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月哼笑,擡手之際,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疼痛,體內似乎血氣涌動。她深吸口氣,欲將其壓制,不想反而令其更加不受控制。一絲黑血,從嘴角溢出。
穆珩尹見狀,一掌推開鄢月,匆匆脫身。鄢月眸光一凜,那猶如地獄般的聲音,冷冽響起:“你身上有毒?”
穆珩尹脣角微勾,只望着鄢月不說話。墨錦等人連忙上前:“小姐,你沒事吧?”
鄢月沒有理會他們,袖手一攬,便將他們推開:“今日,我定要取你的命!”
穆珩尹哼笑,神色間,已不復剛纔的驚慌:“是嗎?你已中劇毒,還怎麼取我的命?月四小姐,你都已經不是準二皇子妃,哦,不對,是準靳王妃,還爲了那麼個將你趕出藍城的男人,瞎折騰什麼?你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年紀輕輕就白了頭,跟個老太婆似的,就算靳王還活着,也不會要你的。”
鄢月大怒,體內血氣翻滾得越發劇烈,不多時,內力噴涌而出,化作無數勁氣,瞬間天地震動,風雲變幻,僅剩的幾根雕龍石柱,紛紛斷裂,砸死砸傷不少人。
穆珩尹臉色發白,他腳下,是半截人身,正是剛纔被那勁氣震斷的。眼前這女人,不,這不是人,這魔女,實在是太可怕了。就算中了劇毒,還那麼厲害。他到底是得罪了什麼樣的人。
“肅王爺,你說,我還能不能取你的命?”
“你……”
鄢月斂眉,腳尖一勾,一把劍赫然在手。這時,身後傳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親親孃子……”
鄢月心下一跳,僵立在原地。她是出現幻覺了嗎?
“親親孃子!”
這一聲,更加的清晰。鄢月轉身,便落入那溫暖的懷抱中。
“珩青?”鄢月小心翼翼的問着,生怕這不是真的。
“是,是我。”穆珩青心疼的貼着鄢月的臉,他沒想到,這一計,竟然將她害成這樣。在聽到手下彙報,說她因爲他的死而在宮外大開殺戒的時候,心下便自責不已。如今看到她一頭青絲不再,更是疼惜萬分。怎麼會弄成這樣?他那個有點冷又有點逗的親親孃子,怎麼會傷成這樣?
鄢月擡起眼簾,視線中,依舊是那張俊美如風的臉,是他,真的是他,他沒死,他還活着。一時間,淚水模糊了雙眼:“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不會見不到的。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望着鄢月那滿是淚痕的臉,穆珩青異常難受。他真後悔,爲什麼不找到她,告訴她自己的計劃。
“那根珠釵,是你後來從湖裡找到的吧?爲什麼也燒成那樣?你不要了?”
“怎麼可能?那晚我在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因爲比較匆忙,就沒發現。”穆珩青俯身輕輕擦去鄢月臉上的淚,“以後,我再給你做更好看的,好不好?”
鄢月笑着點點頭:“好。”
目光轉下,一縷白髮走進視線中。鄢月這纔想起,自己現今的模樣,連忙推開穆珩青:“你走開,別看我。”
穆珩青愣了愣,似有些明白:“親親孃子,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我心裡始終只有你一個,你該知道的。”
“可是我現在……”
“沒關係,有醫仙在,會慢慢恢復的。倘若萬一恢復不了,那我就讓醫仙弄些藥,把我的頭髮也變白。怎樣?”
鄢月抿脣,忽然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似乎有些不對勁。穆珩青沒察覺到她的異常,上前將她緊緊摟入懷中:“都過去了,以後我們要好好在一起。”
“嗯。”鄢月輕聲應着,眉頭緊蹙,只覺身子愈發的不適,胸口悶悶的,一陣陣的痛。
“這件事了了,我們就成親。”穆珩青語氣輕柔的說,眉眼間帶着點點笑意。
“嗯。”鄢月晃了晃神,臉色逐漸發白。
“生好多好多孩子。”說到這,穆珩青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羣小娃娃的模樣。本就含笑的眼眸,越發的柔和。
“嗯……”鄢月脣角微動,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人也無力的癱了下去。
“親親孃子!”穆珩青心下一驚,“怎麼回事?醫仙!”
