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張新敬愣了愣,順着孟七七虛扶他的動作慢慢起身,小心地打量了自家公主一眼,只見她聽了這樣的噩耗面上卻並無哀痛之色,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蹺。他的目光在孟七七披在身上的紅狐皮衣上一轉——那樣鮮豔喜慶的紅色,此刻反倒令他安下心來。

孟七七擡頭看着她二哥孟如琦走過來,對張新靜道:“這些日子托賴你照顧府上了。”

張新敬忙道:“屬下份內之事。”

孟七七招手喚來不遠處的兩名士卒,道:“你這番出來京郊也勞累了,且隨他們下去歇息吧。”

張新敬是文職,鮮少這樣外出奔波。這一次他騎馬三十里而來,又趕得急,還要避開胡馬等人的耳目,的確顯得有些疲累。

孟如琦走到近前,與孟七七一同看着張新敬遠去的背影,問道:“你府上的幕僚?京裡情況怎樣了?”

孟如琦是年已經十七歲了。孟七七旬月前離京的時候,她爹孃正聯手給孟如琦選定名門淑女,當時已經篩選了三輪,最後留下了三個適齡少女在比較。她爹孃衡量來衡量去,拿不定主意;倒是孟如琦沒事兒人一樣,絲毫不關注自己未來媳婦會是誰。用他的話來說,京裡體面人家出來的女孩都一個模子的。

不等孟七七回答,孟如琦又道:“總之父皇與母后安全就行。大姐有姜家護着,想來胡太妃這會兒也顧不上爲難她。”他們大姐孟俊娣剛生下姜家第四代的長男不到半年。

孟七七思索着道:“眼下是無礙,久了總是不妥。”她這些日子趕路之時一直在心裡盤算着,“咱們向江東王柳繼業借的一萬兵倒是明後日就到了,只是也起不了太大作用。”等她手下的西北軍趕到京都附近,總也還要半個多月。

孟如琦道:“一萬兵不算多,不過對付胡太妃與靜王也差不多了。”他遠眺着城牆方向,“京都守軍半數能爲我所用。”他這兩三年都在京都軍營裡打熬,與裡面的校尉各頭目等倒是多半交好。“胡太妃與靜王府的人,在京都的滿打滿算也就一萬人。”他衝着孟七七咧咧嘴,“小妹,一萬對一萬,輸贏各半——你信不信二哥?”

“我當然信你能贏。”孟七七笑了笑,這贏並不只是在兵力上的。現下是胡太妃與靜王混淆視聽,在她爹孃“已死”的情況下,暫且竊據高位。京中大族此時都還安靜查看事態而已。若是她二哥站出來,胡太妃的“正統”也就破滅了。名不正,言不順,事情就很難成。

只是胡太妃與靜王是在眼前的,還有戰神大人在背後看不到的地方——這些,她二哥現在卻還不知道。別說她二哥,整個南朝只怕都沒人能想到。畢竟以無數次犧牲證明的上官軍的忠誠已經深入人心,好像那是流淌在他們血液中的一樣。殊不知,世事難料。

這些不到萬不得已,孟七七卻不願對她二哥明言。在孟七七心裡,她實在不願意戰神大人對她父親的敵意被自己親人知曉。消除戰神大人單向的敵意已經很難了,一旦挑明瞭,變成了雙方互相的仇恨,那才真是無法善了。

因此孟七七隻道:“再等等吧,等與大哥匯合了。”她當初離京前的安排,一是確保了父母的安全;二是在事發前讓人悄悄將她大哥一家送出了京都。至於她二哥,本就是個不羈的性子,原本自己在南邊遊走,上個月接到孟七七消息後就往幷州去等她了。

孟如琦道:“你不是說讓人把大哥送到京郊北邊去了嗎?”他看了一眼日頭,“早上找人去送的信,這會兒大哥也該到了。”

孟七七點點頭,微一沉吟,道:“二哥,你在這裡等大哥。我去京裡看看。”

孟如琦不放心道:“你這會兒去進城,萬一被發現……”

孟七七笑道:“我是女子,妨礙不大的。”會不會被發現另說,只是改朝換代這種事兒,大約是因爲從來沒有女子做皇帝的——在胡太妃等人眼中看來,她的威脅自然比兩個哥哥小許多。這也是爲什麼她大姐能在京中安然無恙的原因。換成她大哥,就算沒被殺掉,也早會被囚禁起來了。

孟如琦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從小就有主意,這半年多來的事情,他基本都是聽妹妹的話,都有點形成習慣了——畢竟聽小妹的,一直都沒出過錯。這會兒聽孟七七說要去城裡,他倒沒質疑她的決定,只是擔心是否不太安全。

