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彤猶自以爲恭維得不夠,又立刻道:“當然不只是如此,戴爺您能許這樣卑賤的人入畫,您又將它掛在了書房裡,可見您體察民間疾苦、平易近人,好些達官貴人都比不上您。()”
“沒有別的了?”戴元冠神色陰沉。
許嘉彤走到那幅畫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她織繡功夫了得,眼力更是比尋常人了得,離得這麼近,看了好一會兒功夫,還是看不出更多的妙處。
“戴爺是讓我琢磨這畫的筆法和用色?”許嘉彤凝眉道。
“算了,對牛彈琴。”戴元冠看了她一眼,手撐了下桌子,覺着是要站起來,卻又坐下了,轉身向外道,“趙棋允,扶我回去。”
“主子,您叫小人?”趙棋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方纔他至少已經到了二進門了。
“回來,再不回來,三年不許出府。”戴元冠的聲音很沉,卻傳得很遠。
許嘉彤被他震得有些愣住了,可一想到下一回見他也不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今日過來又好像還沒有辦正事,就越發覺得自己運氣不好。
“楊府這些天沒有派人過來,就是許嘉嵐有事沒事地總喜歡提這件事。我想了些法子推掉這門親事,可就怕有所反覆。畢竟是大事,不知道戴爺可會再助我一回?”許嘉彤道。
一直以來,戴元冠都說不會幫她,可是卻一直都在幫她。
許嘉彤覺得他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不過也可能是身邊的新人太少了,陡然出現一個,不捨得讓她太快消失吧。
戴元冠這回卻冷了臉,冷冷地道:“你若是失手,或是老天不幫你,就嫁給那個瘋子吧。”
“啊?”許嘉彤沒敢再說什麼,皺着眉看着鞋尖,這纔是真正的戴元冠。
“主子,您叫小人?這說話說的好好的,這麼快就回去,回頭見不着,您又得叫小人請四姑娘去。”趙棋允老大地一通抱怨。
“該來的時候不來,出去。”戴元冠目光一橫。
趙棋允乖乖地出去了,倚在門廊子的一根柱子後面,縮頭縮腦地往裡面張望。
“你不是要去宮門賭局麼?進入三甲就可入宮爲女官,新入宮的女官婚事需經王后娘娘同意,還需滿三年才能成婚。”戴元冠還是提醒了她。
許嘉彤立刻心領神會:“謝戴爺提醒,我回去一定用心準備。可是一旦入了宮,恐怕就難幫戴爺做事了。”
這也是許嘉彤想不通的地方,戴元冠送她那脂膏,是爲了在宮門賭局派上用場。可是一旦她贏了賭局,就要進宮,西都的錦繡坊又該如何?
她入宮,是許家的榮耀,可是卻與戴元冠無關,甚至他還要再去找一個熟悉錦繡坊的人。
戴元冠停了一下,敷衍道:“錦繡坊也可以做宮裡的生意,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你準備繡品,可要避人耳目,先不要讓許孝祖知道。等過些日子,我去給他遞個話,他就不會多事了。”
“戴爺放心,從前在繡坊也有人來偷樣子,段師傅指點過我。刻意迴避,有時候不如將計就計。”許嘉彤習慣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機敏的一面。
戴元冠卻道:“回到西都身邊就盡是算計,你可曾想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過平靜的日子?”
“離開?我還沒有完成祖母的心願,沒有供三堂兄唸書考舉人,也沒有爲自己的母親正名。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機會展露一身所學,這時候離開,前面的苦不都白受了。戴爺您放心,不論將來到了哪裡,戴爺想做的事我一定會幫忙。”許嘉彤道。
“趙棋允,還不進來。”戴元冠沒頭沒腦地吼了一句,扶着趙棋允的手出去了。
許嘉彤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就又去看那幅畫。
“這是兩年前畫的?”許嘉彤看着小章下面的字,愣了一下。
趙棋允連跑帶顛地抹着汗進來了:“四姑娘,您有事兒就問小人,主子的事兒小人即便不全知道,也能知道七成。”
“這幅畫是誰畫的?”許嘉彤眸光一轉問道。
一個下人是不會隨意說主人的是非的,尤其是在主人的宅子裡,趙棋允主動讓她問,是想賣個好給她了。
“主子畫的,大概有差不多兩年了。四姑娘就沒看出這畫中的人是誰?”趙棋允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難道真的是我?可是這怎麼可能?”許嘉彤大驚。
這是戴元冠所畫,畫的是她八九歲時的樣子,難不成那時他們真的見過?
“那時大同最後一場大仗打完了,大軍班師時有一支從崑山過。您可記得有一位老爺曾經去過錦繡坊,他給過您一個果子。他走了之後,段師傅就正式收您做了關門弟子。”趙棋允有所隱瞞地道。
許嘉彤想了想,點頭道:“是有此事,你是說,是因爲那位老爺段師傅才收我爲徒的?”
“也不全是,可有很大的關係。您仔細想想,錦繡坊中的其他姑娘出了學習織繡之法,可有誰能像您還在書樓唸書呢?我們主子就是那位老爺的兒子,當年跟老爺一起到的崑山。”趙棋允道。
“原來還有這樣的緣分,可是即便如此,戴爺也不至於把我入畫吧?”許嘉彤道。
聽了趙棋允的話,許嘉彤覺得他和趙棋允都遺漏了什麼,只是都還沒有意識到。
趙棋允沒有回答,卻說起了碧水:“方纔聽碧水姑娘說,二位在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人?”
許嘉彤回過神來,把路上遇見楊嬸的事說了,問道:“我方纔還在想,西都姓戴的人不多,不知道這件事裡的人戴爺是否相識,或是這府裡的人是否知道。楊嬸和她的主人都是可憐人,若是能打聽到一些消息,也算幫了他們。”
“姓趙的大人娶了戴家的姑娘,而這位戴家的姑娘還有一個親妹妹……這……小人還要再打聽一下。四姑娘,您可否答應我,這件事先不要和戴爺說?”趙棋允問道。
“好。”許嘉彤點頭,沒有再多說了。
出了戴府,街上依舊熙熙攘攘的,許嘉彤擡頭看了眼天上的日頭。
這日的功夫還很多,既然出來了,就再走走,恐怕以後這樣的日子也不會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