴,一種難以言狀的痛,從心底涌出,迅速蔓延至全身。
“親親孃子,你這輩子會不會愛上我?”
“親親孃子,你是不是真的討厭我?”
“親親孃子,你現在可愛上我了?”
腦中不時迴旋着這些話,不時浮現出他說這些話時的情景。愛麼?討厭麼?事到如今,還用問嗎?一直以來,自己刻意忽略自己的心,便以爲自己並未陷得那麼深。呵,真是可笑。
“我可不可以,再叫你一聲,親親孃子?”
“可不可以”?呵呵,就算可以,以後也聽不到了。爲什麼要走到這一步,纔會明白自己的心?她後悔了,好後悔好後悔。她不該那麼倔,讓事情發展成今天這樣。
她知道,他心裡還有她,而她自己,也一樣。如此,爲什麼要堅持斷情?倘若她沒有離開他,那他或許便不會出事。可如今,他死了,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了。她再也見不到他,再也聽不到他說話了。
見不到,聽不到,消失了,消失了!
“啊——”鄢月拼命搖頭,感覺整個腦袋幾乎要裂開。
“鄢姑娘……”天祁臉色微變,連忙追上鄢月,“鄢姑娘,你冷靜一點!”
鄢月回身,猛地震開天祁,一頭青絲隨之瀉下,在天祁的注視中,一寸一寸,化成雪。
“他死了,我要殺了他們,給他陪葬!”鄢月雙手緊握,眼中的淚,隱隱帶着一抹紅。
天祁瞪大雙眼,只見眼前的女子,銀髮傾雪,那絕美的容顏,此刻滿是狠厲之色。水霧迷濛的雙眼,已然冰冷如霜,透着駭人的殺氣。
“鄢姑娘,你、你別衝動,冷靜一點。”饒是一向淡然的天祁,在見到這種情形,也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
鄢月冷冷瞥了眼天祁,轉身離去。天祁心知她如此情況,恐怕會走火入魔,便匆匆將她攔下。
“鄢姑娘,你聽我說,你這樣去藍城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從長計議吧。”
“放手!”鄢月大喝,擡手便是一掌,將天祁狠狠震退。
天祁只覺胸口麻痛難忍,嘴角溢出不少鮮血。他深吸口氣,提步上前,拼盡全力阻延鄢月:“鄢姑娘,你知道誰纔是真正的兇手麼?這樣貿貿然去,恐怕不僅不能替靳王報仇,還會搭上自己啊。”
“我無需知曉兇手是誰。反正他們幾個,都不是什麼善類,我全殺了!”鄢月咬牙怒道,腦中早已思考不了其他。
“鄢姑娘,你不要意氣用事。”
“你放手!”
兩人糾纏間,鄢月突覺胸口血氣翻滾,她俯身吐出一大口血,身子一晃,就這麼栽了下去……
天祁帶着昏迷的鄢月回到那個小山村。墨錦等人一見鄢月的模樣,瞬間呆愣。
“怎麼回事?小姐的頭髮怎麼、怎麼……”墨錦幾乎不敢相信,“殿下,出什麼事了?”
天祁神色晦暗的看了眼鄢月,語氣低沉的說:“她確定了,那個就是靳王,傷心之下,便……”
“確定了是靳王?那他死了,小姐幹嘛要傷心?死了不是更好?”玉靈望着鄢月那模樣,哽咽道,“活着的時候害小姐不能懷孕,死了還要害小姐白頭。我們小姐上輩子欠他的麼?”
“你說什麼?”天祁心下一震,“鄢姑娘她……”
楊靖奚也深感意外,隨即反應過來,爲什麼他們那麼恨穆珩青。
墨錦瞪了玉靈一眼。玉靈咬着嘴脣,沒有說話。房內的氣氛,一時間冷凝如霜。
“啪”的一聲,鄢月手裡的珠釵,掉落在地。小丫抹了把眼淚,湊上前撿起:“這是、這是靳王爺送給小姐的釵子,小姐一直很喜歡的。怎麼會燒成這樣?”
天祁微微側目,眸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這是在靳王的靈堂撿到的,鄢姑娘就是看到它,才確定死的那個,真是靳王。”
“靳王爺?這珠釵不是給小姐了嗎?怎麼又在王爺那兒?”小丫一臉不解。
其他人面色各異,但都並未多言。這當中的內情,他們或多或少猜得到一二。
隨後,秦泰給鄢月仔細把了下脈。“她的脈象有些亂,顯然受了不小的刺激。原本她的身子就不比從前,這次急火攻心,才弄成這樣。讓她好好休養幾天吧。”
“那小姐的頭髮……”墨錦擔憂道。
“這個,”秦泰遲疑着,無奈的搖搖頭,“我沒有辦法,只能開些藥,讓她調養調養,看能不能恢復。”
鄢月如此,衆人心下,皆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