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秦泰小跑而來:“屏風正上頭,似乎有瓦片鬆動的跡象。”
“正上頭?”鄢月低聲念着,隨即拿起繃帶,展開對着陽光仔細查看,終於發現了幾個不起眼的小孔,其中一個,正是在藥漬上。
“原來如此。”鄢月微垂眼簾,冷笑,“倒是聰明,想到這一招。”
“你知道了?怎麼回事?”秦泰拿着繃帶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鄢月將繃帶按照月齊脖子的大小繞了幾圈,那幾個孔頓時重合在一起。
“若我猜得沒錯,對方是在屋頂上,將一枚含有劇毒的極細冰針射在這繃帶上。冰針一融化,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了下毒之計,無人能發現異常。”
“嘖嘖,果然有一手。屏風正上頭,那角度,往裡瞧正好能看到小少爺的上半身。”
鄢月收起繃帶:“事情弄清楚了,香芩,你也去休息會兒吧。”
“那小少爺那邊……”
“出了這事兒,你覺得二姨娘還會放心離開月齊一步嗎?”鄢月呵笑,“去吧。”
香芩點頭離去。秦泰望着那繃帶,幽幽道:“可惜,雖然我們猜到了下毒手法,卻抓不到人,你大姐又要逃脫了。”
鄢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無妨,這事我會跟我爹說的。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爹心裡應該有數。而且,等月齊醒了,可以問下他當時發生了什麼事,無緣無故的,他怎麼會提到我?只要問清楚了,定能從中找出破綻。”
“也是。”
鄢月突然想到一事,便問:“你還要進宮,給太后醫治她的狗嗎?”
“治什麼治?”秦泰翻了個白眼,“我來你家前,剛接到消息,說狗已經死了。”
鄢月深感意外:“死了?病死的?”
“不是,被人掐死的,而且,聽說是死在了沅嬪的寢殿。”
“沅嬪?”鄢月眸光一轉,“太后豈非很生氣?”
“是啊,已經興師問罪去了。”秦泰隨手一擺。
鄢月垂眸,不由得想到穆珩青,隨即又想到他對她的態度轉變,當即搖搖頭,將思緒轉移:事到如今,還關心他做什麼?
如玉帶般的長河,畫舫林立。偶爾幾絲涼風吹來,帶起一股河水的清新之氣。
在一片熱熱鬧鬧的歌舞聲中,有一隻畫舫,安靜的浮於河面上,隨河水輕輕擺動。
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煮茶低語。但見兩人眉眼之間,頗爲相似,容姿皆屬上乘之色,只不過,男子偏俊雅,而女子,偏嬌媚。遠遠望去,兩人有如畫中人般出塵絕豔。
此二人,便是天祁和天蘭兩兄妹。
“天蘭,過兩日楚嵐的國會便結束了,而我,也將離開。往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
“皇兄,我捨不得你走。”天蘭拉着天祁的手,撒嬌道。
天祁暗自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天蘭的手:“往後有時間,我會來看你的。”
天蘭撅着嘴:“好吧。”
天祁看了天蘭一會:“上次我與你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天蘭一愣,隨即點頭笑道:“記得記得。”
“倘若記得,”天祁眼眸微轉,緊盯着天蘭,“爲何還要挑事?”
天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皇兄,你、你說什麼?”
天祁不語,眉宇間透着一絲失望。天蘭見狀,下意識的低下了頭,緊緊絞着衣袖,似在緊張:“皇兄,我沒、沒挑事,你別這樣看着我。”
天祁看了眼遠處迷濛似幻境的青山,淡淡道:“天蘭,我不知道你爲何會變成這樣,但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妹妹。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我今天再勸你一句,不要再惹事,尤其,不要惹月四小姐所在意的人,否則,你會後悔的。”
天蘭眼神閃了閃,暗暗咬脣:“皇兄,你爲何這麼說?我哪裡惹事了?她們出事,有證據表明與我有關麼?”
