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宮外,南宮玉韜與孟善善的對話還在繼續。
“如果不是竹繡的妹妹文繡‘恰好’嫁給了你生母身邊嬤嬤的兒子,我也不會今天‘恰好’在祥雲宮遇到你。”
善善平靜道:“我不知道侯爺在說什麼。竹繡有沒有妹妹我不清楚,但我生母身邊的嬤嬤只有兩個,且這兩位嬤嬤爲了侍奉我的生母,終生未嫁,又怎麼會有兒子。”
南宮玉韜笑得有些輕挑,“你還是姑娘家,自然不懂——有時候終生未嫁,也是能有兒子的。”
善善極力穩住神情,然而蒼白的臉上到底爬上了一絲潮紅,不知是羞是惱。
“可是卻又來一個‘恰好’,‘恰好’安陽公主出事當日,竹繡的妹妹和丈夫舉家從京都奔赴錦州。錦州好呀,三面環山,風景秀美,人傑地靈……可惜呀,倆人半路撞上劫匪,竟然一命嗚呼了。”南宮玉韜拿摺扇敲敲自己手心,攢眉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善善心中暗鬆一口氣,明白南宮玉韜已經知道她的底細,再在他面前僞裝下去便是自討沒趣了。她索性笑了,帶了一點譏誚道:“你要污衊我爲推安陽公主下城牆的人,也該拿出證據來纔是。紅口白牙,隨便就說別人有罪——你未免太視南朝律法爲無物了!”
南宮玉韜斜眼瞅着她笑,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要什麼證據?我可捨不得將你送去吃牢飯。”他的耳目遍天下,情報是舉世第一流的,對於善善所作所爲可謂瞭如指掌,從前沒太注意這小姑娘,這事兒一出,認真將她查了一查,真是驚喜。這姑娘小小年紀,卻是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毒,偏偏帶着一副良善的面具,把想騙的人都騙過去了。真是——太對他的胃口。
善善冷笑起來,把總是羞答答斂着的下巴揚了起來,盯着他慢慢道:“你既然知道是我要取安陽公主的性命,卻不找人來抓我,也不告訴安陽公主。枉你素日同她一副兄妹情深的樣子,我是惡人,難道你又幹淨到哪裡去了?”
“嘖嘖嘖,”南宮玉韜看着她笑道,“小嘴兒還挺能說。”
善善冷冷盯着他。
南宮玉韜臉上笑意更盛,“我知道你不是想要安陽公主的性命。你雖然不是好人,卻也不必把自己說得更壞些——你本來的樣子,就已經夠壞了。”
“你本來的樣子,就已經夠壞了。”——一個未出閣的年輕姑娘被人當面這樣講,十個裡面有九個要羞惱得哭出來。
善善卻只是扯了扯嘴角,“你確定不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南宮玉韜歪頭想了一想,道:“我的錯。你不是沒那麼壞,你是不會那麼蠢。真的把安陽公主弄死了,這盤棋就成了死局。一盤死局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她活着,才更有用,是不是?瞧瞧,皇上已經要跟馬家動起手來了,馬家問心無愧自然不會相讓。”他又將善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是你爹想要做皇帝,還是你想要你爹做皇帝?”
善善猛地擡頭看他,聲音尖銳起來,“你未免想太多!”
南宮玉韜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來,“看來我說到點上了。你爹做皇帝,你最多也不過是個公主。公主與縣主難道會差很多嗎?除非……”他慢慢擰起眉毛,自己也覺得這想法有些匪夷所思,然而放在善善身上卻也難說,“除非……你想比當初的御聖皇后、如今的胡太妃更進一步——”
善善眼皮一跳,她甩下一句,“不知所謂!”拂袖而去。
南宮玉韜立在原地,眯眼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懶洋洋喊道:“這世上有趣的蠢人不多。下次你若想找人玩,別去找安陽公主了,來找我吧。我可以全天候奉陪喲……”
善善只當沒聽見,腳下越走越快,心裡罵道:神經病!她幾乎跑起來,到了祥雲殿門口,定了一定,這才覺出手心滑膩膩的全是冷汗。
見她回來,靜王妃慈愛得招了招手,卻看到善善面色蒼白,不禁關切道:“怎麼了?不過出去一會兒工夫,倒像是才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她親自給善善擦臉,“瞧瞧這臉上的汗。”
善善依偎在靜王妃懷裡,小聲道:“母親,善善不舒服……”
胡太妃看在眼裡,客氣道:“可要傳太醫來?”
