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年關將近之時,又是大勝之餘,人們的熱情也就不是那麼容易消散的了,這中間終於出了個麻煩,事情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一時之間卻是將天安巡察司的官吏們忙的焦頭爛額。
事情起因到是簡單的很,但其間細故卻是惹人思量的。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信奉從伊蘭傳過來的真主教的教民與旁人起了衝突,大燕現時本就民風彪悍,大街之上一眼看去,背刀挎劍者不在少數,發生口角鬥毆之事也所在常有,但畢竟是大燕都城,管制嚴厲,至今到也沒出什麼大的亂子。
兩人口角了幾句,接着就是上演了全武行,這個教民本就瘦弱,自是佔不到什麼便宜,被人胖揍了一頓之後,哪裡咽得下氣去,真主教傳入大燕未久,只能算得上是個小教派,但教內之人都極是團結,過後這個被打的教民竟是糾集了十幾個信教的徒衆,上門去將對方一頓狠打,這樣的事情天安每天都得發生上幾起,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壞就壞在教衆之中竟然還有一個伊蘭傳教士參與其間,幾人打完人後便即揚長而去,興許是幾人下手沒個分寸,被打之人沒到晚間竟是一命嗚呼了,人命案發,且有伊蘭僧人蔘與其中,案件立時複雜了起來。
巡察司立時將犯案之人抓了起來,白日行兇殺人,這不管是在哪裡都是重罪,在大燕這個律法漸全的京師之地就更是如此,又是證據確鑿,律法司立時判了首犯斬刑,其餘人等都以從犯論處,判了數年的監禁。
真主教在大燕京師根基本就不固,只有千餘人的教衆,真主教派在大燕的幾個傳教僧人一商量,他們都是在伊蘭被尊崇慣了的,在大燕傳教靠的又是教內的團結互助,幾人商量之下,覺得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大燕實力強盛,又是伊蘭主國,國主又娶了伊蘭攝政公主爲妻,他們自以爲到了大燕總是要受到國法迴護纔是,但到了大燕的遭遇卻不如他們想的那般如意,此時又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情,其中一個覺得這是引起大燕皇帝注意,讓大燕真正沐浴在真主的光輝之中的大好時機。
他們來大燕未久,犯了個經驗性的錯誤,只是覺得大燕皇帝並未知道自己教派實力的強大,只要讓對方知道了這一點,讓大燕百姓全部改信真主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於是幾個人商量之下,將天安之中信奉真主的教民全部集合了起來,宗教其實就是一種精神上的麻醉,這些教民之中並非沒有人怕事情鬧的太大,最後不好收拾的,但這些教衆只是些尋常百姓罷了,並未有一個人真正意識到這麼作的後果如何,在幾個僧人的鼓動之下,一千多人還是聚集到了天安巡察司衙門門前,要求釋放被關押的真主教衆。
天安自從爲張棄所佔之後,多少年沒有發生這樣大規模的混亂了,圍攻府衙重地,明目張膽要求釋放囚犯,這在大燕官員眼裡簡直就是如同造反一般,但聚集在衙門門前的百姓太多,巡察司司官趙儀思量來思量去,最後還是上報給了中樞省處理。
當時中樞省正值文盛與周廣當值,兩人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大驚失色,立即進宮面見皇上,張棄聞聽兩人奏報,勃然變色,圍攻官屬,還是在大燕京師重地,這還了得。
“我們的戰士正在伊蘭幫他們打仗,幾個小小的傳教僧人竟敢在我大燕如此放肆……”離着議政殿老遠就能聽見張棄憤怒的咆哮之聲,“傳我的旨意,叫城防軍派三千人入城,鬧事的都給我抓起來,爲首的伊蘭僧人都給我就地處斬,其餘人等全部貶爲奴隸,送他們去挖礦,有膽敢抗拒者,殺。”
城防軍忠實的執行了張棄的命令,總共有十一人當場被殺,其餘千餘人被抓了起來,送到魯郡礦上挖礦去了。
經此一事,張棄隨後將外禮司司官貶去了草原之地,快馬傳書正在伊蘭的沈中,讓他傳話給真主教,真主教之僧人在大燕胡作非爲,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殺人,這還不算,被捕之後,還敢糾集徒衆,圍攻官屬,喪心病狂之處,實是大燕開國所未有,大燕皇帝陛下震怒非常,雖是一干人犯已被就地斬殺,但我皇對貴教實是已經深惡痛絕,如真主教不給與恰當解釋,我皇不吝於撤回伊蘭大軍,對一切關於真主教之人事一體禁絕,伊蘭也將再不是大燕盟友,請真主教慎重其事,儘早答覆,以免自誤。