秦泰慌忙跑上前,替鄢月診脈,隨即神色大變:“她體內五臟六腑皆滲入了劇毒,恐怕……”說話間,已然帶着顫音。
墨錦等人皆變了臉色,紛紛涌上前。只見鄢月面色發青,氣若游絲。
“親親孃子,親親孃子,你醒一醒啊。”穆珩青完全慌了神,不停地拍打着鄢月的臉。他怎麼也想不到,剛纔還跟他說話的人兒,怎麼突然就要離他而去?
鄢月動了動眼簾,完全提不起一絲力氣:“我、我好累……”
眼見鄢月如此,穆珩青瞬間紅了雙眼,顫抖着聲音說道:“不要睡,親親孃子,不要睡!”
鄢月輕笑了笑,雙眼凝望着穆珩青:“好,我不睡……”
穆珩青緊握着鄢月的手,見鄢月努力睜着雙眼,隨後緩緩合上,再也沒有睜開,心猛地一沉,無盡的悲痛瞬間蔓延至全身,整個人猶如墜入冰窖之中,沒有一點溫度。
墨錦等人亦是悲痛萬分,不敢相信鄢月就這麼去了。
“親親孃子——”
……
藍城中,鬥爭依舊。穆珩尹見穆珩青安然無恙,便猜到這場爭鬥一開始,根本是由其暗中挑起來的。隨後,華頌國兵力到了,穆珩尹暗喜不已。
可他沒想到,藍太妃會趁他不注意,聯合外人將太皇太后、皇太后及他的親眷軟禁。而這外人,正是雍國新君,他的妹夫。
此時此刻,穆珩尹才明白,藍太妃早已跟古勒勾結。當初穆芸芷出事,便是她所爲。他憤怒不已,聯合華頌國的兵力,與藍太妃等人相爭。
穆珩青冷眼旁觀,待雙方鬥得差不多的時候,拿出了先皇留下的聖旨。聖旨上只一句話,“若新皇對二皇子或大公主不利,二皇子當取而代之。”
衆人遲疑之際,慶陽王率先表態,擁立穆珩青爲皇。隨後,不少大臣站出,表示支持。與此同時,穆珩青暗中派人控制了藍城的局勢,並迅速與華頌國、雍國談攏,讓他們退兵。最終,在穆珩尹、藍太妃等人的不甘之下,登基爲新一任楚嵐新帝。
緊接着,新帝的第一道聖旨出來了,將太皇太后移居別宮頤養天年,皇太后幽禁宮中,藍太妃、彤太妃打入冷宮。穆珩奕、穆珩尹及他們的妻妾子女,全部南下流放。
穆珩塵意欲殺害大公主,挑起事端,其罪不小,此生軟禁府中,永世不得出。穆珩曦則閉門思過,非召不得出。
穆珩奕原本重傷,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氣急攻心,很快嚥了氣。
藍城之亂,終於告一段落。而鄢月在宮外大開殺戒以及她蛇族身份一事,被穆珩青強行壓了下來,禁止知情人再提,所以,這事並未大肆傳開,也算是保全了鄢月及整個月府的名聲……
臨王府。穆珩塵一襲青衫,靜靜的坐在亭中看書。指尖輕輕翻過書頁,帶起一絲輕微的聲響。
這時,天蘭匆匆走來,秀美的臉龐,掩不住的急躁之色。“王爺,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書?”
“都這個時候了,我不看書,還能怎樣?”穆珩塵眼皮都未擡,淡淡的說。
天蘭一把將穆珩塵手中的書奪下:“王爺,難道你甘心一輩子困在這個小小的王府,永遠見不到外頭的天地?”
穆珩塵輕聲一笑,抿了口茶:“事到如今,不甘心又有何用?”
天蘭看了眼四周,緊挨着穆珩塵坐下:“王爺,咱們還沒輸呢。如今新帝剛剛登基,根基尚淺,我去求皇兄幫忙,說不定……”
“你不是派人去過了麼?結果呢?”穆珩塵轉眸,“公主,你其實心裡很清楚,我們已經輸了。且不說你皇兄會不會幫忙,單看新帝登基前到現在的一連串動作,便能知曉,他不是好對付的。根基再淺,也不是那麼容易動搖的。”
“可是……”
“原本,朝中有不少新提拔上來的官員,是靜品軒前太傅吳老爺子的人,可這段時間,都被新帝以各種名義調離了。哪些是我的人,他都查得一清二楚,你說,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天蘭語塞,只氣得跺腳:“那我們一輩子就困在這兒嗎?早知道,我就不來楚嵐了。”
穆珩塵微微側目:“公主,倘若你想離開,我派人去請求新帝,讓我們和離,你便可以隨你皇兄迴天樓去。”
天蘭咬脣,紅着眼說道:“我都是你的人了,說什麼‘和離’?”