孟七七拍了拍她二哥手臂,讓他放心,而後換了一身普通百姓裝扮,只帶了啞公一個人就往城門而去。

城門守備森嚴,出入都要路引。這些孟七七自然都備下了。城門樓洞底下倒是貼了尋人的皇榜,孟七七看了一眼,不禁想笑。尋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本人。只是那畫像實在慘不忍睹,就是她自己也認不出來,若非旁邊標註了“安陽公主”四個字,她真不知道那畫的是什麼人。

已經是十一月了,京都也冷起來,雖然還沒有冷到下雪結冰,卻也令人縮手縮腳。樓門洞底下的士兵呆着一張臉,雙手揣在袖子裡,將武器橫七豎八歪在牆上,衝着灰撲撲的人龍啞着嗓子嚷嚷着:“下一個,下一個……快點,快點……說你呢!”

孟七七捱了一聲呵斥,像普通百姓那樣垂下頭來,將路引在那士兵面前亮了一亮。

那士兵掃了一眼文書,又掃了一眼孟七七,潦草一點頭,“過。下一個……”

孟七七走出城門樓時,又瞅了一眼牆上的畫像,忍不住嘴角一抽——那畫像真是太抽象了。

大約是因爲這次事變,整個震盪只發生在禁宮,只是那一場大火而已。街上的普通百姓都還是往日的樣子,既不驚慌也不難過。宮裡傳出來的“帝后俱亡,兩位皇子一併罹難,小公主下落不明”的消息,對他們的日常生活並沒有太大影響。是的,根據孟七七走街串巷聽到的流言來看,胡太妃散播的消息已經從最開始的只是“帝后俱亡”,升級到她家沒有活着的男丁了。這樣看來就算她大哥二哥還在人世,這消息一旦散出去了,就代表着胡太妃已經決心讓他們真的消失了。

孟七七一邊想着一邊沿路慢慢走着,身後跟着啞公。

冷冷的雨絲從灰濛濛的天空中飄落下來。

孟七七攥緊了領口,轉過街角的時候聽到兩個揹着小孩的老婆婆在說話。她們說這是歸元帝去了,老天爺在哭呢。孟七七聽到這裡倒是呆了一呆。她爹自認這皇帝做得毫無建樹,不意“去了”之後,倒還有百姓附會追憶。那兩個老婆婆的閒話,分明透着認爲歸元帝是個好皇帝的意思在裡面。否則,百姓心中洞察一切的“老天爺”又怎麼會爲歸元帝的離世而哭泣呢?

恍惚地想着這些,孟七七漸漸覺得眼前的景色異常熟悉起來。

“小姑娘,你許久不曾來了啊?”牆角坐着的一個白鬍子老爺爺慈祥地看着她,他面前擺着五顏六色的糖畫,背後是一處深宅大院,頭頂上的垂絲海棠已經沒有凋謝了紅的花綠的葉,只有光禿禿的枝子橫在那裡,顯得分外蕭索。

孟七七“唔”了一聲,打量了一圈周遭景物,才察覺自己竟是不知不覺走到芙蓉路上來了。她隔着迷濛冷雨,望向空寂的芙蓉路盡頭,那裡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大校場。

那裡曾經有上萬熱血士卒操練吶喊,那裡曾經有過她到訪的痕跡,那裡還曾經有過……一名眉眼俊朗的少年將軍。

那少年有着長長的睫毛和一笑就會露出來的可愛虎牙。那少年曾經無數次騎着高頭大馬帶她走過這一條芙蓉路。那時候,這條路上人來人往,擺着熱鬧的集市……

“這次自個兒來的啊?”白鬍子老爺爺笑眯眯問着,手上不停,捻揉提拉,很快又是一隻顏色鮮亮的糖畫出爐。

孟七七又“唔”了一聲,忽然覺得嗓子發哽,她下意識回頭,卻只見一身灰衣的啞公耷拉着眼皮跟在一射之遠的地方。她的少年,已不再此間。唯有向記憶中去尋訪一二了。

孟七七捂住眼睛,等壓下那股酸澀後,這才走到白鬍子老爺爺身邊,像從前那樣,在他身邊緩緩蹲□來。

老爺爺手上忙着,笑呵呵道:“小姑娘等一等。做完這隻就到你了……你今天想要個什麼樣的?”

