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哎喲哎呦……”周書啓稍微一動,就牽動了額頭的傷口。
戴玲香坐到了他身旁,纖纖素手正要探上他的額頭,卻被他抓住了。
周書啓笑了一下,因爲面上紅腫,笑得很是奇怪:“你好好的,沒事,就很好了。你若是出了事,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戴玲香沒有把手抽出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儘管這個“孤男”就差點兒被包成糉子了,對她完全構不成威脅,可是就這麼被他握着手,總是有失禮數的。
可是她竟然就是想被他這麼握着,此刻的安心她恨不能一直維繫下去,就這麼被他握一輩子都好。
順娘不僅帶了傷藥回來,那布料攤子的老闆竟然跟着過來,把戴玲香之前買的東西全帶來了。戴玲香找了之前買的幾件首飾出來,麻煩順娘去當鋪當了,也好多些銀子給周書啓智商。
好在都是皮外傷,五日之後,周書啓也只是比尋常人走得慢點兒了,額頭上的傷口也還沒長好,身上、臉上的青腫倒也好了大半。
“周大哥,你說那個綁我的人,是月牙兒找來的麼?她爲什麼要綁我?你想到什麼就說,我想聽實話。”破舊的小院裡,戴玲香坐在板凳上望着朗朗星空。
“也許她的確是要找人送信給你的,只是她找的人生了歹意,要綁你。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買了那麼多東西,興許那人綁你就是爲了財。可若真是如此……她一定是知道你來了鎮上纔會派人來找你,若是這麼久了都沒見你,一定會再來找你,或是在客棧等你。可是我白日裡也去過了,客棧掌櫃的說了,根本沒有見過她那樣一個人。”周書啓不忍心這麼說,可是世道險惡,他也不得不說了。
“可是她爲什麼這麼做?”戴玲香這幾日也有了猜測,可是還有些事兒想不明白。
“也許是爲了錢財,也許是被人脅迫,比方說和你們戴家有仇怨的人,這就不得而知了。”周書啓嘆道。
二人在鎮上又住了一日,把雲望需要的東西也置辦了,之後便與順娘道別,回山裡去了。臨行時,順娘叫了自己的女兒過來與他們認識,戴玲香留了一塊戴家的腰牌給她,自是希望日後有相見的一日。
這之後,周書啓和戴玲香更加親近了,雲望看着他們,漸漸的也有了撮合的意思,可是戴家畢竟是大族,又有着前程不可限量的趙鈺做女婿。他也清楚他們門戶病不想當,如今撮合了,就怕日後分別,反倒是傷了彼此,也就忍住不說了。
直到有一日,不知怎麼的,變了天。
那時,春去秋來,轉眼已到了秋日,漫山遍野的綠樹漸漸枯萎發黃,甚是蕭瑟。這裡的冬日雖沒有雪,可也頗冷,雲望跟着二人去鎮上採辦了些冬日要用的東西,預計着在立冬之前,恐怕還得來上兩三回。
“你們還不知道吧?王軍在前面打了一仗,可慘烈了。簡直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有個小販長吁短嘆地議論着。
“我也聽說了,我有個遠親,在當中趙將軍麾下行走,沒了一條腿,不過好在撿回了一條性命。他打仗的時候流血過多暈了過去,那些人以爲他死了,等打完了被人發現了,擡到旁邊的村子養傷去了。”另一個小販也連連搖頭。
四下裡的人聽了,不覺議論紛紛,這鎮子上不少人的子嗣、親戚都在軍中聽差,這時一說四下裡都有人附和。
戴玲香聽見了,幾步到了那有聽差遠親的人面前,着急地問道:“請問你說的那位趙將軍可是叫趙鈺?”
“正是,姑娘您怎麼知道?難不成您家裡也有男丁他麾下效力?”那人訝然道。
“是。”戴玲香這一聲顯得很是不安,“那趙將軍如今人在何處?你那親戚有沒有告訴你別的,你快點告訴我。”
戴玲香來山中之前就聽父親說趙鈺所在的王軍離這兒不算太遠,也正因爲此,才讓趙鈺路過時把她接去和戴玲瓏團聚。
“姑娘,您可要挺住了,趙將軍那一支全沒了,趙將軍也沒有幸免。真是可憐見的,年紀輕輕,眼看着就要封王拜相,卻沒了性命。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原也想着跟着貴人們掙個功名,卻不想早早的一命嗚呼……”那人說着說着不禁悲從中來,連帶着周圍的人也哭聲一片。
“這怎麼會……怎麼會……”戴玲香腳步虛浮。
趙鈺若是陣亡了,她姐姐戴玲瓏該怎麼辦?雖然戴玲瓏沒有隨軍,一直跟趙家二老在一起,可是他若是知道了丈夫的死訊,恐怕憑着她脆弱的身子,也是不能獨活的。
“玲香,玲香?你怎麼了?”周書啓買了鹽巴回來,看見戴玲香滿臉蒼白,正跌跌撞撞地往路中間走,連忙上去扶住她。
“周大哥,我姐夫陣亡了,完了,都完了。”戴玲香流着淚,淚眼婆娑地看着周書啓。
“你別急,先定定神,傳言未必是真的。我們再請世伯打聽一下,說不定只是以訛傳訛呢?”周書啓馬上和雲望合計了一下,二人分頭打聽。
可是這一回天公卻不再作美,雲望找了舊日的朋友幫忙,打聽出來的消息也是趙鈺戰死。不光如此,他還打聽了戴家的消息,戴家二老也在一場逃亡和火災中往生。
戴玲香經歷了一連串的變故,即便是瞞着她,她早晚也能知道,何況是她父母往生這樣的大事,總要辦一次水陸道場,雲望也不能瞞着她。
哭了一天一夜的戴玲香終於振作了起來,她出來之前就收到了戴玲瓏的信,戴玲瓏的身子也是大不如前,當地的幾個郎中都說也不過是三兩年的壽命。如今戴家二老又沒了,恐怕不過了多久,他們戴家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這讓她如何不堅強。
戴玲香跪在父母的牌位前,鄭重地磕了頭,她一定會找到姐姐,她以後不是一個人在活,而是爲了全家活下去。
“不好了,着火了,快,你們快出去,什麼都不要拿,快!”雲望衝了進來,一把將戴玲香從地上拉了起來,拽着她往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