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兩頭半人高的野獸從村頭衝了過來。那野獸很像狼,雙眼幽綠,散着寒光,腥紅的舌頭耷拉在嘴外面,滴滴答答留着粘液,看上去極爲噁心;然而通體毛色純黑,卻又分明不是一般的狼。
此刻見有馬車載人而來,那兩匹黑狼嚎叫一聲,全速奔跑而來,幾乎快到令人看不清。
上官千殺一見這黑狼,便是心頭一沉:是柴浪國的人。
柴浪國的人出兵之時,總是以黑狼爲先驅。這些黑狼是由柴浪國的護國尊者調·教出來的第一批,此後放到軍隊中,批量養殖。這種黑狼獠牙利爪中都含有劇毒,尋常人中了一下非死即傷。
那柴浪國的護國尊者不是別人,正是此前被胡滿嬋找來追殺上官千殺的尖牙、尖手兄弟二人,並稱北狼雙煞是也。四年前在京都,北狼雙煞擊殺上官千殺一次不中,弟弟尖手反倒身受重傷,回到柴浪國休養了近兩年纔算康復,卻折損了三成功力。
這二年來,他們兄弟倆更是加緊練功,一則他們接了的追殺令從來沒有不完成的、上官千殺這裡遲早要找回場子來;二則應柴浪國國主之令,要調理出兩萬匹更毒、更兇猛的黑狼來。
此刻出現在漠北村頭的黑狼,便是北狼雙煞提高訓練強度與加毒重度之後,調·教出來的第一批強化版黑狼。
那黑狼躥上來,張開血盆大口,第一下就直奔拉車的馬——鋒利的獠牙對準了柔嫩的馬頸。拉車的馬本就不是戰馬,聞到黑狼的氣味已是驚慌,幾乎便要亂奔,此刻被黑狼盯住了脖子,竟是前蹄一軟跪倒在地。
馬一跪倒在地,被拉着的馬車登時往前傾倒下來。
孟七七輕呼一聲,立足不穩,幾乎摔下馬車來。
好在混亂之中,上官千殺跳下車轅,以肩頭抗住馬車,保持了馬車的平衡。同時他揚起馬鞭,夾着凌厲的破空聲,直直抽打在黑狼雙眼之上。
那黑狼閃避不及,慘叫一聲,原本幽暗地亮着的雙眼登時緊緊閉起來,而後兩道血線從眼皮底下淌了出來。然而這黑狼竟好似不知疼痛一般,吃了這一下非但不後退,反倒越發兇悍,吼叫着、與從後面跟上的另一匹黑狼一起,一左一右向上官千殺撲來!
上官千殺方纔大半心神都放在孟七七身上,那一鞭揮出便只用了二分力氣,旨在逼退黑狼,令它們不可咬死拉車的馬。眼見孟七七已經輕輕躍下馬車,毫髮無傷地站在了自己身邊,上官千殺心無旁騖,掄圓了馬鞭,灌足真氣,在自己和孟七七身周劃了一圈。
他動作相當之快,後發先至,竟顯得那兩匹黑狼是自己撞上他的鞭子一般。
這一下他出了全力,威力當真是非同小可。
那兩匹黑狼連一聲哀鳴都沒能發出,便一隻把腦袋撞上去、腦漿崩裂而死,一隻把脖子撞上去、身首異處而亡。
“這是什麼野獸?”孟七七靠在戰神大人身邊,忍着噁心看了兩眼那死去的黑狼,不等他回答,忽而念頭一閃,驚叫道:“秦大哥還有秦大嫂……!”
上官千殺皺緊了眉頭,這會兒也顧不上旁的,他橫臂將孟七七抱在懷中,發足疾奔,往漠村深處而去。
只見路旁橫歪了好幾個當地村民的屍首,都穿着尋常百姓衣裳,有的還戴着此地特製的鹿皮帽子。只是身下都洇着一攤血跡,顯見是活不成了。不遠處的幾間房舍起了火,火光中隱約可見有騎馬的人在當中穿行。
孟七七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真實血腥的場景,她閉了閉眼睛,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請。她和戰神大人不過離開了短短半天的時間,方纔還祥和寧靜的小小村落,已經是屍橫遍野、火光四起。她摟緊了戰神大人的脖子,仰臉望他,卻見他面上是從來沒有過到這樣程度的肅穆之色。
“戰神大人,是什麼人做的?”孟七七顫聲問道,劫匪?流民?甚至……是南朝自己的兵匪?