孟七七定定看着老爺爺手上飛快成型的糖畫,心裡被突然涌上來的回憶攪得一團亂,呆呆道:“什麼樣的都可以……”她搖搖頭,手撐在頭頂,擋住綿綿的雨絲,環顧空寂的街道,指着一旁問道:“原本賣面具的那對夫妻呢?”

老爺爺笑道:“上午還在的,方纔下雨,大家怕淋壞了貨物,都匆忙回家去了。”

孟七七道:“大家都走了,你怎得不走呢?”

老爺爺笑道:“走?往哪裡走?往哪裡走,不都還是在落雨嘛。”

孟七七聽到這話,卻是心裡一痛,默想着,她和戰神大人這一段感情就像註定會遇雨的路途一樣。不管她走快些走慢些,向左走向右走,那雨還是會一樣地落下來。

老爺爺卻又道:“實則是我收了一位大主顧的銀錢,人家還沒來取糖畫,我就走了算什麼事兒?”他吹鬍子瞪眼,倒有幾分好笑,“老頭子可不是那樣偷奸摸滑的人。”

孟七七聞言笑了,心底的悲傷倒是被沖淡了幾分,接口與那老爺爺聊起來。一老一少,倒也聊得投契。便在此時,從濛濛煙雨中走出來一個人。

孟七七隨意看了一眼,只見來的是個綠帽藍衣的年輕人。這人雖然是男子打扮,容貌卻顯出幾分女相。年輕人走到攤前,取了老爺爺包好的糖畫。

孟七七笑對老爺爺道:“這就是你的大主顧麼?”

老爺爺笑呵呵點頭,道:“是哩,隔幾個月就來買一次,這些年沒斷過哩。”說着,取了材料開始給孟七七做糖畫。

那年輕人卻是奇怪,就在一旁的屋檐下坐下來,對着漫天絲雨,慢條斯理拆開包好的糖畫。

老爺爺把給孟七七的糖畫做好,起身準備回家。

孟七七遞過銀錢去,卻被老爺爺推了回來。

“送你吃着玩吧。”老爺爺笑眯眯地,一雙洞察世情的小眼睛裡放着溫暖的光,他像對自己孫女那樣慈愛道:“小姑娘莫要難過哩,爺爺送你吃糖畫。”見女孩收起銀錢發起呆來,他便背起插了五顏六色糖畫的箱子,晃晃悠悠往路盡頭走去。

原來她的難過竟是如此顯而易見。

孟七七低下頭來,盯着手上的糖畫——是老爺爺最拿手的翠鳥,一對碧綠色的鳥兒停在棕色的樹枝上,交頸呢喃,好不親密。

想起往日的相依相伴,再看今日的形單影隻,更兼誤會重重、相隔萬里,孟七七隻覺悲從中來。她鼻中一酸,再忍不住,眼淚撲簌簌掉下來,砸在糖畫上。她把糖畫含在口中,吮吸着甜蜜的糖汁,哭得更歡了。

就這麼哭了一會兒,孟七七抽抽鼻子,一擡頭……就看到那個年輕人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靜靜看着她。

怎一個“糗”字了得!

孟七七對上那年輕人的視線,抽出嘴裡的糖畫來,有點尷尬地解釋道:“那個……我想起從前跟我一塊來買糖畫的人來。”

年輕人仍是靜靜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波瀾不興。

“現下只有我自己了……”孟七七又添了一句,回過神來,覺得這樣的解釋有點傻,她的肩膀塌了下來,嘆氣道:“沒什麼……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她原本想說,“不好意思嚇到你了”,畢竟誰突然看到個女瘋子站在街上吃着糖畫大哭都會吃驚的,但是看那年輕人仍是安安靜靜的樣子,孟七七隻聳了聳肩,打算離開。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始終沉默地年輕人卻開口了,“我懂。”

孟七七疑惑地看過去。

年輕人看着她,慢慢道:“從前有個人送過我一隻糖畫,現下也只有我自己了。”

孟七七用衣袖擦着臉上的淚,想起變態表哥嘲諷她不像個女孩,連方絲帕都不帶的事情來。

年輕人仍是看向她,目光的焦點卻落在孟七七身前的虛空中,“能哭真好。我眼睛受過一次傷,從那以後就流不出淚來了。”

孟七七呆了一呆,心生憐憫,連流淚的能力都失去了,那真是比她更慘了,她想了想,仔細看了那年輕人兩眼,問道:“你是女孩吧?那個送你糖畫的人,是你喜歡的人嗎?”她這些年來,因爲由胡太妃養着,始終沒有一個一般年紀能說心事的女孩玩伴。與戰神大人相處時的患得患失心情,她只好壓在心底,偶爾對關係親近的變態表哥吐露一二。然而南宮玉韜到底是男子,與女兒家的心思是不同的。她傾訴一回,總要被加倍嘲笑回來。

