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彤整個人暈暈呼呼的,閉着眼睛只覺得寒氣一陣陣的襲來,從頭頂灌進去一直讓手腳冰涼。()
屋子裡雖然潮溼,可至少沒有風,不至於這麼冷。可是許嘉彤不能進去,她寧可發熱到渾身滾燙,也不能冒然進去,萬一裡面當真有沾染了疫病的衣物,那可就不是一時難受了,那要的就是她們三個人的命了。
“輕一點,姑娘好像睡着了。”碧水小聲說着,上前接了那兩壇酒過來,輕輕地放在石階上。
許嘉彤聽見阿湘聲音的時候,就清醒過來了,她定了定神,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天黑了?不會,她睡過去還不到半個時辰。
許嘉彤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眼中依舊一片黑,只有兩個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見是碧水和阿湘。
“你們兩個過來。”許嘉彤不動聲色地道。
許嘉彤此刻很是睏倦,一雙明眸本就半睜着,旁人粗看之下看不出端倪,只會以爲她剛剛睡醒,還迷糊着。
阿湘和碧水放下東西,立刻過去了,地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許嘉彤隱約看到她們二人的影子近了,可是再沒有更多的了。即便是天黑了,離得這麼近,也該是能看到的。
她看不見了?許嘉彤忽然想到從水塘裡冒頭上來換了口氣的那一瞬,那個蒙面人向她揚的那一把白色的粉末。
在這一刻,她忽然想到畫園裡那幅沒繡完的扇面,是個馬琴歌的。如果她以後都看不到了,她即使還能刺繡,也再不會如從前那般靈動,她這雙手也算是廢了……
那……以後……她還有以後麼?她曾經最引以爲傲的一切都將被摧毀。
如今許孝祖對她有好臉色,全是因爲她有機會出人頭地。如果她看不見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定安侯府豈還有她的立錐之地?
還有曹氏,在私宅裡殷殷等待,眼看着就有了希望,就能夠回到祖宅,重新成爲許氏一族的大長輩,就要因爲她的變故,又一次落入無望的境地。
“姑娘,四姑娘?”碧水輕聲喚道。
“啊?”許嘉彤聽到碧水關切的聲音,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她不能認輸,不能認命,至少在這一刻不可以。她也沒有資格認輸、認命,她若是認了,丟命的將不只是她自己,還有碧水和阿湘。
她可以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可是她沒有權力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
“阿湘,這酒夠烈麼?不會是米酒吧?”許嘉彤鎮定下來。
用來擦拭的酒必須是烈酒,米酒起不到作用,可是在南方,尤其是村子裡,最容易得到的就是米酒。
阿湘搖頭道:“是烈酒,剛巧這村子有個酒館,酒館的老闆是北方來投親的,釀了些烈酒自己留着喝。奴婢向他買,他估麼以爲是奴婢家裡人要喝,很高興,說這酒是……什麼燒刀子。”
“燒刀子?再好不過了,你和碧水先將身上露在外面的地方用酒擦了,拿一罈進去,把屋子裡能擦的地方都擦三遍。之後去燒熱水,把剩下的酒兌到水裡,咱們三個都清洗一下。”許嘉彤有條不紊地安排着。
這法子她也不是很懂,好在曹氏和她講過當年行軍途中碰上了疫病,缺醫少藥的時候,有個宮女用了土法子應對的事。
“奴婢兩個這就去,您再做會兒,一會兒進去了,奴婢把您腿接上。”碧水和阿湘立刻照着許嘉彤的吩咐做了起來。
膝蓋脫臼這個毛病,許嘉彤是頭一次,可是碧水卻是給私宅周圍那些到處亂跑的孩子們處理過幾次。那時有個老郎中看她聰明,還手把手地教了她一些。
碧水對別的病症近乎一竅不通,可是對這脫臼、接骨之事,卻算得上一把好手。
過了一會兒,碧水先出來了:“四姑娘,可以進去了,阿湘去燒熱水了,一會兒先服侍您用烈酒擦身。”
“不,你們先擦,最好泡一泡。”許嘉彤刻意做出閉目養神的樣子。
“可是這樣水就渾了,您再用可就不行了。”碧水道。
“這種時候,就不要講究那麼多了,再留個底子,給趙媽和成媽送去。”許嘉彤喘了口氣,定了定神,“你扶我進去。”
碧水扶着許嘉彤站起來,她服侍許嘉彤久了,沒走兩步就覺得有異,可是她又說不出究竟哪裡不同。
“腿上疼得厲害吧?您再忍忍,奴婢把夾板都準備好了,一會兒就好。”碧水以爲她是腿疼得太厲害了。
許嘉彤應了一聲,扶着她的手,穩穩地過了門檻。她在坐榻上坐下,這裡沒有軟墊,那木頭硬硬的,坐着很不舒服。
“找幾件衣裳過來,當被子用。”許嘉彤想了想,想着該怎樣開口,“碧水,你過來一下,離我近點兒,我跟你說點兒事兒。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要大聲說話。”
“奴婢就在您邊兒上。”碧水察覺到她不大對勁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您的眼睛?”
“小聲一點,一會兒阿湘進來了,也要多叮囑她一些,不能說出去,不能讓趙媽和成媽知道。”許嘉彤語聲肅然。
“趙媽和成媽是夫人的人?您是說她們都是夫人和三姑娘的人,這場意外也是她們安排的?”碧水顯然也有了猜疑。
許嘉彤道:“成媽還說不好,趙媽不大尋常。你方纔不在,阿湘可是都聽到了,趙媽死活要讓我進那邊的廂房,不肯去村子裡找酒、飯,還故意摔了一跤。”
“熱水好了,碧水姐姐,幫我開個門兒。”阿湘在門外叫道。
碧水連忙去開門,先把水倒進清理好了的大木桶,把酒兌了進去。
“阿湘,聽了我的話之後,你可不要反應太大。”碧水拉着她過去,聲音壓得很低,“姑娘的眼睛受傷了,眼下看不清東西,可是還得裝着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你懂我的意思麼?”
阿湘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用力點頭:“奴婢一定不說出去,四姑娘,要不您別出屋走動了,奴婢瞧着趙媽不大對勁兒,要是知道您看不見了,又不知要怎麼作亂。”
“阿湘也是個聰明伶俐的,碧水,你也跟她學學。”許嘉彤笑了笑,忽然又冷了臉道,“如不出所料,今兒夜裡,會有人來拿我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