上官千殺抱着孟七七已經趕到了秦大哥所住的茅草屋前,他咬牙道:“是柴浪國的人。”已經能看到了,秦大哥家的茅草屋也起火了。
籬笆門外栓了兩匹戰馬,門內聚在一起站着六個穿黑衣、帶白色毛皮氈帽的男人——那是柴浪國士兵常有的打扮。
孟七七雖然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也隱隱約約感到秦大哥一家只怕不能倖免,然而親眼看到,還是大大超過了她的心理防線。
只見半天前還說要去山上獵一隻鹿來給二人加餐送行的秦大哥,已經被一支長槍釘死在籬笆門上。他手中牢牢抓着一根挑拆的木叉,怒目圓睜,正對着門內三兩站着的柴浪國士兵,想來是臨死前正欲與這些燒殺虜掠的敗類廝殺。
裡面茅草屋旁邊的木柴堆上,秦大嫂背對着籬笆門撲倒在上面,她的背上沒有傷痕,然而頭髮早已凌亂不堪,腳下洇了一灘血。那血還是鮮亮的顏色,顯然她死去並不久。
籬笆門內的士兵見到上官千殺與孟七七過來,看他倆穿着尋常百姓的衣裳,便不以爲意,只道又是這村裡的村民,方纔被漏下了這才躲過一劫。此刻見他倆推門走進來,六人當中牽着黑狼的那人擺擺頭,示意手下幾人把他倆解決掉。
手下的人會意,有個鷹鉤鼻的士卒就提起長槍徑直往上官千殺喉嚨刺來。他到漠村中來,此地都是普通的村民,縱然有幾個獵戶也不過比尋常人身強體健些,跟他們這些學過幾下招式又手持利器的士兵當然不能比。所以他們這一路燒殺虜掠而來,竟是絲毫沒受到抵抗,此刻見到這普通人打扮的一男一女走進來,只當是此地村民,一點沒擔心,就這麼一下刺出長槍。
上官千殺在籬笆門外時就已經將孟七七放了下來,叮囑了一句“跟緊我”,便推開籬笆門大步邁了進來。此刻見那士兵這麼隨意的一槍刺來,他不閃不必,伸手出去捏住槍頭,力沉手臂,一下頂上去,竟然用長槍尾端直直插透了那士兵胸口!
要知道長槍的槍頭鋒利,用來傷人;尾端卻是使用兵器的人用來握着的,是一截既鈍又圓的木頭。這要多麼可怕的力道,才能用一截木頭穿透一個人的胸膛!
那鷹鉤鼻的士兵連哼都沒哼出一聲來,便一命歸西了。那木頭插透他的胸口,擠爆了他的心臟。
站在鷹鉤鼻身後的一個矮個子士兵見他往後倒,笑着用柴浪國的話道:“他媽的,你在搞什麼鬼?”邊說邊從後面抵住了鷹鉤鼻士兵。
上官千殺手上不鬆,繼續倒推着那長槍向前。
長槍尾端穿透了鷹鉤鼻的後背,帶着溫熱的血水和暗紅色的臟器出現在矮個士兵的面前。
矮個士兵驚得雙目圓睜,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請,便感到喉頭一溫——那長槍尾端已經插穿了他的脖子。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間,上官千殺一擡手間,便用長槍將兩名柴浪國的士兵釘死成一串!
直到他鬆手,那兩名已經死去的柴浪國士兵帶着那根長槍一起撲倒在地上。
“嘭”的一聲,屍首砸落在泥土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剩下那四名柴浪國士兵這才反應過來,駭然變色。
爲首牽黑狼的那人鬆開了繩子,口中嗬嗬作聲,指揮黑狼撲了上去。
上官千殺好似沒有看到那黑狼一般,徑直往剩下四人那邊走去。
孟七七驚呼一聲,“小心!”,衝上前來。
那黑狼撲到上官千殺身前,立起身來足有成人那麼高,張開腥臭的狼嘴,露出滴着黑色津液的獠牙,對準上官千殺脖頸咬下去!!
上官千殺雙臂搶出,避開它的獠牙,一手掰住它上顎,一手扣住它下顎,兩手分別往上下用力——只聽“咔”的一聲,那黑狼的狼嘴被掰成了兩段!
柴浪國那四名原本打算一起撲上來的士兵見此情景,登時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上官千殺掰碎了狼嘴,手上不停,雙臂橫向展開,拎起黑狼,將它整個狼身從中一分爲二、撕裂開來!
他竟然徒手撕裂了一匹劇毒兇悍的黑狼!