年輕人沉默了兩秒,輕聲道:“那個送我糖畫的人,是我的表哥。”

孟七七不知不覺已經在那年輕人身邊坐下來,將剩下的糖畫在口中嘎嘣嘎嘣嚼碎了。

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小迪。她認識孟七七,孟七七卻沒有見過她的樣子。

“你表哥現在怎麼啦?”孟七七因爲跟年輕人相似的感情經歷而關切起來。

小迪輕聲道:“他在雲州。”

孟七七又是一呆,好巧,戰神大人也在雲州,她嘆了一聲,問道:“你表哥常常送你糖畫嗎?”看這人的樣子,分明就是對她的表哥很在意啊,又像老爺爺說的那樣,這幾年來每隔幾個月都會特意來買一次。

小迪搖搖頭,道:“他只送過一次。”她將手中海棠花模樣的糖畫舉在眼前凝望着,“那時候他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

孟七七疑惑道:“怎麼會呢?”

小迪道:“我們家的人很多。表哥表妹沒見過面的自然也是有的。”說到這裡,她閃了孟七七一眼,“也有表姐表妹對面不相識的。”

孟七七倒是點了點頭,比如她家,她就從來沒見過另外兩個在京外的王爺的孩子,那也是她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嘛。

“那他既然不認識你,爲什麼要送你糖畫?後來你們自然就相認了吧?不然你也不知道他是你表哥啊。”

小迪道:“那時候我爹犯了大罪,家人都會斬首了。我年紀小,又是女孩,我外祖家想辦法保住了我的性命,只罰沒爲奴。收押的士卒綁着我從這條路走過的時候,我聽街上的人說東市正在斬人——我知道被斬的人是我爹孃,咬斷了那士卒的一根手指想跑去看。我想着,死也要跟我爹孃死在一塊。”

孟七七沒料到會有這麼慘烈的故事出現。灰濛濛的天空,空寂的長街,絲絲縷縷的冷雨,配上年輕人講話時機械般的語氣,成功醞釀出詭異陰森的氛圍,令孟七七抱緊了雙臂。

“那士卒斷了食指,抓住我要將我活活打死。”小迪淡淡道,好像講的是別人的故事,“我又咬斷了他中指。那士卒發了狠,抽出佩刀來要殺我。”她靜了靜,再開口時聲音裡染上了幾絲溫度,“然後他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撿了街邊攤子上的一隻糖畫給我。”

華麗宏大的馬車,伴着細細的樂音,分開人·流一路駛來,那人一身銀色錦衣,緩緩走到她面前,遞過來一隻五顏六色的糖畫,他勾脣一笑,如月華初綻,“乖女孩,來吃糖。”她擡起頭來,就認出了來人正是名滿天下的南宮玉韜。宮裡設宴的時候,她曾經和姐姐躲在花叢後悄悄望見過他的樣子——那時候,她爹爹還沒壞事。

孟七七見她說完就沉默了,等了片刻,問道:“就這樣?”

小迪點頭,道:“那士卒見他送我糖吃,不敢再難爲我,將我送到東市去看了我爹孃被斬首。”刑場有柴浪國的人出現,與監斬的士兵混戰,有人趁亂帶走了她,給了她新的人生。

孟七七道:“那你表哥看來是個厲害人物。”被咬斷了兩根手指的士卒,只是見她表哥送了糖畫給她吃,就不敢爲難她了。

小迪點頭,回憶道:“他從小就很厲害。我們表兄弟姐妹多,卻是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她頓了頓又道:“那時候,這天下無人不知他的名字。”她口中的表哥,不是別人,正是被孟七七整天喊作“變態表哥”的南宮玉韜。南宮玉韜年少天才,小時候的確是聲名遍傳大江南北;反倒是年紀漸長之後,玩膩了從前出風頭的事情,便隱居幕後,不再像從前那般打眼了。

孟七七睜大了眼睛,“這麼厲害?”聽這年輕人的故事,她總覺得故事裡的人她說不定認識。因爲南朝厲害的人物,那基本都在朝廷皇族裡,這些人她熟悉呀。她想了想問道:“就因爲他送過你一隻糖畫,你便這些年來都到這裡來嗎?”

小迪點頭,又搖頭。對她而言,來這裡買一隻糖畫,已經成了一種象徵。彷彿這是她同過去的人生,死去的家人,最後一點關聯了。

孟七七又問道:“那你表哥現在認識你了嗎?”

