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大將軍王幕的命令只有一句話,“可以開始了。”
當大將軍王幕接到這封簡短,浸透着燕王親衛汗水的命令的時候,以王幕之沉穩,也不禁手上顫抖。
這是多大的榮耀,自燕王起兵以來,有哪個將領能得燕王如此重用,能獨自率領十數萬強軍出戰,幾乎整個北疆之精銳盡在麾下,其他到還罷了,只是燕王殿下如此信重,卻不得不叫王幕心下感激不已,北疆猛將如雲,沈天雲,張霸,韓起,白狼等人都是大將之才,燕王卻獨叫自己領軍出戰,若不能完勝,當真愧煞。
不提王幕如何調兵遣將,張棄本人將家眷安頓在雲州,自己則晝夜兼程,趕回北望城。
同行除了方正,黑牛等親近衛士之外,還有張燕。
此時,張燕要是再不知道張棄的身份那就是胡說了,張燕在遊遍了半個雲州之後,對這位燕王殿下也早已心生佩服之意,看來對方也不是隻知道殺人的粗鄙之輩,那時,張燕心中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未婚夫婿就已經暗自稱許。
張燕年紀不大,涉世未深,雖是從小就有不輸於男兒的志向,但終究少女心性,最是崇拜大英雄,大豪傑,張棄是不是英雄豪傑不需多言,只這統領羣雄,雄據北疆,北拒革蘭,南壓朝廷,諸侯震恐的威勢,當此之時,張棄若算不得豪傑,天下還有誰敢自詡英雄,到了這個時候,張燕心中早已沒有先前聽說要嫁給張棄時的抗拒,芳心可可,竟是怎麼看身邊這個貌不出奇,少言寡語的男人怎麼順眼。
想到自己與未來的夫君這樣見面,其間言談不忌,雖然對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從衆親衛的舉止中也能看出,對方早知自己爲女兒之身,這樣還帶自己上路,心中是不是對自己也有些情意?
想到這裡卻是嬌羞不已,自己在知道蠻族入侵之後,他將親眷都扔在了雲州,自己提出要跟他去北望城,他卻一口答應,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豈不是比他的其他夫人都要來的重要?
自己這次要求隨行,一直告訴自己的理由是北疆戰事又起,自己從小就立志要建功沙場,這次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但何嘗不是想要跟他多相處一段時日呢?
在張燕患得患失之間,北望城那好像亙古以來就沒有變過的高大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衆人的眼中。
張燕心中一陣懊惱,絲毫沒有終於到達了這次北疆之行的目的地而高興的意思,心中卻是暗道,看樣子自己要與他能單獨相處的日子已經到頭兒了,他是不是會忘記自己,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不會還想見到自己……
張燕心下煩亂間,臉色也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到得北望城,北疆衆臣已經在吳去帶領之下,迎候在城門之處,衆人雖然看張棄帶回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心中驚奇,但軍情緊急,衆人寒暄過後,也不多話,簇擁着張棄一行人回到了燕王府邸。
方正看張棄將張燕帶回了北望城,自以爲知道王爺的心意,這時也不待張棄吩咐,叫來王府管家,吩咐其將張燕妥善安置,一邊還暗示其要照顧周到,別得罪了客人,王府管家叫鄭全兒,在家裡行三,熟人都管他叫鄭三兒,原是煙雲山老兵,自從跟張棄北征草原回來,少了一條胳膊,又沒有妻兒,就作了張棄的管家。
這人也是個眉眼通挑之人,哪裡還不明白方正的意思,自去辦事不提。
等到衆人在王府會客廳中坐定,張棄左右環顧,這時北望城儼然已經是北疆中心,此時自然是重臣畢集,爲首的當然是北疆總領政務使吳去,其下的文官也都到了大半,有北疆刑法司司官李山河以及其轄下各部首要官吏,李山河二十多歲年紀,卻早沒有了年輕人飛揚跳脫,板着一張臉往那裡一坐,竟是滿身的威嚴,廳中衆人都是一時之選,但卻無人敢與其對視,由此可見其威。
李山河下首卻坐着卻是身材高大的稅務司司官文盛,其下各司官員也不細表。
武將這面也是人才鼎盛,連張棄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一些本是大宋軍中的低級軍官,到了自己這裡,不知怎麼都是一個個大放光彩,有的原來連校尉都不是,到了這裡卻已經是一軍之長了。
這些閒話先且不提,這時大多數的北疆重將都領兵在外,這時在大廳之上,卻是以曲州節度使白狼爲首。
衆人坐定,還是吳去先開了口,“王爺,局勢我在這裡就不多說了,相信王爺心中有數,只是蠻族七萬人馬強攻平陽,先前得到消息的早,百姓到是沒有多大的損傷,蠻族現在頓兵府城韓城之下,攻掠甚急,不過,一時半會兒,他們也別想拿下韓城,白狼大人也已派出援軍,下面的事情該怎麼辦,還請王爺定奪。”
張棄看文官臉上都一片凝重,武將卻都是隱現興奮之色,搖了搖頭,笑道:“只是一些不知死活的野人罷了,沒必要如此煞有介事的,我們不是早就等着這一天呢嗎。”
“李力在時到還有些難辦,西北蠻荒之地,大軍不好進剿,今日李力已死,蠻族又出了龜殼,還有什麼難辦的?”