天祁哼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天蘭,你不要小看月四小姐的實力,她若要查,什麼都查得出來。你之前跟她的關係不是很好麼?爲何非要與她爲敵?要知道,她根本不會成爲你的敵人。”
天蘭微低着頭,眼珠一轉:“皇兄,你張口閉口月四小姐,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天祁一愣,看了天蘭許久,面色平靜的收回目光:“你不要瞎猜,我只是比較欣賞她這個朋友。我跟你說這麼多,都是爲你好。她在意的人,你真的不要去惹。”
“知道了。”天蘭撇撇嘴,隨口應着。
……
不知是因爲月齊撞到了頭,還是因爲所中的毒,他醒來後,竟不記得當日的情景。鄢月也不好再追查下去。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
而程又靈那邊,孩子退燒後,精神看着不錯,能吃能睡,逗他也會笑,與之前一般,看起來腦子似乎並未受到什麼影響。不過,具體情況如何,得等他再長大些才能下定論。所以,程又靈的心,一直未完全放下。
至於太后的狗死於沅嬪寢殿之事,鄢月從秦泰口中瞭解了後續。
“聽說,太后當時下令將沅嬪杖責三十,還好皇上及時趕到,指出此事存疑,命人徹查。後來,查到是一個小太監所爲,他事發前被沅嬪責罵,心裡憋悶,又恰巧被那隻狗咬了一口,就手上沒輕重的,把它掐死了。皇上讓人廢了他的手,又杖責五十,趕出了宮,算是給太后一個交代。”
“那個小太監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麼?”
“一個小太監而已,哪有什麼背景?”秦泰聳聳肩,“沒死就算他走運了。”
鄢月沉默:這人,不可能只是個普通的小太監。這件事,恐怕從頭到尾也是一個局,一個針對沅嬪、針對二皇子的局。如今,連太后也出手了,看來,皇族各黨派之間的鬥爭,是越來越激烈了。
“哎,國會馬上就結束了。你……也差不多要脫身了吧?”秦泰遲疑片刻,說道。
事到如今,提到這個,爲何心下還隱隱有些許不捨?鄢月眉心微跳,點頭:“拖了這麼久,是時候了。”
秦泰轉眸看向鄢月,暗自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離開藍城,打算去哪裡?要不,隨我回云溪谷去?”
鄢月笑說:“來這兒這麼久,我都沒怎麼出去玩過。所以,我打算遊山玩水,四下走走,欣賞欣賞楚嵐各地的風光。”
“咦,聽起來不錯,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秦泰摸着下巴,嬉笑道。
“你不要回云溪谷麼?或者,給人出診?”
“無妨,我也想出去玩玩。”
“好,那說定了。”
秦泰一臉喜色的點點頭,與鄢月又聊了幾句,便離去。不多時,小丫撅着嘴跑來。那委屈的表情,好似被人欺負了。
“小姐……”
“怎麼了?”
“二殿下最近怎麼都不來找你?”
鄢月眼神閃了閃,淡淡的說:“這是他的事,我怎麼知道?”
小丫湊上前,咬着嘴脣,一副想說又頗爲顧忌的模樣。鄢月見她如此,倒也沒多問,裝作不知起身回房。
小丫見狀,急了,脫口而出:“哎,小姐,你都不知道,我剛聽說那個昭公主天天纏着二殿下。”
鄢月腳下一頓,只輕輕應了聲,便進了屋。小丫無奈,只得跟上:“小姐,你怎麼都不着急呢?她可是一國公主,長得也不錯,萬一二殿下看上她了,那……”
“小丫,以後與二皇子有關的事,你不必與我說。”
小丫一愣,猛地住了嘴,她再遲鈍,也該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當即小心翼翼的問:“小姐,你跟二殿下……吵架了?”
鄢月淡淡瞟了小丫一眼,沒有說話。小丫自覺退到一旁,低着頭……
御書房中,穆荊天端坐在龍案前,上頭整齊的堆着不少奏摺。他靜靜的看着眼前之人,面容沉靜。衣袍上,五爪金龍似騰雲而起,自有股威嚴之勢。
“之前朕說考慮考慮,如今過了這麼些天,也該有個結果。在此之前,朕再問你一遍,是否想清楚了,要解除婚約。”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房中,顯得有些突兀。
穆珩青微微握拳,重重的一點頭:“兒臣想清楚了。”
穆荊天斂眉,正欲開口,突然臉色微變,俯身咳了好一會兒,才神色淡淡的說:“聽聞近些日子,華頌國昭公主時常去找你。”
“是。不過,”穆珩青淡轉眸光,“兒臣解除婚約之事,與此無關。”頓了頓,他又道,“父皇身子不適麼?”
“無礙。”穆荊天輕咳兩聲,不甚在意的擺擺手,“還是談你們的事吧。”
穆珩青點頭,眼見穆荊天的指尖一下一下、有力的扣着桌面,發出沉悶的“咚咚”聲。他的心,隨之提起。
“你既如此堅持,那朕擇日便下旨,解除你與月四小姐的婚事。”
穆珩青愣了愣神,心下涌起一股晦澀難言的感覺。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個結果。他該鬆口氣,因爲這是他想要的,可當這句話一字一字在他耳邊響起時,他才知道,心是那麼的疼,那麼的難受,就好像被人生生撕裂一般。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張神色淡淡卻容顏絕美的臉,穆珩青苦笑一聲,緩緩垂下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