小迪搖頭。

孟七七嘆道:“真叫人傷心。”

小迪道:“也沒什麼好傷心。他從前不認識我,現下也不認識我。”

孟七七看着她。

小迪平靜道:“若是他從前認識我的,現下不認識了,才叫人傷心。”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又談何失去。既不曾失去,又何來的傷心。

孟七七沉默不語,心裡思量着這人的話,忽然想,若是她與戰神大人從未認識過,如今會是怎樣情形;若是她不曾接近戰神大人……

小迪忽道:“你該走了。傍晚守城的士兵會換成靜王的人,他們查的比京都守衛嚴,你可就出不去了。”

孟七七心裡一突,盯住她,眼角餘光衡量了一下自己與啞公的距離。

小迪看着她戒備的樣子,袖手立起身來,忽然淡淡道:“我說過了,我家的人很多。”

孟七七也站起身來,始終緊緊盯着她。

小迪輕輕一笑,“表姐妹對面不相識也是有的。”她丟下這一句,快步走入綿綿細雨中,藍色的背影慢慢在雨水的霧氣中模糊了。

孟七七見這人明顯是認出了自己身份,她此前卻從未見過這人,不禁心中警鈴大響,不再逗留,帶上啞公匆匆冒雨出城。

回到京郊外暫時駐紮的地方,孟七七告訴等着的孟如琦,“城裡局勢穩定,胡太妃和靜王在找我……他們傳了你和大哥也死了的消息——想來他們的人現在也在暗中尋找你和大哥的下落。要小心,我再派一隊人去保護大哥。”

孟如琦道:“先發制人。柳州兵已經到位,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孟七七擦着臉上的雨水,聞言動作一頓,轉而問道:“大哥來信了嗎?”現在動手,與胡馬纏鬥在一處,讓戰神大人黃雀在後嗎?不,她要做這隻“黃雀”。

孟如琦煩躁道:“還沒,我方纔又派了一隊人去送信——大哥是不是出事兒了?”

孟七七眉頭一皺,丟開擦臉的帕子,想起在城裡遇見的那個年輕人,問道:“二哥,當年‘二聖之亂’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孟如琦道:“記得,大伯和二伯一家死得也是慘。不過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你這會兒怎麼問起來了?”他想了想,“難不成跟胡太妃、靜王有關係?”

孟七七搖搖頭,“這倒不是。我隨口一問罷了。”心底卻已經猜到那年輕人身份,多半是那會兒大伯或者二伯的女兒;等見到變態表哥,與他印證一下,就能確定了。那年輕人口中“名滿天下”的表哥,若在皇族,自然除了南宮玉韜不做第二人想。

“回主子,大公子那邊來人了。”營帳外的親兵道,因是在外面,稱呼都避諱了。

孟七七與孟如琦對視一眼,“快讓他進來。”

等那傳信之人進來後,孟七七目光往他臉上一轉,心中就是一沉。

果不其然,那傳信之人當即就跪倒在地,顫聲道:“主子,大公子穿着皇子袍……孤身進城去了!”

孟七七大驚失色,她大哥這會兒進城,跟送死沒甚區別。這與她做百姓打扮混進城去查看情況局勢不同,她大哥黃色的皇子袍一穿上,就是個明晃晃的活靶子!她搶上前幾步,急得聲音都有點劈了,“怎麼會這樣?你們沒攔住他?我大哥爲何要這樣做?”

然而不等那傳信之人回答,她就沉下情緒來,道:“他什麼時候走的?走的哪條路?”一面說着一面快步向外走,在聽那傳信之人回答的同時,迅速安排着,“啞公跟我來。”她點了親兵中得力一人,“趙德勝,你帶一隊人準備接應。”

孟如琦道:“小妹,我與你一同去。”

孟七七回身看了孟如琦一眼,手放在他胳膊上用力握了一下,“二哥,你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萬一不成,她二哥就是最後的屏障了。

“小妹……”孟如琦跟上兩步。

孟七七凝重道:“若我在外耽擱了,二哥,你千萬等到我的人找上你再動手。”她盯着孟如琦的眼睛,將這話又重複了一遍,見他點頭才放開手,上馬便走,尋着她大哥入城的路疾馳而去。啞公騎馬跟在她身後,仍是離着一射之地。而趙德勝等人就在更後面了。畢竟孟七七胯·下的棗紅馬乃是南宮玉韜尋來的千里良駒,發力疾奔,尋常馬匹根本追之不及。

饒是如此,還是慢了一步。

孟七七看到她大哥的時候,她大哥正單人匹馬走入城門去。

“大哥!”孟七七大喊一聲,卻已經來不及了,她大哥就那麼穿着明晃晃的皇子袍進去了!

