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對着鄭氏的背影微微搖頭,口氣有些冷淡:“你三嬸孃心氣兒高,向來不與商賈之家走動。這些日子你跟五姑娘走得近,也勸勸她,不要多生事端。”
“老太太用心良苦,在崑山的日子不長了,五妹妹是不該惹三嬸孃不高興。”許嘉彤輕道,見李氏餘光往那邊案上的佛珠上碰了一下,她立刻取來奉上。
李氏呆了一下,滿意地微微頷首:“她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居然還沒有你明白事理。”
“老太太,三嬸孃是我的長輩,您這些話,我聽了不合適。”許嘉彤很有分寸地道。
曹氏曾經說過,當年鄭氏甫嫁進許家時就對李氏不冷不熱的,自持自己是許孝賢的正室夫人,時常對李氏視而不見。
許嘉彤暗暗冷笑,鄭氏也不想想自己的丈夫都是李氏這個妾室所出,這正室當的也沒什麼光彩。
鄭氏的不恭,李氏自然心知肚明。可是在崑山,她只能依靠許孝賢。在內宅,她只能依靠鄭氏。而許孝祖和林氏遠在西都,自然是鞭長莫及的。
李氏碰了個軟釘子,一時無話,敷衍道:“我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宴賞之後你們就去佛源閣首樓,你閒暇時抄寫些佛經,那時好在佛祖座前焚化。”
許嘉彤應了,目的已經達到,順勢告辭。
此去西都,若是許嘉晴嫁入了貴胄人家,鄭氏的地位自然會蓋過李氏。若是她許嘉彤則不然,因爲沒有任何與她關係密切之人能在祖宅插上手。因此,權衡之下,李氏自然要借她之手打擊鄭氏。
方纔李氏的目的幾近宣之於口,被她頂了回去。不是她不想聽,只是時候未到,等時候到了,她要李氏更倚重於她。
“姑娘,可打聽到什麼了?”碧水跟隨着輕聲問。
“看來五妹妹和方家的關係不一般,否則三夫人也不會這般阻止他們往來。”許嘉彤道。
鄭氏是介意方家是商賈之家,但絕沒有那麼嚴重,不然在許嘉晴和許連平幼時就會明令禁止,也就不會有他們二人和方氏兄妹如此深厚的關係了。
碧水笑道:“好在姑娘早有準備,今早奴婢過去的時候,方大姑娘正拿着一塊兒玉把玩兒,奴婢猜想那定是大公子的。”
“五妹妹過去定然是安慰她的,有了我昨晚那番話,當中內情她又心知肚明,一定不會絕了方大姑娘的念想。你想啊,要是這念想絕了,萬一一根繩子掛房樑上,我那五妹妹還不得愧疚一輩子。”許嘉彤不再多做解釋。
許嘉晴以爲方芯娘對許連平用情至深,一定會給方芯娘希望,好穩住些時日再做打算。而這番話方芯娘聽了之後,不管她對許連平是真情還是假意,只要她想擺脫方家給她安排的婚事,都會覺得許嘉晴甚至是許連平的態度有所軟化。
下一步,方芯娘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去接近許連平。
“你去找啞娘,大公子不認得她,讓她盯着點大公子那兒的動靜。”許嘉彤交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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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晴回府還沒站穩腳,就被鄭氏叫去訓了一頓。許嘉晴難得執拗了一回,死咬着沒有把方芯娘從名單上劃去。一回頭她就去找許嘉彤說話,好把滿腔的鬱積說上一說。
許嘉彤問明瞭詳情,知道她果然安慰了方芯娘,解釋說之前幾月未相見是因去西都前要向教習禮儀的姑姑學規矩,並非不與她往來了。方芯娘聽後心情好了許多,約定了宴賞之日前來拜訪。
碧水也傳了話給啞娘,回來後擔憂地問道:“啞娘也在私宅憋了十幾年了,從前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姑娘多,您就這麼放心讓她去看着大公子?”
“祖母身邊可從不留廢人。”許嘉彤笑笑,又專注於手頭正在抄寫的佛經。
有句話許嘉彤怕她寒心沒有說,啞娘之所以是曹氏的心腹,除了她的本事和忠心,還因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寫,經她手的事即使敗露,也不會泄露。
她甫回祖宅,立足不穩,萬萬不能將把柄留於他人之手。許連平還有那個傳言中狠勇雙絕的方瑞都不是省油的燈,萬一拿住了啞娘,只要沒有明確的證據,就不能跟她和曹氏扯上關係。
午後柔和的陽光透過窗紙落在雕花案上,許嘉彤柔軟的黑髮顯得更加柔美,進來通報的阿湘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只覺得這一刻歲月靜好。若能一直如此,這一世該是何等美好。
“姑娘,大公子在外面要見您。”阿湘不明就裡,以爲許連平終於要來表示一下兄妹之情,很是爲許嘉彤高興。
問言狼嚎筆驟然停下,濃墨重重地透了宣紙,許嘉彤慢慢地將筆掛上筆架,儀態端莊地去了前廳。她聽到許連平來時心裡一驚,看來那晚的事並沒有她想的那樣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那晚許連平並沒有得手,可是即使沒有褻瀆她的貞節,卻的確侵犯了她的尊嚴。若是這件事沒有了個斷,將會成爲她一世的心結。
“大堂兄。”許嘉彤見了禮,又把阿湘支出去準備茶點。
許連平見左右無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四妹妹肯屏退左右,看來是想念爲兄了。”
他的樣子看在許嘉彤眼裡只覺得髒,她想要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到底還是做不到。不過這樣倒好,看在許連平眼裡反而覺得她示弱服軟,就更加得意了。
“大堂兄再說什麼我不明白。”許嘉彤笑笑。
許連平道:“上回我與四妹妹說的那樁婚事,你當真答應?”
“方爺是崑山的大人物,那日我答應堂兄時尚不知他是何等人物,後來知道了,才曉得那日輕率。方爺這樣的人豈是你我能夠把握的,不知堂兄想把我嫁與他,是堂兄的意思,還是方爺已經同意了?”許嘉彤問道。
許連平笑了一下,腮幫子上的肉動了動:“你無需擔心,我與他一同長大,說是異性兄弟也不爲過,他的喜好我最清楚。”
“是麼?堂兄當真確定,若是拍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再把眼睛踢瞎了可就得不償失了。我可聽說方爺做事果斷,他奶孃的兒子與他一同長大,當年得罪了他,沒多久就死在了土匪手上。”許嘉彤冷笑。
許連平一聽頓時軟了,腿肚子都微微打哆嗦:“四妹妹,這可是樁好婚事,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得爲自己想想辦法。要不,你說,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