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鯉這一下力道用得頗大,正正捶在小曇的頭頂上,那丫頭被打得忍不住叫了一聲,跳起身來護住自己的面頰,一臉驚慌地道:“……紅鯉?你憑什麼打我?”
“哼,打你又如何?像你這種沒事便要發浪的賤蹄子,不管是誰看見了,都應該往死了打!”紅鯉咬着牙恨恨道,“你可真要臉啊,虧你從前還跟姚織錦形影不離的,你就這樣對待朋友?”
小曇眼睛裡閃爍着驚懼,朝後退了又退,道:“我又沒做什麼,只不過……只不過少爺醉了,我服侍他歇着罷了,你何至於便這樣對我?”
“你當我們都眼瞎啊!”紅鯉氣得目眥欲裂,“你那張豬嘴都湊上去了,若不是我們及時趕來,接下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趁着你家少爺喝醉,竟……你還真是個女中豪傑啊,當年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她實在是氣得急了,簡直恨不得將眼前這個看上去溫良無害的丫頭生生撕成碎片,拳頭一揮,又要打上去。小曇被她嚇得脖子一縮,朝旁邊躲開了,兩個人居然就在房裡追打了起來,一時之間鬧得不可開交。
姚織錦方纔氣得腦袋裡一陣發懵,這會子冷靜了點,便也走進屋裡,視旁邊吵嚷不休的紅鯉和小曇如無物,徑直來到牀邊,瞅了一眼谷韶言。
紅鯉方纔又是打又是罵,動靜可不算小,然而他卻絲毫不知,睡得十分沉實。面上兩塊酡紅,長睫毛扇子似的蓋住了眼瞼,眉頭微微蹙着。平日裡看起來神采飛揚的臉,此刻卻安靜得好似個小孩子一般。
姚織錦忍不住用手指頭揉了揉他的雙眉之間,心裡不知怎的,那股怒氣彷彿瞬間消散了。不管她怎樣發怒,這事無論如何也怪不到谷韶言身上,這傢伙。若是知道小曇方纔對他做了那樣的事。還不知會怎樣暴跳如雷呢。
他,應該是值得信任的吧?
那邊廂,小曇已經被紅鯉打得又哭又叫,頭髮散亂着。身上的衣裳也給扯得亂七八糟,露出一大片頸子。姚織錦回頭靜靜地看着她,並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這丫頭。曾經是她的朋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姚織錦一直認爲。小曇只是個純良怯弱的姑娘,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更加沒有一丁點壞心眼。然而現在,她或許不得不承認,她們並非同路,或許。是時候要狠下心腸了。
這一番鬧騰,將前廳那些個客人都招了來。不僅如此,還早有下人跑去稟告了谷韶謙和徐淑寧。因爲是內宅的事,谷韶謙不好管束太多,因此,徐淑寧便領着梨花匆匆趕了過來,一進門便皺着眉一疊聲地道:“這是怎麼了?不是在前廳裡好好地吃酒嗎?怎麼……”
她一邊說,一邊就把姚織錦拉到自己身邊,急吼吼地道:“這屋子裡亂得不成樣子了,你還不趕緊站遠點,傷着你可怎麼得了?”
姚織錦衝她微微笑了一下,道:“嫂子,你來得正好,沒錯過這一出好戲。我活了這麼大,還從沒見識過這種場面,今兒可算是開了眼了。”
“怎麼了?”徐淑寧愣愣地往屋子裡打量一番,見小曇衣衫不整一臉淚痕,又見那紅鯉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愕然道,“這是……哎喲你們就別賣關子了,跟我說說清楚啊!”
紅鯉搶上前去,站在徐淑寧面前瞪着眼睛道:“大奶奶,這事由我來說,錦兒說出來,怕髒了她的嘴。方纔三少爺醉了,回房洗臉換衫,我們在前廳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錦兒有些擔憂,我便陪了她過來瞧瞧,誰想……”
“誰想我剛走到門邊,便見那小曇便伏在牀榻邊上,貼着韶言的臉,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姚織錦飛快地搶過話頭道,“她說的是什麼,大嫂若有興趣的,只管問她便是。接着,她又在韶言脣上臉上百般流連,解開自己的衣裳紐子,作勢便要放下羅帳爬上牀去。我見情況不妙,連忙闖進來,若不是如此,恐怕現在不知已成了怎樣不堪的場面了。”
她冷冷地看着徐淑寧道:“谷家是大門大戶,門風一向甚嚴,我竟不知,丫頭還可以隨便往主子的牀上爬,若真做出什麼,接下來,我是不是該和韶言商量着給她個名分?”
小曇聞言倏然睜大了眼睛:“我沒有!我……三少奶奶,你怎能如此誣陷我?”