衆人見張棄意態輕鬆,渾不爲意,還難得的開了句玩笑,不管心中作如何想的,都是鬨堂大笑,氣氛一下變得輕鬆了下來。
張棄將臉上笑容一斂,“李山河。”
李山河卻是好像知道張棄要找自己,臉上神色不變,“下官在。”
“本來以爲北疆吏治清明,但這次出去才知道還差的遠,你這刑法司是怎麼管的,相信事情你也清楚,你有什麼要說的,當着大家的面,說說吧。”
衆人都是一愣,好好的,王爺怎麼發作起李山河來了?衆人心中都是一陣疑惑,李山河是什麼人,那可是王爺最親近之人,一向得王爺賞識重用,今天這是怎麼了,衆人都是面面相覷,但有些人卻是暗自欣喜,這李山河平日裡就象防賊一樣防着我們,這下卻是有好戲看了。
吳去對張棄這次北疆之旅卻最是清楚,吳縣的條陳一送來,吳去就知道張棄回來得問起此事,此次張棄巡遊北疆,着實處置了一些人,三個縣令被免官,一個府守被斥責,就連雲州刺史段聞也吃了掛落,張棄這時問到李山河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張棄一揮手,阻住他的話頭,“讓他自己說,是不是安穩日子過久了,要是的話,這司官讓別人作作吧。”
李山河起身跪倒在地,他與張棄名爲臣屬,實爲師徒,但此時衆臣皆在,卻沒有私誼可講,但他到也不怕,沉聲答道:“王爺,自您平定北疆以來,北疆官吏年年增多,其中來歷更是複雜,下官雖盡力約束,但其中私交甚好者極多,官場陋習,官官相護,雖監察部屬下也在所難免,下官這有一份條陳,卻是下官一些建議,望能對此事有所助益,不過,臣也有失察之罪,還請王爺責罰。”
衆人都是一愣,好嗎,還沒等王爺罰你,你到先當自己沒罪了。
武將到是沒有什麼,現下李山河已經不在軍中,自然也就不關他們什麼事了。
到是衆位文官臉色都不太好,心中都是大罵,這還讓不讓人活了,本來就夠可以的了,這時還要上什麼條陳,也不知裡面寫的是些什麼鬼主意,這要是被王爺同意了,以後看樣子日子不好過呀。
張棄臉上露出喜色,“好,你起來吧,此事過後再說。”
待李山河站起身來坐好,張棄這才接着說道:“蠻族入寇,這只是小患而已,但我北疆今後將何去何從卻得從長計議,大家回去想想,待得平定了蠻族,我北疆將再無外憂,正是我大顯身手之際,望各位能自勵自勉,他日封侯拜將,也未可知。”
衆人心下都是一動,眼中都露出興奮之色,見張棄站起身來,轉身離去,這才齊聲道:“恭送王爺。”
衆人都是滿腹的心事,這時想的也再不是什麼蠻族了,滿心想的都是張棄剛纔所言之意,大家寒暄幾句,呼朋喚友,都是匆匆離去,找人商量去了。
不提張棄的話給這些北疆重臣造成怎樣的震撼和煩惱,且說平陽府的戰事。
平陽南臨橫山,東據渭水,其地遍佈山野丘陵,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當年革蘭入侵之時,平陽府府守範文宣殺了主張逃走的平陽府守備將軍張噷,收其部屬,憑藉這五千士卒與臨時招募的一萬青壯,東擋革蘭,西拒蠻族,着實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當時這範文宣也不是不想逃走,但其本就出身西北大族範氏,親族皆在的情況之下,卻也不得不硬起頭皮來扛着,卻沒想到還真成就了他在西北的威名。
此時,那範文宣已經升任曲州刺史之職,現時的平陽府府守卻是西北另一大族呂氏之人,此時的平陽府可已經和當年大宋之時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西北蠻族爲禍,但朝廷不聞不問,平陽雖是西北重鎮,但守軍卻是不多,大多都是當地大族自行招募的青壯。
革蘭入侵之時,革蘭人被阻於渭水之東,不久之後便即退兵而去,而對西北禍害最深的卻是蠻族,雖然也被擋在了平陽府之外,但經過蠻族肆意的燒殺搶掠,各個西北大族都是損傷慘重,對於西北蠻族可謂是仇深似海。
這次蠻族復來,這平陽府卻已經是準備完全,百姓都被撤往渭水以東,其他縣城皆被放棄,所以這次蠻族大軍自是沒有遇到什麼阻擋,進軍神速,也使蠻族之人越加的得意猖狂。
但到了這緊鄰渭水的韓城之下,卻是有些傻了,在十餘里之外就看到的高大黝黑的城牆,城牆之上刀槍林立,遮天蔽日的旌旗招展飛揚,與他們預想的可是大不一樣。
