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杏這一席吃完,許嘉彤倒也無甚感慨,本來她們之間的交情就不深,她和三房更是有着舊恨,話不投機,不過是走個過場。
三房讓她幫忙,即便不成,也不想讓往日積怨影響了日後。而許嘉杏則是更怕許嘉嵐緩過勁兒來,不肯放過她,她此時向許嘉彤示好,也是想讓那些人有所顧忌。
倒是次日,快要晌午的時候,許孝祖派張管家來請,讓許嘉彤到書房說話。
“你們都先準備着,衣裳少帶,把值錢的多帶一些。”許嘉彤吩咐碧水和阿湘收拾東西。
這入宮待選並非天子選妃,是可以帶一個丫鬟進去的,人們都以爲許嘉彤一定要帶着碧水,卻不想她要帶的是阿湘。
這畫園裡總要留個人看顧着,要應對林氏他們,還要應對三房,更重要的是曹氏很快就會來西都需要照顧。曹氏和阿湘只見過屈指可數的幾面,還是碧水來得妥帖。
二人應了,繼續翻箱倒櫃地收拾,許嘉彤這纔跟着張管家去了書房。
書房裡,許孝祖沒有在看書習字,只是一個人揹着手在那兒踱來踱去的,顯然心事沉重。
“見過父親,明日我就要入宮待選了,本也想着來和您道別,您卻先喚我過來了。”許嘉彤客氣地道。
“來了就好。”許孝祖點了下頭,神情緩和了一些,“這次入宮你可有打算?”
“入宮待選,何去何從都要聽王上、王后娘娘和宮裡貴人主子們的安排,我只要不行差踏錯,再抓住一兩個機會表現一二,便是了,還能有何打算?”許嘉彤笑道。
許嘉彤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很清楚她入了宮之後,力所能及的事太少,之前就沒有做過一下子就能出人頭地的打算。
“這怎麼會,你和馬家、王家的姑娘走得近,又得了王后的賞識,不會僅限於此。”許孝祖卻是躊躇滿志,非常篤定她會有好出路。
“那父親想要我如何?”許嘉彤很想聽一聽他的打算。
“這王子你是嫁不成的,官員之子倒是大有可能,你若是不能嫁入將相之家或是他們的族中,那便看看和吏部、戶部沾邊兒的這些人家,你總能覓得良婿。等過上幾年,你再拉你三姐姐一把,咱們許家就中興有望了。”許孝祖笑道。
許孝祖和許孝賢還真是親兄弟,遇事都想着賣女兒。只是許孝祖稍好一些,倒是沒像許孝賢那樣上杆子的賣。
許嘉彤冷冷一笑:“那若是嫁不得呢?”
“不會,絕不會,你只管記着我說的話,答應我,一定要回報許家對你的養育之恩。”許孝祖認準了這個理,非要她答應不可,“你要是不想幫嘉嵐,也就罷了,可是振興門楣的重任就擔在你肩上了。”
“父親,您沒養過我一天,如今倒是很心安理得。若是我都不肯,您一定會拿祖母要挾我,可是您也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入得了宮門的人。若是我說您不孝順嫡母,沽名釣譽,您這個定安侯恐怕只會做得更加不光彩。”許嘉彤反脣相譏。
“你……我把你安置在祖宅,也是有苦衷的。”許孝祖面子上掛不住了,解釋也顯得荒謬,“你由你祖母養大,熟知宮中規矩,又習得一手好織繡,這都是我和許家的安排。做姑娘的,心要放寬一些,不要斤斤計較。”
“那您可真是思慮深遠,在我還在襁褓裡的時候就慧眼識珠,知道我一定能有今日,纔將我扔到祖宅十幾年不聞不問了。別的不說,我有許多次都險些喪命,都險些死於三叔父和三嬸孃之手,這筆賬怎麼算?”許嘉彤纔不打算被他幾句話就哄騙過去。
許孝祖無論說什麼好話,許嘉彤都不會忘記那些過往,更不會被他三言兩語的給打發了,她之所以還在這裡和他廢話,只是他想要更多。
她將要離開的這些日子,定安侯府一定不會安寧。林氏和許嘉嵐一定會變着法兒的重掌大權,清除異己,若是一味由着她們折騰,等到她回來,一定會比從前更甚。
只有讓如今這府裡的幾股勢力都動起來,鬥做一團,才能把局面維持住,才能給她自己和許連亂中取巧的機會。
許孝賢和鄭氏好歹是她的長輩,由她動手,搭上自己名聲,不值得,倒不如挑唆着許孝祖動手。
“你三叔父和三嬸孃對你下手?”許孝祖也是一驚,他知道那些人不會好好對她,可若是想取她的性命也確實太過明目張膽了。
“何止是,我就不相信,這麼多年了,您竟然一無所知。他們可是打着二孃的名號這麼做的,今日我就把話放這兒了,那些事若非二孃指使,那三叔父和三嬸孃就一定要承擔起來,我是不會未一個不顧我死活的家族賣命的。”許嘉彤乾脆利落地道。
“這……”許孝祖又遲疑了,這不又要讓人說他殘害手足了麼?