此等消息一經傳入伊蘭真主教的耳中,不光真主教派之內轟然大振,就是伊蘭掌權之貴族們也是惶恐非常,伊蘭攝政公主阿特蘭妮立時放下所有手中事務,專門經問此事,伊蘭幾位真主教之大僧正也聚集於伊蘭卡木耳城,商量怎麼向燕皇解釋此事。
此時伊蘭形勢已經分明,東西兩方以提克行省爲界,大小戰事不斷,沙特家族已經徹底沒落,不過家族根底猶在,又得納塞爾家族鑲助,在提克行省,這塊納塞爾家族的領地之上,雙方大戰了數年,硬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王幕,沈中等人幾次組織大軍擊敗當前叛軍,兵臨區羅斯城下,但區羅斯城實乃伊蘭第一堅城,城中叛軍首領又是納塞爾家族族長艾布,幾年之中,在區羅斯城下幾次大戰,區羅斯城竟是被對方聯軍守得滴水不漏,再加上王幕等人也不欲將自家燕軍主力加入這等絞肉機般的戰場之中,於是這幾年雖是戰事不斷,但再未有什麼大的陣仗了。
如此一來,先前燕軍散佈之檄文到是起了作用,西部叛軍之地的奴隸叛亂竟是越演越烈,不時有奴隸三五成羣千里逃往到費薩爾家族控制的地方,時不時的還有奴隸能帶來一顆西部貴族的人頭,阿特蘭妮到也頗有魄力,也不失前言,妥善安置了這些來歸的奴隸已經叛軍逃兵,如此一來,雖是沙特家族已經納塞爾家族聯合之後實力大增,又有密河平原作爲後盾,但幾年下來,實力卻是越來越弱,要不是艾布此人在伊蘭威望甚高,才能又極出衆,由燕軍爲主力的討伐大軍早就已經平定了叛亂,將伊蘭重新統一起來了。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伊蘭真主教也未能置身事外,自幾年之前與大燕簽訂了盟約之後,真主教卻是分裂爲了東西兩派,教義也產生了分歧,兩支真主教派又得世俗間兩個大勢力的支持,都將對方視作異端,欲除之而後快。
東部的伊蘭真主教自是以貢嘎山可可米爾寺爲首,以將真主教傳播四方,凡信真主教者皆是真主子民爲主要教義,而西部真主教則以西部納米買山伽藍寺爲首,以伊蘭貴族纔是真正的真主子民,給其他信奉真主教義者劃分了不同等級,要按教義說,西部真主教能更好的爲統治者服務,但這等級制度卻也使西部真主教的下層教民流失嚴重,都紛紛改信教義比較寬鬆的東部真主教義,幾年下來,到底是東部真主教佔了上風。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世俗政權更替之上的,教衆的多少並不能使任何一派佔得絕對上風,如此一來,雙方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世俗戰爭上面,幾次大戰都有雙方僧人的身影出現在其間,串聯貴族,鼓動百姓從軍……等等。
如此幾年,區羅斯城久攻不下,東部真主教這時越發的意識到大燕軍隊對戰事的重要性,求得大燕皇帝的支持乃是幾個大僧正一致決定的策略。
大燕皇帝陛下對伊蘭真主教十分不滿的消息傳到伊蘭之後,幾個大僧正商量之下,如不能平息大燕皇帝陛下的怒火,很有可能影響真主的使者們在世俗界中的地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之中,幾個大僧正中的三位立即啓程趕往伊蘭國都卡木耳,攝政公主乃是大燕皇帝的皇妃,當年千里求援,得東方強國皇帝青睞,出兵助其復位的故事在伊蘭已經成爲膾炙人口的傳奇,能有這位公主殿下的幹旋,應該能平息那位皇帝陛下的怒火了吧,至於被處斬的幾個教內僧人,臨行之前就再三叮囑,大燕不同伊蘭,應謹慎行事,打好根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得罪了大燕的官吏,誰知幾個人竟然來了這麼一出,竟然將在伊蘭國內常用的招數給用在了大燕,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死不足惜,看來以後在大燕傳教卻是千難萬難了。
隨後,伊蘭公主阿特蘭妮以祝賀大燕南征功成爲由,親率使團啓程趕往大燕,在大燕八年一月末趕到了大燕都城天安。