這些蠻族雖然對這西北劫掠了數百年,但從來沒有深入到這裡過,只是聽聞那些宋人囚犯曾經隱約提過大宋的城池的模樣,那時也都以爲是宋人自誇罷了,蠻人悍野,聚族而居,哪裡有人會想到閒着沒事兒建這樣的東西,但今日親眼見了,才知比之那些宋人描述的模樣還要雄偉的多。
這些蠻人雖是勇猛無畏,但卻不懂什麼戰術,一般都是雙方擺開架式,面對面的硬扛,誰的實力強,誰的人數多,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哪裡經歷過什麼攻城之戰,最多也就是攻打過一些土寨罷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分歧不可避免,有些人主張繞過這座城池,深入北疆腹地劫掠一番回去就是了,更有可笑的是,有人竟然建議進入北疆殺了那個北疆最大的官兒,然後再回去不遲。
聽了這些議論,那些在蠻族中任職的宋人卻是苦笑不已,一座象韓城這樣的城池能容納數萬精兵,繞過城池?自尋死路,到時前有大軍堵截,後有精兵截斷後路,那時,身處敵境,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結果,潰敗是輕的,最可能的就是全軍覆沒。
幸好李元阻住了這些人的胡言亂語,李元自小就受父親教導,也看過一些宋人的兵書戰冊,知道此城不下,難以進軍,於是在韓城之下立下了營盤,卻是先叫大營中的宋人趕造一些攻城器具。
看着城下蠻族大軍的營寨,韓城之上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冷笑,冷笑的不是別人,正是韓城現下西北駐軍統領張霸。
張霸自從跟隨張棄以來,戰功彪炳,最讓他得意的戰績就是當年在夾蒙口,憑藉手上一萬精兵,和殘破的連山關,硬是將革蘭南部草原十幾萬大軍拖延了三天,從此,張霸善守之名在北疆軍中幾乎是人盡皆知。
但自那一戰之後,張霸所率領的北疆第一軍團第三軍就被張棄放在了這裡閒置了起來,張霸一度以爲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了燕王爺,這才被投閒置散,領了這個什麼西北駐軍統領一職。
但隨後他就知道自己錯了,接着北疆第一軍團第二軍以及第二軍團第五軍都來到了這裡,受他節制,雖是軍人不能干預政務,這已經是北疆律法之中明文規定的了,但在這西北軍中,他卻是一言九鼎,權位反而比以前升了不少。
但他不敢鬆懈,他對別的不感興趣,只要是燕王吩咐了的事情自然就得辦好,到了這裡之後,他隨即修繕城池,佈置防務,可謂是盡心盡力,讓他感到高興的是,西北大族世家對他鼎力支持,絲毫沒有中原那些世家大族傲慢的嘴臉。
幾年下來,這西北平陽府雖是被張霸經營的猶如鐵桶一般,但卻也每每心下嘀咕,是不是王爺把我給忘到這裡了?
但當聽聞蠻族進軍的時候,心中卻是着實大喜,自從自己來了這西北,人們常說的蠻族就沒見過一個人影,那些逢迎之人都說他治軍有方,威名遠揚,嚇得蠻族不敢再來,聽了這些話,他卻是一點高興勁都沒有,到是天天盼望蠻族能來好讓自己過過打仗的癮。
今天蠻族終於來了,還來了不少,先前接連將縣城讓了出去,他心裡早就鱉着一口氣呢,只是,那都是曲州節度使白狼傳來的命令,要是別人的命令,就算不能上書抗辯,他也敢自作主張,對蠻族騷擾上一下,但這位白節度使的命令,他卻是不敢有絲毫違抗的。
白狼那是什麼人,那可是王爺的老班底,曾跟隨王爺轉戰草原,功勳赫赫,在這北疆沒幾個人能比的上,更難得的是身爲革宋混血,但燕王卻沒有絲毫疑忌之心,是燕王心腹中的心腹。
這位山賊出身的白節度使在私下裡就曾跟屬下開玩笑的說,我最恨不聽命令之人,你要不聽我的命令,趁早滾蛋,省得到了打仗的時候,我拿你的人頭祭旗,這要是在大宋,此言一旦傳到言官的耳朵裡,不管你立下過多大的功勞,輕則治你個肆意妄言,降級罰俸,重則就是專橫擅權,圖謀不軌的罪過,抄家滅門也不是不可能。
但在燕王大人英明神武,自是不會因傳言而罪人,但這位白狼大人的性子可見一斑。他可不敢違抗白狼的命令,心中卻是窩火,但到了昨日,又接到命令,接下來的戰事卻是由他自己看着辦了,不過卻不能將蠻人打的狠了,總之就是一個意思,要讓蠻人在這城下多呆些日子。
張霸自是心領神會,下定決心,要將蠻人大軍定在這韓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