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歪着脖子跟着上官軍一路往西北而去,從隴州又走了小半月,軍隊終於停下來歇口氣了。
停下來的這個地方乃是益州的舒縣。
舒縣是個交通樞紐般的存在,它的西北就是幷州、雲州,而後就到了吐蕃國的地界;南邊則是處於南朝腹地、有南朝天國之稱的湖州,魚米豐饒,物產豐富。每天,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經過舒縣,奔向既定的目的地。
上官軍停在舒縣,不僅是爲了在半月急行軍之後歇一口氣,更是爲了等軍糧。此前胡淑妃從胡傢俬產中劃出來的軍糧,乃是從湖州運出,直往雲州的;而上官軍則是從京都前往雲州。
這兩條路線的交匯點就在舒縣。
上官軍的軍士每人背了五天的口糧從京都出發,經過慶州之時,在當地補了一次糧,這纔到了益州的舒縣。此時,上官軍中已經只剩一日之糧。
所以,等糧來也就成爲了上官軍歇在舒縣的一個重要原因。
孟七七的脖子過了兩三天就好了,但是那慘痛的教訓卻叫她一直記到現在。這半個月來,她在炊事隊都是儘量不引人注目,老張頭吩咐的事情都是儘快完成——但是絕對不多話,也不插手別的事情,免得又引發意外的“慘案”。
上官軍這次依然是歇在縣城近郊。十月的舒縣,路邊的小水窪表面已經結了一層薄冰。越往西北,天氣就越寒冷了。
老張頭嘴裡叼着煙槍,蒲扇般的大掌拎了一隻空木桶過來,“去河邊打桶水來,洗菜。”
孟七七已經很習慣了,接過木桶來就往遠處的河邊走去。
這些天來戰神大人吃的菜可都是用她打的水洗的呢!
炊事隊的營帳是比較靠近將軍大帳的,據說這是戰神大人的意思。平時上官軍安營紮寨之時,沒什麼戰鬥力的兵種,比如說做飯的、養馬的還有衝鋒的時候敲鼓抗旗的,竟然與一般軍隊的佈置截然相反,是都睡在裡面一小圈——最靠近一軍核心將營。
這是爲了在有敵人突襲的時候,保護一下比較弱的戰友。
孟七七拎着木桶,橫穿大半個軍營,時辰還太早,軍士們都還在安睡。她邊走邊想,在軍營中這半月的所聞所見,讓她對戰神大人有了更立體的認知。其實他駭人的名聲之下,是一顆仁善的心。
河邊有兩列叫不出名字的樹木,竟然還是青青翠翠的;河水錶面已經浮着些碎冰了,在凌晨熹微的光照下,反出帶着涼意的光來。
孟七七左手把木瓢拿出來,右手拎着木桶上方的橫槓,探身把木桶浸入河水中去,吸了一口氣將沉甸甸的木桶提了上來。一提上岸,她就放了手。
木桶落在河邊,搖晃了兩下,濺出的冰水打溼了她的衣角鞋面——好涼。
然而孟七七顧不上,她正對着自己的右手呵氣。在南朝她過了十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尤其是後來她爹做了皇帝之後。太冷或者太熱的時候,她都是呆在屋子裡的,基本可以認爲她是生活在恆溫恆溼條件下的……物種。
平時過得太舒服,一到需要考驗身體素質的時候,弊端就顯露出來了。
天氣一冷,做的活又粗,她的手上起了細密的小豁口,有個準確的詞兒來定義這種現象,叫“皸裂”。
她咬住食指指尖,用痛意把那股癢抵了下去。她現在好後悔,早知道揹包裡就不要放那一大團用來裹胸的白布了!實際情況是根本用不到好嘛!最小號的士兵服穿在她身上還有點晃晃蕩蕩的,壓根兒顯不出她的“玲瓏有致”來好嘛!早知道就該換成滿滿的豬油膏!每天睡覺前把手腳和臉上都塗上厚厚一層,然後再也不懂擔心北風吹了!
孟七七咬着手指,目光隨處打量着,落在河岸邊那一片綠油油的野菜上。她走近點看了看,先是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再走近一點,卻見是一片芫荽。她以前好像聽變︶態表哥說過,往西北去的路上,入了結冰地帶,就只有芫荽還能長几天。他是無香不歡的人,關注點也就這些東西了。
孟七七這兩天都是喝粥吃菜,粥是白粥,菜是青菜,沒有葷腥,也沒有油鹽。她覺得再來一天,就要撐不下去了。畢竟她可是徹頭徹尾的肉食動物啊。她現在就有點後悔把變︶態表哥那天給她的鹽包,倒了一大半禍害他;要知道這會兒的鹽可還是管制物品啊。每個人都是定量發一點。
吃的真是太清淡了!
她隨手拔了兩株芫荽拴在腰間,沒有鹽,有香菜調調味也是好的。想着,她用力拎起裝滿了的木桶,搖搖晃晃反身往營帳走去。
結果才走了兩步,孟七七一擡頭,就看到南宮玉韜正站在前面的綠樹下,一襲白裳,輕搖摺扇,好不風流倜儻。
他笑眯眯地盯着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
孟七七嘴角一抽,這麼冷的天還搖摺扇,誰看都有種智商不高的感覺。她低下頭,只當沒看到,可惜拎着水桶走不快。
“新來的小哥,你脖子好啦?”南宮玉韜笑眯眯走過來,一開口就討嫌。
孟七七抿緊了嘴脣,早上出來的急,還沒吃變聲的丸藥,她只好偏着臉點了點頭。不對……她穿着跟所有士兵一樣的衣裳,那天又沒給他看到正臉,變︶態表哥怎麼會知道她就是那天扭傷脖子的“新來的小哥”?
