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在戰神大人的懷抱裡,孟七七非但沒有感覺到安全,反倒很有些心神不寧。
一來是因爲戰神大人的態度轉變得實在是太快;二來,像方纔那樣的話實在也不像是他會講出口來的。如果不是她方纔親眼見過了自己爹孃,確認了他們還是安全的,她簡直要懷疑戰神大人這是已經弄死了她他爹,所以纔會對她因爲懷有愧疚而如此寵溺柔情。
孟七七知道即使自己疑惑,但是戰神大人不想講的事情她是沒有辦法從他口中問出來的。所以當下她也就如常和戰神大人一起用膳。在戰神大人接到親兵的傳報,不得不暫且離開之時,孟七七找準機會迅速派人去把變態表哥找來了。
南宮玉韜其實本來也在去見孟七七的路上,他在暖香閣看那邊的大火總還要再燒一兩個時辰。因爲那一片長街盡是木頭搭建的店鋪,一點都不防火,儘管已經出動了周圍富餘的兵力前去挖土斷火總還要過一會兒才能見成效。他就準備先到上官府去,不爲別的只因他知道讓他師兄去對七七講出她中了毒蠱實在是太難了。
南宮玉韜決定親自出馬。
孟七七見南宮玉韜來了,先是問道:“你方纔帶戰神大人去了什麼地方?”
南宮玉韜挑眉問道:“怎麼了?”這麼一問,大約就出於人性中的好奇與八卦。
孟七七道:“也沒什麼……但就覺得,他,變得好奇怪……”孟七七不耐煩地揮揮手,“跟你說不清楚,總之你就告訴我你帶戰神大人去哪裡了。”
南宮玉韜微一沉吟,這事情倒也不是不能說。他想了想,便說道:“告訴你也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有另外一樁事情務必要讓你知曉。”他看孟七七這個樣子,就知道師兄一定還沒有跟她講。
孟七七皺起眉頭來,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一是因爲她很少見變態表哥這麼嚴肅正經地講事情很是不習慣;二則是因爲有戰神大人奇怪的態度在前總讓她也覺得不安。她半開玩笑道:“若不是好的消息,還是別說給我聽了。”
南宮玉韜說道:“雖然不是好消息,你卻還是應該知道的。”其實在南宮而言,他倒不覺得將這件事情告訴蠢萌小表妹有太多的不妥。畢竟他覺得孟七七,可以算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雖然年紀不算大,但是心智比之一般的成年人還要成熟。況且這毒蠱又不是立即斃命,告訴她只有徒增惶恐、毫無益處;而是還有一年之期,告訴中毒蠱之人本身,也是大家共同尋求解毒之法嘛。
孟七七聽他這樣說索性心一橫,乾脆道:“究竟是什麼事你說吧!再吞吞吐吐的的。小心我讓你後悔!”
南宮玉韜笑道:“小表妹如今威脅起人來還真有兩分樣子。表哥我當真是好怕呀。”
孟七七說道:“別貧嘴了,快說吧。”焦躁不安的時候還被人抻着戲弄,她真的很想發火了。
南宮玉韜想了想,將她在山洞中暈倒,而後戰神大人帶她回上官府,然後診出她中了焚情毒蠱之事娓娓道來。
孟七七聽得有些匪夷所思,感覺像在聽一個話本故事一樣,不像是活生生髮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焚情之毒,那是什麼?她一面說這裡面按照變態表哥所說的法子,按住自己右手無名指指尖,果然看到一道紫色的細線從指尖蜿蜒而上。在這一瞬間她還是沒有自己中毒了的實感,反倒覺得像是變態表哥用了什麼戲法在跟她惡作劇。
南宮玉韜說完了,本來打算人性化一點怎麼也要安慰兩句,但是擡頭一看,坐在對面的孟七七非但沒有悲慼恐懼之色,反倒還研究似地打量着她自己的手臂。他索性就將那安慰的話咽回去了,等了半晌不見她看過來,忍不住拿摺扇敲了敲案几,說道:“你究竟有沒有聽明白我在講什麼?”
孟七七點頭笑道:“聽懂了呀。不就是說我中了一種叫焚情的毒蠱,活不過一年了嗎?”
南宮玉韜看了她兩眼,若不是他深知這位毒蠱只是傷人性命不會損人智商讓人變成傻子了,他真要懷疑眼前這小表妹一瞬間腦子不會轉了。難道真有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還能這樣淡定不以爲意?他是做不到的。
就算這世上真有能做到的人,也絕不可能是他認識的那個蠢萌小表妹。
孟七七放下衣袖來遮住了手臂,然而手掌上的紫色細線卻還看的到,她慢慢攥緊了手掌,想起這半天來的事情,輕聲道:“所以戰神大人也是因爲知道這……”
南宮玉韜說道:“這件事情本來師兄告訴你是最恰當的,只是師兄對你的感情你也知道。我覺得師兄他多半狠不下心告訴你。”
孟七七點點頭,道:“多虧有你這麼心狠手辣的存在啊。”
南宮玉韜被她這聽不出是誇是諷的語氣弄得一噎,若不是看在她中毒的份上,他定然要……
孟七七沒有再對此事發表態度,只是跟做學術研究一樣的跟變態表哥探討起來。比如說這焚情毒蠱的成分是什麼?然後想一想可能是在什麼地方中的此毒蠱。有沒有記載?