靜王妃遲疑了一下,摸了摸善善的額頭,見並未發燒,想來不是急症,因推辭道:“怎麼好勞煩娘娘宮裡的太醫。我帶善善回府看看吧,改日再來叨擾您。”
於是靜王妃便帶着善善回了靜王府。
一路上善善乖乖伏在靜王妃懷中,瘦弱的小臉上透出金紙一般的顏色來,看上去有些氣若游絲的意思。靜王妃憐惜得拍着她的脊背。
善善閉上眼睛,背上的拍打節奏凌亂,非但不能令她平心靜氣,反倒更添一份焦躁。她深呼吸忍耐着,整個人仍是軟軟得伏在靜王妃懷裡,像一隻可憐的小奶貓。
到了靜王府,靜王妃召來大夫,爲善善看過。
卻也沒有診斷出什麼症候,只好拿平心順氣的湯藥煎了一劑,給善善送服了。靜王妃今年剛過了四十歲,卻是當年生孟如珍時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不算好,這一番忙亂下來,也有些心慌氣喘,便由嬤嬤扶着回房歇下了。
靜王妃一走,善善便披上外裳,下了榻。她撐着額頭倚在牀柱上,將那日在城牆上的事情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每一個步驟,每一句對話,甚至連每個人出場的時機——她全部都推衍過不下三遍,不該有所紕漏纔對。南宮玉韜說是竹繡的妹妹泄露了天機,但是她卻知道南宮玉韜沒說真話,至少還有一半真話他吞下去了——只是一種直覺,但是她的直覺從來都很準。十年如一日的準。
“孟如琢和孟如瑕呢?”這問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孟如琢是大哥,孟如瑕是三哥,還有一位二哥孟如珍乃是靜王妃所出嫡子。
侍女小心翼翼道:“大公子去了書院還沒回來;小公子……在後頭陪側妃說話呢。”
善善面色陰鬱。去書院有什麼用?孟如珍比她大哥小了兩歲,已經能領兵剿匪了。當今天下這樣不太平,便是讀書做到太學的博士,難道憑着一肚子的四書五經便能止干戈了嗎?
回話的侍女見她面色不愉,越想越怕,索性撲通跪倒,顫聲道:“奴婢愚笨,回錯了話……縣主寬宏大量,饒了奴婢這一回兒吧……”
善善冷眼看她,慢慢道:“我寬宏大量?”
聽話音便知不對,侍女縮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說話又不敢不回話。
善善見她畏畏縮縮的模樣,調·教的興致都敗光了。她徑直起身,走到內室書架旁,也不知她按了什麼機關,那書架慢慢轉了過來。裡面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只不過掛了一支馬鞭。善善伸手將馬鞭取下來,面上一片冰冷。
跪在地上的侍女眼角余光中看到這一切,身子條件反射得顫抖起來。
善善卻看都沒再看她一眼,擡腳出了臥房,往她生母趙側妃的院落走去。
趙側妃住在王府內宅最深的一處院落裡,緊挨着小佛堂。地處僻靜,誇張點來說,若是此處發生了火災,只怕人都燒死了,前院的人都還不知道。
善善到的時候,趙側妃正與小兒子孟如瑕在小佛堂說話。伺候在趙側妃身邊的侍女,正是那日孟七七城牆上遇到善善時覺得陌生的那位,名喚丹桂。
此刻見善善突然衝進小佛堂來,丹桂一眼看到她手中的馬鞭,登時便臉色慘白,無助得扭頭望向趙側妃。
趙側妃將小兒子攏在懷裡,強笑道:“不知縣主爲何事而來?”
善善不理會趙側妃,盯着丹桂,問道:“那日在城牆上,你是怎麼說的?”
丹桂膽戰心驚道:“奴婢、奴婢說的是‘郡主,快些下去歇一歇吧,若是病得厲害了,奴婢不好向王妃交代’。”
善善死死盯着她,手上慢慢將團起來的馬鞭一折一折展開,“再說一遍。”
丹桂已知不妥,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奴婢全是照着縣主吩咐的所說,說的是‘郡主,快些下去歇一歇吧,若是病得厲害了,奴婢不好向王妃交代’。”
善善“啪”得一聲將馬鞭徹底展開。這一支馬鞭不是用來駕馬的,而是用來馴馬的。只鞭梢便有近兩米長,連上手柄足有三米。此刻她將這長長的馬鞭抖開,鞭尾輕輕盪開,恰恰掃過佛像合十的雙手。
趙側妃不敢再看,連忙閉上眼睛,在心底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善善慢慢道:“我告訴你的乃是‘郡主,快些下去歇一歇吧,若是病得厲害了,奴婢不好交代’,從來沒有‘向王妃’三個字。”她的聲音森冷,“知道你們蠢,沒想到能蠢過檐下的鳥雀。連鸚鵡都會的學舌,你都做不好——留着你的舌頭還有什麼用?”