孟如珏的穿着舉止太過奇怪,以至於城門下的士卒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還是一個小校尉先反應過來,徑直找上級官員去請示了。畢竟在他們知道的,大皇子殿下與二皇子殿下都已經罹難了啊!

等孟七七與啞公一前一後騎馬進了城,就見孟如珏單人匹馬慢慢走在官道上,兩旁是圍觀的百姓還有不知如何是好的士卒。而孟如珏在馬上振臂高呼,“我就是大皇子孟如珏,歸元帝長子。各位百姓不要受奸賊欺瞞。那胡太妃與靜王僞造我的死訊,圖謀篡位已久……”

簡直不忍直視!

孟七七見他走過一條衚衕口,對啞公道:“逼他進去!”

啞公手中彈丸一彈,正中孟如珏馬腿。馬受驚,不聽孟如珏指令,載着他奔入衚衕中。

孟七七立即提馬趕上。

孟如珏已是跌下馬來,回頭看見孟七七,還有點詫異,“小妹,你怎麼在這兒?”

孟七七怒極反問道:“我怎麼在這兒?!啞公,帶他走!”

孟如珏掙扎道:“不行!我要爲父祖正名!有你和二弟好好的就夠了,我要站出來,不能讓世人真以爲咱們家沒人了。否則……”

孟七七不聽他繼續說話,時間緊迫直接指揮道:“啞公,打昏他帶走!”她這個大哥心地良善,但就是在書院被那個姓趙的老師教得太要名聲,又太迂腐了,真以爲什麼都能遵循着聖人的教化來。她想起來又是一陣怒氣,“若不是我提前送你和爹孃出來,你以爲那場大火會燒死誰?你就這麼大喇喇站出來,憑什麼以爲胡太妃和靜王不會當場殺了你給你按個瘋子、妄人的名頭?當年你是爲了什麼被爺爺關進天牢的,你怎麼就不肯長點記性?”

孟如珏聽到最後,見小妹不懂其中大義,纔要開口反駁,就覺得脖頸一痛,眼前一黑,已是被啞公打暈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那百人隊隊長已經接了指示,新上任的京都護衛首領親自帶人前來,驅散了圍觀百姓,封鎖了衚衕口,佈下天羅地網。宮裡來的指示,只四個字,“格殺勿論”。

孟七七聽見外面動靜,咬牙換上了她大哥的皇子袍,看了已是昏倒的孟如珏一眼,又看啞公,“沒事的吧?下手會不會太重了?”

啞公翻個白眼。

孟七七無可奈何,碰到她大哥這樣的親人該怎麼辦?他倒是一門心思奔着大義去了,出發點也是爲了她和二哥好,但辦出事來就是讓人想吐血。孟七七不及多想,道:“我先出去引開官兵。你帶我大哥回去,回去找人全天候盯着他,不許他作死!還有……告訴我二哥,不管我回沒回去,千萬別擅自發兵,一定等我的人找上他!”她這倒不是要跟她大哥一命換一命,而是她大哥落在胡太妃等人手裡是一定死,而換成是她落網,那是一定不會即刻就被殺死——十有□□要被拿來當誘餌,誘捕她兩個還在外活着的哥哥。總之,她被抓到,活下去的機率要大許多。

啞公又翻個白眼,表示知道了,這便將孟如珏扛到了肩上。

孟七七撿起衚衕裡廢舊的一塊厚木板,穿着明晃晃的皇子袍騎着棗紅馬狂奔出去,一出去就迎上齊發的數百箭。她轉着木板只能擋住一側箭雨,另一側的卻是啞公在後面又飛出來一塊厚木板給她擋住了。只是啞公扔的木板,後發先至,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孟七七扔出來的一樣。是以衆官兵一見孟七七穿着皇子袍,都追將上來,不曾想到衚衕裡還有旁人——況且他們得到的消息也是孟如珏孤身一人,穿着皇子袍進城來。無人注意到,一抹灰色的人影扛着一個被剝了外衣的昏迷之人,無聲無息躍過牆頭溜走了。

孟七七駕馬狂奔,身後是來勢洶洶的追兵,街上空蕩蕩的,百姓已經被驅散。晌午那會兒的雨已經停了,太陽昏慘慘的掛在天上。在這樣空寂的街道上,在這樣生死一線的時候,孟七七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過這樣的一次末路狂奔。