她眯起眼睛,起了疑心。
這處河邊離營帳比較遠,這裡只有她和變︶態表哥兩個人。
孟七七一瞬間得出了倆結論:一個就是變︶態表哥真的很變︶態,就靠着身形能認出一個毫不起眼的陌生人來;二嘛……孟七七咬了咬牙!那就是變︶態表哥已經認出她了,在耍着她玩,看她僞裝肚裡暗笑呢!
“新來的小哥,水桶沉吧?”南宮玉韜假惺惺道:“真是辛苦了。”
孟七七猛地放下水桶,轉過身來對着變︶態表哥,然後把嘴脣上方的那兩片鬍子——是的,啞公給她粘了八字鬍——揭了下來。
南宮玉韜嘆了口氣,有點有猶未盡,“不玩了呀?”他拿摺扇敲敲掌心,言若有憾。
孟七七隨手抹了兩下臉上灰色調的粉,怒道:“很好玩嗎?”媽蛋!變︶態表哥果然早就看出來了,還在耍她玩!想起她的脖子,孟七七就覺得一口血哽在了喉嚨眼。
南宮玉韜認真點點頭,點評道:“演技拙劣了點,不過看來打發時間還是不錯的。”
孟七七舀起一瓢冰水,作勢要潑他。
南宮玉韜站在原地,一副“有種你真來呀”的嘲諷表情。
這大冷天的,孟七七還真幹不出這事兒來。她忍氣把木瓢扔回水桶裡,濺起來的水花又落在了她衣裳上。她硬邦邦道:“你不許告訴戰神大人。”
“不許?”南宮玉韜嘖嘖兩聲,好像在思考孟七七有什麼能讓他“不許”的能力。
孟七七屏息凝氣,等他提條件,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變︶態表哥要是敢獅子大開口,她就……
好在南宮玉韜只是思考了片刻,就道:“可以。最近亂着呢,我還要靠你家戰神大人平亂呢,可不能讓你冒出來分了他的心神。”
孟七七咬了咬牙,這聽起來似乎是好話,又似乎滿懷對她的惡意。能把一句話同時說出這兩種感覺,也只有變︶態表哥能行了。
“今晚湖州運糧的人會到舒縣,到時候只怕要生事端。”南宮玉韜吊起眼睛瞅着她,“不管你有什麼打算,都挪後幾天再行動。今天晚上別亂跑,知道沒?”
孟七七見他答應不告訴戰神大人,看他順眼了點,放鬆下來哼哼了兩聲,逞強道:“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還用你來說!”
南宮玉韜又做出他經典的西子捧心動作,“好心被當做驢肝肺……心好痛,心好痛,心好痛、痛、痛!”
“切,你這演技也夠拙劣的!”孟七七吸了口氣,重新拎起水桶往回走,邊走邊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南宮玉韜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淡淡道:“你猜。”
猜毛線!
孟七七明白他這樣回答,自己就別想找出答案來了。一陣晨風吹來,透過她溼了的衣角與鞋面,帶來徹骨的寒意。她冷得顫了一下。
南宮玉韜穿着白色的狐裘大衣——用整塊的銀狐皮做成的大衣,華貴又飽暖。他笑眯眯看着孟七七,“冷呀?”
孟七七眼珠一轉,落在他身上的狐裘大衣上,叫了一聲,“表哥……”
南宮玉韜脣角輕勾,搖着摺扇,賤兮兮道:“看到你冷,表哥我就覺得更暖和了。”他大笑而去。
孟七七拎着又冷又重的木桶,瞪着南宮玉韜遠去的背影,在心裡把他凌遲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好不容易挪回了炊事隊的營帳,孟七七熟門熟路地把木桶裡的水倒入木盆中,又隨手將在河邊摘來的芫荽放在案板上,準備等下給自己的菜裡放上點調味。
老張頭抽着煙槍慢悠悠走過來,沉着臉把兩顆芫荽收起來,甕聲甕氣道:“我這兒不許放香菜。”
這是什麼規矩?孟七七討回芫荽,自己收好。不過芫荽的味道,的確是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大概是老張頭吃不慣這個吧。
當天晚上,果然如變︶態表哥所言,湖州運糧的人來了。
只是這批糧,卻不是給已經用盡了軍糧的上官軍的。
作者有話要說:戰神寫到現在,原本想好的劇情才寫到一半,背後的故事和前面鋪墊的*剛開始展開,千七之間的感情衝突也漸
露端倪。兔子之前寫過最長的文是二三十萬字的同人文,所以這算是第一次寫原創長文。這期間有節奏把握不太好的地方,希望大家能溫柔指出,我也會及時調整。
我感覺網絡連載文,最後會是由寫手和追文讀者共同完成的一個作品。我會綜合大家的意見來調整一些枝節的內容
,謝謝此前留言的姑娘們對本文給出的及時反饋,羣麼一個~
下面是出版社編輯寫的一份關於本文的調查問卷,請有時間的姑娘們填寫一下,記得留下讀者名字喲~\(≧▽≦)/~。
然後在本章用同一名字留言,兔子會給每個人發紅包的。積分不多,小小心意。
戰神調查問卷
鞠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