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在南宮玉韜這樣的聰明人眼裡,靜王妃是個不夠看的角色。“向王妃交代”,一句話就出賣了她纔是整個佈局的操縱者。
善善此刻大怒,言下之意,竟是要拔去丹桂的舌頭。
丹桂大爲驚恐,煞白了臉望向趙側妃,卻見她已經轉過臉去不敢看了,再看善善臉上陰冷的神色,真是心膽俱裂,跪在地上只是砰砰磕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善善手腕輕動,甩開長鞭,“啪”的一聲,落在丹桂背上。
登時便將她背上三層衣服抽得裂了開來,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
“啪啪啪!”
鞭子落在皮肉上的聲音連綿不絕。
丹桂痛得在地上翻滾,抱着自己頭臉,哭嚎着。
然而鞭子很長,善善的手腕又靈活。
不管丹桂怎麼滾動,始終逃不出長鞭甩出的陰影。
善善冷漠得盯着滾到自己腳下的丹桂,她的臉分明還是那個總是羞怯怯的善善的臉,但是臉上的神色卻已經沒有一絲相同之處。
就在丹桂以爲自己要死在今日之時,善善終於收手。
“滾遠點,不要髒了我的鞋。”她淡淡道,慢慢把長鞭一折一折團起來。
這樣的情形,在場的四人都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孟如瑕雖然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年,比善善還大一歲,但是自幼膽小,見此情景,比月側妃還要恐慌,一直扭臉望着佛像,一聲不敢吭。
善善舒了口氣,感到方纔打了一頓鞭子,後背都出了薄薄的汗。
“縣主在這裡嗎?王妃尋她一起用晚膳呢。”靜王妃身邊大丫鬟的聲音遠遠傳來。
善善走到窗邊,用沒拎馬鞭的手推開窗格,身子一矮露出一張小臉來,她眨着大大的眼睛,微笑道:“讓姐姐好找,我這就過去。”
那大丫鬟答應着走了。
善善放下窗格,轉過身來,對着一室死寂,淡淡道:“你弟弟我已經送到湖州穩妥處了。你安心做事,我自然保他無礙。”這話是對丹桂說的。
丹桂趴在地上,身子經過極度的疼痛後還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奴婢……謝縣主恩典。”
善善似乎笑了一聲,走到門邊,要離開時卻又回頭對着趙側妃道:“我爲三哥請了教武藝的師父。側妃以後若實在想找人說話……”她掃視了一圈這簡陋的小佛堂,“便對佛祖說吧。”
供桌上的佛像寶相莊嚴、垂目悲憫。
安陽公主府。
還是一樣的花架,還是一樣的熱天氣。
然而戰神大人一來,孟七七頓時感到一切都不同了。花架上開到繁複的鮮花,似乎都在窸窸窣窣說着話,每一句話都甜到讓人想要微笑。
孟七七把當日在城牆上的事情簡略跟戰神大人講了一遍,“當天變態表哥就派人來問我了,我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靠他的智商,抓到幕後兇手應該不成問題吧。”她對歷史上的千古軍師還是很有信心的。
雖說變態表哥有點亦正亦邪的意思,但是……他至少不會騙戰神大人吧?
至於戰神大人會不會騙她……
孟七七搖搖腦袋,決定把這個問題留到以後再考慮。以後是多久以後呢?孟七七想了想,給自己定了期限,就到腰傷好了的時候吧。
生病的人,有權利任性一回兒吧。
“戰神大人……”孟七七牽着他的袖口,仰頭望着他,撒嬌道:“腰……好疼……”
上官千殺垂眸看她一眼,像眼睛會被灼傷一般迅速偏頭挪開了視線。
如何是好?她又要來“折磨”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掛霸王,今天好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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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碼善善好帶感!腫麼回事兒,難道我發現了自己的隱藏屬性……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