那時候她也是一個人,只是那會兒是深夜,地點是在舊時王府前的大道上。那時候她拿彈弓打掉了馬慶嵋的門牙,騎上她的小羊拼命跑,就在要絕望的時候——一身金甲的戰神大人忽然在月光下策馬而來,他身後一衆銀甲騎士好似滾滾潮水般涌來。十數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想來,那樣危及的關頭,竟都顯得活潑有趣起來。不知再過十數年,想起此刻來,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身後傳來利箭破空的呼嘯聲,第二輪箭雨又來了。

孟七七從馬上高高躍起,足尖在馬背上輕點,借力前縱,在空中沒忍住回頭一望。只見棗紅馬亂箭穿身,跪倒在地,溫柔的雙眸卻仍望着她遠去的方向。她胸中一痛,本能仍在驅使着她運氣輕功全速逃生,也許是因爲知道,這一次,她的戰神大人救不及她了。

便是這樣生死危急的時刻,孟七七驀地裡想起那買糖畫的年輕人說的話來,“從前認識的,現在不認識了,才該傷心。從來沒有認識過,又何必傷心。”十年之前,她逃命的時候可沒期盼過戰神大人出現救她,然後他那時候卻如天神般降臨了;十年之後,在這一刻她心心念念全是他,他卻不會出現了。

在孟七七動身離開雲州後的第三天,高志遠就向上官千殺彙報分編後西北軍的動向,“安陽公主殿下離開後,府衙名下的六萬西北軍也整合後,於當天下午離開了雲州。今天的消息是,這批人馬已經過了幷州,還在往京都方向行進。據府衙方面的通報,這是安陽公主殿下的意思,想讓這六萬人馬解甲歸田,到錦州、柳州等地留下來。”

上官千殺端坐在上首,沉着臉聽高志遠一一說着,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高志遠小心打量着自家將軍的面色,越說,聲音越小。他們都是行兵打仗摸熟了的人了,解甲歸田這種事兒不是沒有——只是哪會把這麼些兵卒萬里迢迢帶到富庶之地安家的。符合常理的做法,是就近尋荒地多的區域,給這些人翻種。而荒地多的地方,雲州幷州這樣土地貧瘠的邊陲,比錦州、柳州要多出數倍,況且也不用長途跋涉。旁的不提,這六萬人馬從雲州到錦州或者柳州的軍糧,就是一筆鉅額開銷。安陽公主這說法,只是個幌子罷了,還是個不怎麼走心的幌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高志遠閉上嘴巴,猜想着安陽公主這麼做,是爲了對付京中的胡太妃、靜王等人,還是爲了……掉過頭來對付他家將軍。而安陽公主能驅使這麼龐大的軍隊,背後的糧草支援,只怕與富可敵國的南宮家脫不開干係……想到此處,高志遠心中一凜,不敢往更深處細琢磨。

上官千殺揉了揉暗沉的眉心,閉上眼睛疲憊道:“此間事已平定,明日返京。”

高志遠道:“是,將軍。”退下去前,擡頭又看了一眼自家將軍面色,乍着膽子道:“少將軍,您……多保重身體。”這幾日來,少將軍白天跟他們商討軍務也就算了,到了晚上也不歇着。好幾次他半夜起來小解的時候,隱約聽到少將軍在遠處吹葉子的聲音,曲子是少將軍從小就會的那一支。他雖然不知道那曲子叫什麼名字,每次聽到卻覺得自己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也要掉淚。這麼幾日下來,他算了算,自家少將軍竟是連個閤眼的時間都沒有。其實軍務也真沒忙到這個份上,多半是少將軍不想讓自己有歇着的時候。至於少將軍爲什麼不想讓自己有歇着的時候,那自然又是因爲安陽公主的關係。

上官千殺聞言似乎有點詫異,慢慢撐開眼皮望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只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似乎整個人連說話的心氣都沒有了。

是以當初孟七七與孟如琦在幷州匯合,先行回京,在他們身後先是六萬西北大軍,而在這六萬西北大軍之後,就是上官千殺率領着的一萬上官軍。

這六萬西北大軍到達京郊的時候,孟七七下落不明已經近半個月了。孟如琦找到這六萬西北大軍的統帥甄易信,要他出兵進城,尋找小妹。結果這甄易信與此前柳州兵統帥龐從忠一樣,眼睛一瞪,一定要見到安陽公主殿下的親筆文書才肯出兵。

孟如琦氣得大罵,“她如今下落不明,你要我去哪裡尋她的親筆文書來?正要等你的兵去救了她來,纔有可能寫出那什麼狗屁親筆文書來!”