“誣陷你?”姚織錦淡淡笑道,“那些個要把心掏出來給少爺看看的話,不是你說的?你不曾親他?再看看你現在這副衣衫不整的樣子,難不成,是我強逼着你把自己搞成這種情狀?再不堪的事情你也做出來了,我只不過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你竟還倒打一耙,編排起我的不是來了,難不成,你還盼着我在大少奶奶面前幫你隱瞞?”
“我……”小曇怔在了當場,她方纔雖言語動作有越軌之處,卻還沒膽子直接爬上牀去,可是,這時候她簡直百口莫辯。
“你想要什麼,只管跟我說,不問自取,算什麼本事?”姚織錦睨她一眼,轉而對徐淑寧道,“大嫂,這可不是什麼好榜樣,往後人人都像她這樣,谷府可就成了笑話了!”
徐淑寧一向和姚織錦感情頗好,如今見那小曇怕得有如秋之寒蟬,連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便信了個十足十。銀牙一咬,對小曇怒斥道:“說,你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起了這種歪念?”
小曇垂下頭不敢答話,紅鯉便在一邊接口道:“大少奶奶,之前錦兒曾跟三少爺小打小鬧過一陣,那次,這丫頭便差點趁虛而入。當時您剛剛誕下小少爺,爲了不讓你憂心,錦兒生生將這件事忍下了。她從前與小曇感情不錯,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仍舊將她留在城南的宅子裡,不忍心趕她走。我早說過,養虎爲患,對於這種沒心肝的野狐媚子,錦兒對她越好,就只會給自己找來更多麻煩!”
徐淑寧倒抽了一口冷氣,張口結舌對小曇道:“我一直當你是個好的,怎知你膽子居然大到這地步!如今太太抱恙在身,這內宅裡的事,便少不得由我多管管了。趙管家!”
趙廣易連忙從屋外跑了進來。
“把這丫頭拉下去打二十板子,關進柴房裡。明日通知她爹孃來帶她走,谷府廟小,容不下她這尊真神!”
趙廣易答應了一聲,拖了小曇就要走。那小曇嚇得面無人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着含混不清地對姚織錦道:“三少奶奶,求您幫奴婢說句話吧。奴婢十歲時被爹孃賣進谷府,如今,他們早不知在何處了,奴婢倘若真個被趕出去,身無長物,往後便只剩下死路一條。求三少奶奶念在你我過去的情分上,繞了奴婢這一回,往後奴婢再也不敢了!”
“過去的情分?”姚織錦在嘴裡輕輕唸叨了一句,“我正是因爲顧念情分,才把你留到了今天。而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又可曾考慮過我?我留下你,便是對不住我自己。”
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小曇又怕又怒,先還滿嘴告饒,後來,各種惡毒的字眼便從嘴裡源源不絕噴了出來,被趙廣易扇了兩耳光,拖了出去。
徐淑寧眼見着他們消失在院子門外,這才走到姚織錦身邊,在她肩上揉了揉,道:“氣也出了,這事可就千萬不要再存在心裡,更別拿這事兒跟韶言置氣,犯不着。你瞧他現在還睡着呢,壓根兒什麼都不知道哇!”
姚織錦回頭瞥了谷韶言一眼,長呼出一口氣:“嫂子放心吧,這事兒怪不得他,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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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最終是有個定論,衆人都從內堂之中退了出來,也再無把酒言歡的興趣,留下來說了兩句話,便由一個小廝領着,去了城南宅子暫住。
姚織錦在鳶兒的服侍下洗漱乾淨,正準備就寢,忽見谷韶言醒了過來。
他身上依舊是滿身酒氣,揉了好半天眼,懵懵懂懂地道:“方纔你們在屋子裡鬧騰什麼?吵得我耳根子沒個清靜,睡也睡不踏實。想睜開眼看看,又實在沒那個心力。究竟怎麼了?”
姚織錦頓了頓,便在他身邊坐下了,輕聲道:“我讓大嫂把小曇趕出去了。”
谷韶言倏然一驚,擡起頭來,隔了許久方纔道:“我是不是……可是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很喜歡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麼?”姚織錦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實話實說,你挺冤的,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佔了便宜,還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幫你報了仇,你是不是該謝我?”
“不是吧?”谷韶言發出一聲慘叫,“她做了什麼?污了我的清白?媳婦兒,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是無辜的呀!”
“我知道你無辜,但若不是我放心不下你,特地跑回房裡看看,這事兒還真說不清楚。你又沒錯,我總不能是非不分吧?去,把你的嘴好好洗上十遍再回來跟我說話!”
“嘴?”谷韶言轉了轉眼珠,“還有別的地方嗎?”
“你還希望有什麼地方?”
“沒有,不敢!”
谷韶言站起身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姚織錦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望着他的背影,搖搖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