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選散後,吳王后想在寢宮裡歇上一會兒,卻怎麼也不踏實。她的眼前不停地浮現出許嘉彤的樣子,一會兒後悔方纔的決定,一會兒又覺得就該如此。
吳王后越想越覺得愧疚,分開了十六年,就這麼匆匆忙忙地見了三面,她做得不夠,補償得太少。
“玉蘭。”吳王后坐起來,披了件外裳就吩咐起來,“方纔本宮問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她說沒有,可是那時她遲疑了一下,本宮覺着她心裡是有人了。你去打聽一下,若是本宮的猜測沒有錯,一定要讓她達成所願。”
“奴婢這就去打聽。只是,娘娘,許四姑娘和戴家的人走得很近,會不會和盛王殿下有什麼關聯?”玉蘭多少有些擔心。
“和戴家走得近,並不一定和元慎有什麼瓜葛。若是戴家的人……也好,若是她嫁入了戴家,說不定還能幫元項爭取一些。”吳王后暗暗打算。
玉蘭立刻領了採買的腰牌出了宮,凡是與許嘉彤有關的,都由她和泰公公親自去做,容不得半點馬虎,也不會泄漏半分。
許嘉彤出了宮門只覺得渾身清爽,她看看身邊有了些許改變的阿湘,頓時覺着入宮走這一遭着實收穫不小。
對於許嘉彤來說,她從前對鳳凰宮夢寐以求,若是這一生不去走一回,恐怕會留下終其一生的遺憾。她在初雲閣的這幾天,她對宮裡的許多事兒都有了新的感悟,恬淡如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覺着不過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而對於阿湘來說,意義要更爲重大一些。這幾日初雲閣裡的芙心派了兩個小宮女來服侍許嘉彤和馬琴歌,許嘉彤索性讓阿湘去和初雲閣裡幾個精通繡藝的宮女切磋。
也是誤打誤撞,那幾個宮女裡有何尚衣局熟識的,請了一個女官來指點她們,阿湘這幾日所學着實不少,還得了一方那女官所繡的絲帕。
“姑娘,那邊是咱們的馬車麼?”阿湘指了下前面。
馬車上有戴家商號的圖騰,許嘉彤認了出來,還沒等她們走上前去,趙棋允就迎了上來。
“四姑娘快請,這兒不能久留。”趙棋允笑着道,很快讓她們上了馬車。
許嘉彤只道這兒是宮門口,戴家的馬車不能停,也不覺有異。
“這幾日戴家可還太平?我聽宮裡的人說出了些亂子。”路上,許嘉彤忍不住問道。
“有些小風浪也是應當的,不過最近針對戴家的人是多了點,四姑娘在外面也最好小心一些。”趙棋允的語氣聽起來倒是算不得凝重。
“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戴爺?”許嘉彤有些心虛。
二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雖然是假的,可是她連他究竟在不在西都都不知道,而他卻記着她出宮的日子,還派了趙棋允來接,相比起來,她實在是失職。
“這……四姑娘,您還是先回侯府看看,您的祖母曹太夫人一會兒就來了。定安侯和夫人正在府裡張羅。”趙棋允避重就輕地道。
曹氏今日纔到?許嘉彤愣了一下,她還以爲在她在初雲閣的這段日子裡曹氏已經到了呢,看來還是在祖宅那邊耽誤了。
定安侯府果然與往日不同,許嘉彤下了馬車,一眼就看見中門大開,裡面掛上了紅紅的大燈籠。門前的石階也被早早清理了個乾淨,一看就是一點一點刷洗出來的。
從前定安侯府看着很是陳舊,一看就有破敗之氣,而眼下卻是喜氣洋洋,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爲是他們哪位公子、姑娘要辦喜事了。
“四姑娘回來了,四姑娘回來了。”門口有人通報着。
許嘉彤一路要往許孝祖那兒去,還沒等走到地方,就碰上了迎面而來的許孝祖和林氏。
許孝祖和林氏邊走邊整理着自己的衣裳飾物,也幫對方看看,生怕有一點疏漏而不合禮儀。
“嘉彤回來了?”林氏不自然地笑着。
“見過父親、二孃,貴選結束了,我沒有選上,拿了賞賜就回來了。”許嘉彤故意沒提她要回家盡孝而得了趙鈺賞賜,她就是想試試他們的反應。
沒想到許孝祖竟然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宮門深如海,沒選上未必不是好事。你祖母的車駕就快到了,你這樣子也還妥帖,這就跟着我們迎她老人家去。”