甄易信倒是好脾氣,他便是孟七七當初在雲州安排給上官千殺用來擒獲高建業的內應之人,三十歲上下,五短身材卻是一臉正氣,“二皇子息怒。不是屬下迂腐,而是安陽公主殿下此前再三交代過。公主殿下說過,這當中有內情不便對她的兩位哥哥明言。若是到時候她人不在,大皇子、二皇子要發兵,一定要有她的親筆文書。”

孟如琦又氣又急,張口又要罵。這小半月來,沒了孟七七的消息,派進城裡打探的人也只知道城裡在挨家挨戶搜人。若不是有孟七七臨走前的叮囑在前,又有啞公與張新敬攔着,他早就衝進城裡去了。至於他大哥,被送回來之後,啞公寫下孟七七的託付——竟是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看守着他大哥;寧可軟禁了他大哥,也不許他大哥想不開又去自尋死路。

甄易信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又道:“公主殿下特別說過,便是她人已經死了,到了該發兵之時,自有人將她的親筆文書送來。”

話說到這麼絕,孟如琦倒吸一口涼氣,暴怒道:“胡說八道!她怎麼會死?”

甄易信耷拉着眼皮,恭敬道:“公主殿下也只是爲了讓屬下明白該如何行事而已。她吉人天相,自然長命百歲。”竟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

孟如琦無法可施,長嘆一聲抱頭蹲在地上,“這卻要等到什麼時候。究竟何時纔是該發兵之時?難道要我眼睜睜看着她被胡太妃與靜王的人搜查出來不成?”

甄易信和緩道:“公主殿下說過,等南宮玉韜到了京都,就差不多是時候了。”他頓了頓又道:“公主殿下還說過,若是突發事變,拿不到她的親筆文書,能有南宮玉韜的親筆文書,也是一樣的。”

孟如琦呆了一呆,“南宮玉韜?”

甄易信點頭,又道:“屬下還要分派這六萬人馬隱入民間,就不陪殿下了。您請便。”怎麼在胡太妃與靜王眼皮子底下將這樣衆多人馬隱蔽起來,可是要犯頭疼的事情。

在這六萬西北軍抵達京郊的兩天後,上官千殺率領一萬上官軍也追了上來。

孟如琦徑直尋到南宮玉韜處,“山淼,你和七七情同兄妹——不,簡直是比我這親哥哥跟她的感情還要深。如今這樣情形,七七就等你救命了。”他抓着頭髮,“你給那甄易信寫個文書,讓他立刻發兵救人。”

南宮玉韜早已知道七七陷入京中之事,見孟如琦着急,微微一笑,摺扇揮開一派儒雅,“七七有難,我做表哥的當然要出力相助。”

孟如琦焦頭爛額了半個月,忽覺眼前有了一線光明,竟有些不敢置信,望着南宮玉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誰知南宮玉韜話音一轉,淡淡道:“不過如今發兵,卻還早了些。”

孟如琦希望之後又失望,心情惡劣到極點,忍不住口出惡言,“是我小妹錯看了你!竟將性命交到你這樣人手中。”說着起身就走。

“不送。”南宮玉韜在他身後笑了一聲,等他出去,吩咐魏景然,“派幾個人盯着他,別讓他衝動行事。”搖着摺扇揮了兩下,問道:“玉如軍那邊有消息了嗎?”十天前,他一接到七七陷入京中下落不明的訊息,就命在京都的三千名玉如軍暗中全力搜尋了。

雖然南宮玉韜這話問得隨意,然後魏景然跟久了他,還是聽出了其中淡淡的焦躁與殺氣,心中一凜,斟詞酌句道:“魏武他們還在全力搜尋。就算咱們尋不到,也一定不讓胡太妃與靜王的人尋到。”

南宮玉韜攥緊了手中摺扇,這種事情超出他控制的感覺令他非常不爽。他淡淡道:“最好如此。”想到孤身陷在京都如今不知是死是活的蠢萌小表妹,南宮玉韜的語氣裡極爲罕見地透出不加掩飾的殺意來,“否則讓魏武提頭來見。”

“報軍師,將營升座,請您過去。”外面有士卒傳報。

南宮玉韜整整衣裳,深呼吸了兩下。等他推開將營帳門走進去,面對上官千殺時,臉上又掛着他最常有的笑容了——那種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當然,如果要孟七七來說的話,就是“那種風騷又盪漾、嫵媚又撩人的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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