南宮玉韜給她科普了一番,這種毒蠱已經不限於人世幾十年。他也只是聽自己的師傅南派真人很久之前提過一次。能找到的關於這種毒蠱記載的古籍,都很少了。南宮玉韜感覺這種毒蠱應該是會在長雪山那種地方出現。等上官千殺回來,與他商量一下,看是不是回到西北地區尋訪一下這種毒蠱的下落。
孟七七從南宮玉韜那裡對這種毒蠱有了大概的瞭解之後,天色已經大亮。
南宮玉韜起身道:“我回去再查一下。”當初他父親留下來的一些古籍裡去看看那裡面有沒有相關的記載。孟七七起身送他,一直到將他送出門外臉上都毫無異樣,好像真的沒有感覺到中了毒蠱的人就是她自己。
其實對孟七七而言,知道自己中了毒蠱這件事情有一點太過玄幻了。就算是在南朝,她所知道的這種事情也是幾乎沒有的。所以在她的認知裡面,如果有人告訴她她得了癌症——致命的癌症,那她可能會比現在更不淡定一點;可是告訴她是中了毒蠱,那她就可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緩衝這個信息,直到徹底的、切身的,感受到這個詞代表着怎樣的含義。有了這樣的緩衝之後,隨之而來的恐懼與悲痛好像也被稀釋了。
她原本是這麼自我分析着的,但是卻在看到匆匆趕回來的戰神大人那一刻,明白過來——那短暫而呆滯麻木的片刻不過是她的自欺欺人,不過是她的自我保護。
在她慢慢走向上官千殺,並且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胸前時,她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切如常,與她平日撒嬌求抱沒有太大區別。只是她自己知道,在看到戰神大人的那一眼開始,她終於放任自己沉溺於恐懼與惶惑之中了。
上官千殺也像平常那樣摸了摸她的發頂,以爲是自己方纔離開了一會兒,所以她現在過來黏着自己。他輕聲解釋道:“京都的校尉傳報來說,馬家附近與禁宮周圍的士卒流動有異樣,我去巡查了一遍。”他頓了頓又道,“我聽門房說……山淼來過了?”聲音裡有不自覺的緊繃,卻偏要做出平靜的樣子。
他實在很怕山淼已經將毒蠱之事告訴了七七。
孟七七賴在上官千殺懷裡,此刻她其實對外界的事情已經不怎麼關心了,只是聽到戰神大人提到變態表哥來過,便從喉嚨裡發出一個帶顫音的“嗯”字來。
她這一嗓子出來,上官千殺便知道不對,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上官千殺手臂從上面緊緊環住女孩的肩膀,彷彿要藉由這充滿保護意味的動作庇護她免於一切的傷痛不幸。偏偏口中還要佯裝一切如常的樣子,他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了?”
孟七七小聲道:“戰神大人,我都知道了。”
上官千殺強裝鎮定,不自然地笑着道:“知道什麼了?”以爲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實則裡面戰戰兢兢的意味令人不忍猝聽。
孟七七見他這樣,更覺心酸,揚起臉來輕聲道:“我中了毒蠱,焚情。”
上官千山“哦”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呆了一呆纔有些慌亂道:“你不要擔心,有辦法治的。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孟七七見他慌亂,反倒笑了,覺得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時纔敢放心崩潰的情緒漸漸好轉起來。當你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比你還擔心你自己的時候,你就會覺得有了依仗,有了放鬆的資本。她這會兒反倒成了活躍氣氛的那一個,一笑讓眼中的淚珠都濺了出去,甜甜說道:“咱們倆究竟是我中了毒蠱,還是你中了毒蠱呀?看你慌的。”
上官千殺動作一滯,他的確也中了這毒霧,只是除他之外再沒第二個人知道。
哦、不。他師父是知道的。他收到師父來信之後,已經迅速寫了回信,讓信鴿捎了回去。既然他師父知道兩人中了毒蠱,那麼想必也有解毒之法。即便沒有,他推斷此事多半也發生在長雪山附近。
在上官千殺心心念念着解毒之事的時候,孟七七的心思卻已經飄蕩到兒女情長之處了。她揪住上官千山的領口,氣勢洶洶道:“戰神大人,你可聽好啦!若是我死了,你可不許再找別的女人。從前有個什麼狗屁詩人說他妻子情願他在她亡故之後再找一個。呸!我告訴你,我可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情願的!你不許哦!”她爲了增強自己的氣勢,踮起腳來湊近上官千殺下巴,卻也無形中增添了幾分曖昧的氣氛。
上官千殺低頭看她,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默默想着:若是此毒無解,咱倆死作一處,還有什麼旁人。
兩人相擁相偎,靜室情濃之時,禁宮卻是起了軒然大波。
孟如珍苦心經營大半生,眼看就能名正言順登上皇位,卻於這一日被人刺死在禁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