“嘉彤,你祖母就要到了,別的事兒都先放放,咱們不能讓外人看笑話不是。”林氏難得也沒有藉機發難。
許嘉彤和阿湘跟在他們身後,看了看這一路上裝點一新的景緻,看來無論是林氏還是許孝祖,眼下最看重的都是如何給自己正名,旁的他們都可以擱置。
只要曹氏認了許孝祖和林氏,許孝祖是許家嫡子的事兒就是板上釘釘的了,而林氏得到了曹氏的認可,入族譜,名正言順地到宗祠祭祖,都是早晚的事。
許孝祖早恨不得能在他那些同僚、故舊面前擡起頭來,而林氏熬了這麼多年,也早就想給自己正名,給許嘉嵐正名,這個時候誰都不會因爲許嘉彤而誤了他們的大事兒。
“張管家,你再讓人到城門口看看,太夫人到了一定要提前回來稟報。”許孝祖焦急地道。
許孝祖薄薄的上脣上起了一個大泡,都是這幾天愁出來的。
許嘉彤沒選上也好,省得他還得花心思防着她。
許孝祖知道當年的一些事兒,一直以爲許嘉彤是宮裡那兩位的骨血,他一直沒有懷疑過許嘉彤有朝一日會走上一條顯貴之路,除非她一輩子不會出現在吳王后面前。
可是如何顯貴,什麼時候顯貴,這也是有講究的。若是讓許嘉彤先意識到他這個做父親的和許家有多重要,等到她真正富貴榮顯了,才能記住他和許家的好處,而有所回報。
林氏更是看不得許嘉彤的好,只要曹氏認了她,進而幫許嘉嵐正了名,以後早晚要讓許嘉彤好看。
“來了,來了,太夫人的馬車來了。”張管家先跑了回來,他剛到城門口就遠遠地望見了曹氏的馬車。
許孝祖和林氏精神一肅,許嘉彤一眼看過去,只覺得他們臉上都在放光。
又等了一會兒,馬車真的來了。曹氏在一個眼生的僕婦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許孝祖一人當先,快步迎了上去,從另一邊扶住了曹氏。
許嘉彤看着氣色有了些好轉的曹氏,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這段日子,她做了許多努力,想着法兒的讓許孝祖覺得他沒有曹氏的認同不行,可是說到底還是許孝祖和林氏急需正名,不然也不會輕易成事。
“兒媳林氏領侯府上下恭迎母親大人。”林氏也做足了場面,領着侯府女眷和一衆下人行禮恭迎。
許嘉彤站在林氏身後福身行禮,她四下裡看了看,許嘉嵐和許嘉杏都不在當中,許嘉嵐恐怕還不能出屋,許嘉杏估麼着被林氏嫌棄了。
“二孃,五妹妹呢?”許嘉彤低聲問道。
“嘉晴和你三叔父、三嬸孃去覺孝寺上香了。我和你父親也是昨日纔得到你祖母的行程,還來不及知會他們一聲,不過左右就是這兩日,他們也該回來了。”林氏笑了笑,起身也迎了過去。
曹氏看看已然陌生的許孝祖,十幾年沒見,許孝祖的樣子變化有些大,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她這時候見着了,多少有些感觸。
可是也正是這個被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竟然放任她在私宅苦熬了十幾年,這又讓她那幾分感觸又少了一些。
“孝祖,我兒,你在西都可還好?”曹氏到底還是決定給他些顏面,沒有把話說透。
若是這時候曹氏來一句“我兒,十餘年未見”,恐怕周圍圍觀的人早就要炸開了鍋了。
“母親,兒子不孝,應當早些把您接到西都來享福。”許孝祖面上可謂是愧不敢當,這些年他是想念過曹氏的,可是這幾滴眼淚還是頭一次掉。
“兒媳見過母親。”林氏上前恭順地道。
林氏滿心以爲曹氏接受了許孝祖就會接受她,不接受她就是不給許孝祖顏面,可是她也的確不瞭解曹氏。
在母親的心裡,兒子是兒子,媳婦是媳婦,兒子是自己人,而媳婦遇上與兒子和孫子相關的事兒始終是個外人。
不要說林氏這繼室的身份有問題,就是完美無瑕,曹氏自己不喜歡,也是不會認的。
“我兒媳?孝祖,我那兒媳不是十五年前就歸西了麼?”曹氏狠狠地來了一句。
笑話,她認林氏不是不可以,可這麼輕易就認了,卻是不行。
許孝祖面上一僵,扶着曹氏的手差點兒沒撒開,卻被曹氏緊緊地握住了。
“我那孫女兒呢?嘉彤,嘉彤?”曹氏朝着門口望去。
許嘉彤就這麼落落大方地走了出來,繞過林氏到了曹氏面前。那僕婦也是有眼力的,看到她過來就把位子讓了出來,讓許嘉彤扶着曹氏。
“祖母,您糊塗了,我母親的確是不在了,她不是我母親,是二孃。”許嘉彤在她耳邊說着,不過她說的話周圍的人都能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