“不這樣,你怎麼離開這兒?”
“不是我離開這兒,是我們一起離開這兒,總之我會想辦法的。”天蘭轉了轉眼珠,轉身離去。
穆珩塵望着天蘭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他在亭中又坐了會兒,便去了程又靈那兒。
此時,程又靈正昏睡着,面色蒼白,好似生了重病。穆珩塵坐在牀邊,就這麼靜靜的望着她,直至入夜……
冷宮,名副其實的冷。除了幾個打掃的宮人,基本不見人影。荒草叢生,苔蘚遍佈。破落的大廳,只幾張殘敗的桌椅,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藍太妃一身粗布衣裳,頭髮隨意挽起,用一根木簪子插着,落魄的模樣,與當初受寵時的光鮮亮麗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該死的,這什麼菜,是人吃的嗎?”說話間,一腳踢翻跟前的菜碗,清水般的菜汁灑了一地。
路過的彤太妃有些心不在焉,似在想些什麼,只隨意瞥了眼藍太妃,便打算進屋。
藍太妃見狀,叉腰陰陽怪氣的說:“姐姐,不知現在這日子是不是如了你的願呢?這裡可是夠‘安安靜靜’的了。”
彤太妃皺了皺眉,不予理會。
藍太妃哼笑一聲,繼續說道:“哎呀,我都忘了,姐姐是隨遇而安,無所謂的。只是不知,臨王爺是不是也像姐姐一樣,無所謂呢?還是會受不了,乾脆直接了斷?”
彤太妃身形微僵,只片刻的功夫,心下已是念頭迭起。忽而,她似想到了什麼,面上露出一絲遲疑,隨後眸光一定,走上前,淡淡道:“妹妹有這說話的功夫,還不緊着想辦法讓人弄點好吃的,你看你纔在這兒呆幾天啊,就感覺老了好幾歲。”
“你……”藍太妃氣得直瞪眼,轉而冷笑,“沒想到姐姐也是牙尖嘴利啊,以前倒沒看出來,藏得夠深啊。”
“有妹妹在前,我這算什麼?”
藍太妃咬牙,深吸口氣,笑道:“姐姐,你說臨王爺也真是的,害誰不好,竟然想害新帝的親妹妹,新帝沒殺他就算不錯了。呵呵,這臨王爺看起來俗事不沾的樣子,沒想到狠起來,手段也蠻厲害的。只不過可惜啊,機關算盡,還是落得個終生幽禁,還連累姐姐也被打入冷宮。”
彤太妃暗暗握緊雙手,笑道:“妹妹也一樣啊,先是費盡心機勾結雍國新君,而後投靠肅王他們,最後又反咬一口,折騰來折騰去,不也來到這了?真是可惜啊,白費了那麼久的神。”
“哼,不管怎樣,你兒子是再也出不來了,而我兒子,指不定哪天就出來了。”
彤太妃眸光暗轉,哼笑:“出來了又怎樣,你以爲新帝會重用他嗎?一個沒有權勢沒有靠山的王爺,出來能做什麼?說不定哪天被小人挑唆了,做出什麼事,惹來殺身之禍。”
“你、你咒我兒子。”藍太妃大怒,上前推了彤太妃一把。彤太妃微垂眼簾,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即不甘示弱,反推了回去:“你剛纔不也咒我兒子?”
“你敢推我?”
“有何不敢?”
兩人就此推推搡搡。不知怎地,彤太妃突然被絆了下,頭重重的撞在石階上,頓時鮮血直流。
隨行宮人見狀,連忙去請太醫……
因之是冷宮中人,少有人放在心上。等到太醫磨磨蹭蹭的過來時,彤太妃已經去了。臨終前,她只希望能到臨王府去,一直陪着穆珩塵。
穆珩青得知後,準了,並允許穆珩塵府中的人出府,辦理喪事。
“王爺,王爺。”天蘭一身孝服,匆匆跑進屋。
穆珩塵面無表情的坐在房中,見天蘭進來,只淡淡瞥了眼:“什麼事?”
“我剛給母妃淨身,發現她手臂上,刺了幾個字。”
“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