“難不成您也攙和進去了?若非如此,怎會不幫自己的親生女兒主持公道。”許嘉彤不依不饒地質問着。
“那些事自然與我無關,可是這當中興許還有誤會,畢竟是血脈至親,怎會如此?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定論。”許孝祖打定了主意拖着。
“也只有您還把她當作自己的血脈兄弟,可是您是嫡出,他是庶出,本就有着差別,他心裡也有着不平,早就不把您當兄長看了。他們打着您的名號在崑山橫着走不說,還意圖爲自己的兒子悔婚,眼巴巴地跑來西都想要爲自己的兒子霸佔別人的家產鋪路,您就一點而都沒看在眼裡麼?”許嘉彤語中帶着委屈道。
“這產業是咱們二房的,他們搶不走。何況你也不是沒有兄長,這不是還有連麼?不要成日的胡思亂想。”許孝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他不想大費周章而已。
許孝祖相信,憑着他這父親的身份,許嘉彤一定會就範,那他又何必花大力氣去擺平三房的人,把臉面撕破呢?
“他們連女兒都賣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我可不管,您不幫我出這口氣,我就什麼都不管了。”許嘉彤破罐子破摔地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
許孝祖帶了些哄騙,帶了寫討好地道:“本來是要你去嫁楊家大公子的,那可不是什麼好歸宿,若非我在當中斡旋,這樁婚事也不會落到嘉晴身上。你該謝我,也該謝你三叔父一家爲你擔了,從前的事……我一定追查,給你個交待,可是眼下是來不及了,入宮要緊。”
“好,我信您還不成了?可是父親,您可一定要善待祖母,讓她老人家安享晚年,不能讓她老人家心裡留下遺憾。”許嘉彤嘆了口氣,看着他道,“若是連這件事都做不好,我也只好嘆息我與許家的緣分不深了。”
“你這孩子。”許孝祖無奈,“她也是我的母親,你放心入宮,在定安侯府,還是我說了算的。”
“那我就放心了,也請您放心,追查三房的人,善待祖母,兩件您若是都做到了,我自然不會忘了許家對我的養育之恩。”許嘉彤見目的達到了也不戀戰。
這時候張管家卻在外面稟告,說是許連平來了,許孝祖剛聽了許嘉彤一番話,一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頭疼。
“二伯父。”許連平一身華服,倒是精神得很。
“你這一身兒的新衣,可是爲了去和楊家的人打交道?”許嘉彤詫異地看着他。
許連平日裡在府裡走動時,穿着都很隨意,只有到了外面把門面裝起來。他這一身衣料華貴、做工考究的新衣,比他從前那些都好上不少,可見是細心置辦的。如此穿着,不難想像他是準備去楊府爲許嘉晴打點婚事。
“這一身倒是精神,去楊府不失體面。連平你可要記得,和楊家的人說話也要不卑不亢,顯出咱們許家的風骨來。”許孝祖滿意地看着許連平這一身行頭。
崑山不比西都,那兒的人和事兒在許孝祖面前都不由自主地被蒙上了一層土氣,他總是怕三房的這些人甫一來會做出什麼有失身份臉面的事來。
而許孝祖又怕他們在楊家人面前露出一副諂媚的嘴臉,弄得他也連帶着被牽連,日後走動起來都會覺得擡不起頭。
可是許連平從來不會按牌裡出牌,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驚得許孝祖一顆心差點兒沒從喉嚨裡跳出來。
“嘉晴的婚事自然有我父母做主,我這一身新可是爲了四妹妹穿戴的。四妹妹,你看看,這樣裝扮該不會丟了你的臉面吧?”許連平原地慢慢地轉了個圈兒,好讓許嘉彤把他前前後後都看清楚了。
許嘉彤不解地問道:“我的臉面?大堂兄說笑了,你跟我的臉面有何關係?”
他不給她丟醜都不錯了,還能顧及她的臉面了?
“那是自然,我聽說待選貴女入宮的馬車是由各家自己準備的,而送行者多是這位貴女的兄弟或是家族中的子侄。我是許家的長子嫡孫,也是唯一的嫡子,明日當然是要我送你到宮門口的。如何?這一身該是能和西都那些個公子比的了吧?”許連平洋洋自得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