夫妻兩人久別重逢,談的卻是國家大事,任誰也是不會感到愉快的了,張棄心中其實並未將此事掛在心上多久,不過以他對教派的理解,尤其是真主教這種以世俗政權爲根基,排外性和控制性極其強烈的教派就是要時時進行打壓,威懾,不然他們將視律法爲無物,將發展到怎樣的程度還真不好說。
嚴厲警告是題中應有之意,至於撤軍回燕也不過是威懾之詞罷了,兩人密談了半天功夫,雖是都取得了令自己滿意的結果,但這種國與國之間的討價還價卻對兩人之間的關係是一種無形的損害,都是覺得相處下來,索然無味,關係疏離,十天之後,伊蘭公主阿特蘭妮就以國內事務繁忙爲由請辭而去,張棄也未多作挽留,只是派人送行而已。
阿特蘭妮望着漸去漸遠的天安城,心中卻是知道,自己與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之間的緣分可能是到此爲止了,心中一陣惘然,她卻也知道,其中關聯很多,國事不容於私情,大燕如此強盛,草原已盡爲大燕所有,大宋王朝覆滅,待得燕皇消滅了南方諸侯,他的目光那時將放在哪裡?這位野心勃勃的君主會不會以伊蘭爲下一個目標?一想到這些,阿特蘭妮在張棄面前自然時刻保持着一種警惕之心,言語之間更是謹慎異常,張棄在言談之間自也隱約猜到了她的想法,以他的性子,除了心中暗自冷笑之外,自也不屑於解釋什麼,可以說兩人走到今日地步,想來卻也是必然之事了。
年節已過,嚴冬之際不宜動兵,中原之地雖還是麻煩多多,但大宋即亡,歧州歸附,算來中原之地已爲大燕所有,大燕官府治政效率又高,緝拿盜匪,丈量土地,清查人口,修整道路,大燕的官吏流水般派出,中原土地又極是肥沃,大燕百姓中本就多有是從中原逃難而來,這些百姓鄉土觀念極重,迴歸故里,落葉歸根,又是在官府的鼓勵之下,成羣結隊的百姓向中原遷移,其中不乏在大燕軍中退役的一些老兵,這些人回到地方之後,不是出任里正,便是巡察司官吏,有的還被告知有監察地方官吏的職責。
饒是大燕已經形成了一套完善的行政體系,但中原三州之地太過遼闊,世家大族勢力錯綜複雜,中原又迭經戰亂,有些地方荒蕪已久,沒有個十年八年的時間,這些措置哪裡顯得出效果來。
但可慶幸的是,中原本就富庶,除了章州與泉州之地經過一場叛亂,又經歷了一場瘟疫,人口密度稀疏以外,象凱州和歧州雖是征伐不斷,但元氣尚存,百姓的生活也還過得下去,只要治理得當,比之北方三州來卻是要繁華的多的。
如此大燕七年下來,大燕共佔據了歧州,凱州,章州,泉州大部,大燕領地擴充了將近一倍,南到夏河北岸泉州三府,北到草原邊荒,西至橫斷山脈,東到大海,如此遼闊的土地之上,生活着近三千萬人口,大燕人力物力已經被分配到了極致,二十年生聚,一朝用到,卻是猶顯不足,大燕擴充的腳步不得不停止了下來,消化已得的勝利成果。
川州蠻族作亂,戰事如火如荼,南方濂州節度使葉貢建立的後楚藉機派兵佔據了泉州南部三府,牢牢守住了夏河沿岸,沈天雲率兵試探了幾次,三府遙相策應,此處又不利於騎兵突襲,沈天雲無奈之下回軍州府,之後,後楚皇帝葉貢遣使談和,雙方議定疆界,中原戰事到此就算平息了下來。
中原已定,大燕諸臣歡欣鼓舞之際,卻是羣起上書大燕皇帝張棄遷都,就是吳去,周廣等重臣也是覺得應該遷都永安,永安形盛之地,又處中原腹地,歷朝都是以其爲都城,其間風流繁華之處自不是天安比得了的,再加上永安道路暢通,水陸俱全,正是理想的王都所在。
但遷都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事情涉及方方面面,張棄對此到是沒有什麼,在天安他也呆的有些膩了,且他還從沒望南面去過,對遷都之議到是意動的緊。
召集諸大臣商議了有兩月之久,終是同意了諸臣所請,下旨遷都。
大燕九年春,張棄遷都永安,隨行百官家眷,護衛大軍,等等,綿延數百里,場面着實宏大非常。
大燕九年秋,大燕改元建德,定都永安,以天安爲陪都,並在天安設北鎮撫司,專管伊蘭及草原事務,並下旨,言皇長子張天雷年滿十五之時,將出任北鎮撫司安撫使,如此也是變相的議定了太子人選。
如此一來,中原人心安定,又外無邊患,大燕開始致力於內政,以及消除內部因膨脹太劇帶來的一些隱患,諸州兵馬除在泉州留下四萬大軍駐防之外,其餘皆返回原來駐地。
後楚皇帝葉貢也看出了大燕短期之內再無意南下,且有夏河天險橫亙其間,也放下心來,加緊了對南方其他幾洲的攻勢,務求在大燕南下之前,統一南部諸州,也好能有與大燕相抗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