上官千殺看也不看那狼,隨手將被撕成兩片、五臟六腑都流淌出來的黑狼拋在地上,目光掃視着那剩下的四名柴浪國士兵。
不要說那四名柴浪國士兵,便是孟七七見了這情景,都感到一股冷氣從腳底升了起來。
此刻原本散落在村落各家的柴浪國士兵也聽到動靜,慢慢圍攏過來。
一時間,近五十名訓練有素的柴浪國士兵將這處籬笆小院緊緊圍了起來。這些士兵看到院內情形,着實心驚,誰都不敢第一個衝上來;雖然心驚,但是想着己方有五十人之中,對方卻只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也不必太怕,因此死死圍住了小院。
那四名落在小院裡的士兵圍着上官千殺,盯住他警惕地轉着圈繞着,卻是誰都不敢先動手。
上官千殺咬牙,右邊眉骨處一跳一跳的疼着。他好似又回到了十三歲那年,便是這些黑衣白帽的柴浪國士兵衝到了邊城下,將郊外的百姓殘害無數。他爹和爺爺帶兵出戰,他娘那會兒臨盆,說家裡沒有人在不安心,將他硬留在了府裡。他忍不住,後半夜的時候跑上了城牆,就看到素冷的月光下,屍橫遍野的場景。
他擡起頭來,眼睛前好像蒙上一層血紅色的輕紗,他死死盯着這些面目可憎的柴浪國士兵。十三年後,他們竟然又踏上了南朝的土地。這片他的父、祖曾經浴血奮戰保衛過的土地!
上官千殺低低笑了一聲,猛地朝天一縱,脫離了那四名士兵的包圍圈,反手抽了柴堆裡一根普通的劈柴,落下時橫臂掃了一週,竟然將那四名士兵的腦袋盡數拍碎!紅的血與白的腦漿混在一起,噴了出來!灑落在地上,散着濃重的腥氣。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的很快,狂性一旦被激發出來,上官千殺很快就把外面的五十餘名柴浪國士兵通通解決掉了!他四年前,便能以一己之力對敵柴浪國的兩名護國尊者,眼前這些普通的士卒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這些人被全部清光的時候,最開始被上官千殺用長槍尾端投胸殺死的鷹鉤鼻士兵——他的胸腔裡還在滴血,他身下的血也還沒有凝成暗紅色的血塊。
實在是太快了!也……太血腥殘忍了!
孟七七目光掃過一地紅白之物,鼻端聞到那噩夢般的血腥氣,一股純粹生理反應的噁心感從胃裡涌了上來。她捂住嘴彎下腰去,然而一彎腰,面孔離地面近了,那股鐵鏽氣味便更加濃重了。她真的吐出幾口泛酸的胃液來。
她擡眸望向上官千殺。只見他手握着被鮮血染紅的木棍,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與駭然。
這是戰神大人從未在她面前展現過的一面。
殺戮者!
忽然,那木柴堆裡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響。
上官千殺雙目眯起,拎着沾滿鮮血的木棍快步走過去。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死去的秦大嫂身下露了出來。
“姐姐!”豆兒悽惶得叫着,向孟七七跑過來。
孟七七聽到他這聲喊叫,也覺心下慘然。昨晚秦大嫂讓豆兒喊她“姐姐”,喊上官千殺“姐夫”,是與她更親近,爲“私奔的女孩”撐腰的意思。此刻想起秦大哥與秦大嫂,音容宛在,卻是已經橫死此地。這些柴浪國的士兵,當真可恨該殺!
想到此處,孟七七感到心理上的不適減輕了許多,她一手攬着豆兒,慢慢走到戰神大人身邊,輕輕從他手中拿走了那截沾滿鮮血的木棍。
初時他握得很緊,好似要將那木棍攥碎一般;察覺有人要奪走,他下意識得衝着來人露出個兇狠的眼神來。目光落在孟七七面上,他愣了愣,這才放鬆了手指,任她把手中的“武器”取走了。
孟七七將那木棍拋在地上,沉默片刻,輕輕道:“咱們把秦大哥和秦大嫂埋了吧。”
上官千殺如夢方醒,低低答應了一聲。
於是就在籬笆門外,挖了個一個半人深的土坑,將秦大哥與秦大嫂埋入其中。這裡東西簡陋,也沒有旁的儀式。只讓豆兒在墳前磕了三個頭。
孟七七心道:秦大哥秦大搜,你們安心去吧。戰神大人已經爲你們報仇了,你們就好好投胎去吧,不要陷在怨恨裡不得入輪迴。你們留我們吃飯,留我們借宿,我和戰神大人都記着你們的好,會把豆兒好好帶大的。
她原本是不信鬼神之人,然而今天這短短一天,她卻已經信了兩回。
大約是活着的人無法傳達心中的痛悔遺憾,只能寄希望於死了的人還能聽到這世間的聲音吧。
一陣冷風吹過,孟七七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擡眸望向身邊的戰神大人。自方纔將那些柴浪國士兵盡數殺光之後,他就一直緊皺眉頭一言不發,眼睛裡透着森然冷意、好似凝着萬古寒冰一般。
上官千殺沉默着,壓制着自己胸腹間的殺氣與怒意。這些柴浪國的士兵是怎麼突破了南朝的邊城防線,突入到手無寸鐵的村民之中來?定州的行軍司馬又是哪一個?如此失職,真是萬死不足以謝罪。
一隻微涼的小手輕輕牽住了他的大掌。
“戰神大人,我們回家吧。”
他聽到孟七七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感到胸口發脹的疼痛奇蹟般消褪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投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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