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鹿的交待, 桃源的大門便關了起來。現在無論誰來,都要先通報。房內還沒有更換智能系統,聽見門鈴後, 通常是孫叔去開門。有時也叫鍾紅去。這裡一向隱蔽, 來的人不多, 那門鈴偶爾響一次, 倒叫人好奇, 會是誰。
在唯雅離開後的第三天,突然傳來門鈴聲。孫叔不在,鍾紅就跑出去。出去一會兒, 又跑回來,神情緊張:“是個女人。”
吳姐跟以辛對視一眼, 兩人都想會不會是唯雅。問鍾紅看清了沒有, 鍾紅卻搖頭:“沒有, 她帶着墨鏡和口罩,還打着一把傘, 有點像唯雅,所以就先跑回來問問,要不要讓她進來。”
吳姐說:“她還來做什麼?現在女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矜持了。”她一沉吟,就對以辛道:“以辛,你直接去打發了她走。別讓她進來煩擾有鹿了。”
以辛有點猶豫:“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吳姐笑道:“這纔是爲她好, 免得她在有鹿身上浪費時間——你難道沒看見, 有鹿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
以辛想一想, 便站起來, 和鍾紅一起出去了。
門口果然站着個女人。一把遮陽傘把臉龐遮去大半。以辛走到離門邊幾步遠, 清了清嗓子,對着她大聲道:“你怎麼又來了!這裡不歡迎你, 你趁早走吧。”她原本想說滾的,那樣更符合“女主”的心境,不過她沒有對人這樣聲嚴厲色過,一時說不出口,臨到脣邊,還是換了字眼。也幸好換了,等那人在傘下緩緩擡頭,又取下墨鏡,她大吃一驚。
那人卻並不驚訝在這裡看見她,對着她微微一笑,“以辛吧,我們又見面了。”
距離上次的製作會,這是她們第二次相見。
以辛不知私底下該怎麼稱呼她,也忙回以一笑,“您好。”
她點點頭:“我來找有鹿。”她看看大門,又看看裡面,問道:“要先通報一聲嗎?”
以辛聽見她直呼有鹿其名,便想他們大概關係匪淺,不過這裡不是她家,她又不是來找自己,她不好做主,只能歉意道:“不好意思,我進去說一聲。”
鍾紅也已認出她,這時就在一旁道:“我去吧。”
以辛跟她兩人站在那裡,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彼此都沒有話說。以辛是不知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大妥當,幸好鍾紅一會兒就返回,禮貌道:“伊小姐,請進。”
伊湄第一次來桃源,緩步前行,略一打量,微笑道:“想不到寸土寸金的地方竟還有這樣一處,又遠離市區喧鬧,果真像一個世外桃源。”
以辛附和道:“這裡環境確實不錯。”
吳姐已在門口等候,笑着道:“伊小姐,好久不見。”
伊湄上前,握住吳姐的手:“吳姐怎麼對我這麼客氣。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吳姐一伸手,笑道:“裡面請。有鹿馬上就下來。”
她引着伊湄走進客廳,在沙發上落座。鍾紅去泡茶。
吳姐站立一旁,以辛一時不好離開,又不好直接坐下,只好也站在那裡。
伊湄卻擡頭對她道:“坐呀,以辛。”
以辛剛剛坐下,又聽她問:“在這裡住的習慣嗎?”
以辛掃了一眼吳姐,吳姐低眉垂眉,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以辛笑道:“現在都習慣了。”
伊湄微微一笑,“那就好。有鹿那個人話少面冷,一般人都難以與他相處。”
以辛正斟酌着如何應對,有鹿從樓上下來了,他看見她們兩人相對而坐,就掃了以辛一眼,之後對伊湄道:“不是說過些天過來,怎麼今天來了?”
伊湄笑道:“剛好今天有時間。沒提前打招呼,你不介意吧。”
有鹿走過來,以辛就忙站起來,說:“你們聊。”
伊湄道:“一塊坐坐,沒關係。”
以辛心知她是客套話,正想找個什麼藉口合適,有鹿卻對她道:“去忙你的吧。”
以辛忙告辭走了。
走到樓梯口,偷偷回頭一看,卻見他們二人也正看着她,她忙轉過身,疾步上樓去了。
她原本幫着吳姐在做香袋,這時閒下來,無事可做,就拿起劇本來看。看了一陣,卻一句也沒記住,滿腦子都是伊湄跟有鹿。她實在沒想到他們會認識,這樣一來,便可以解釋的通爲何伊湄會突然參演東方的電影了。只是不知是有鹿相請,還是伊湄主動相幫,無論如何,兩人一定關係匪淺。還有伊湄對吳姐的態度,對自己的姿態,挺像一個女主人。她跟唯雅完全不同。唯雅刁蠻任性,行爲做派都像小孩子,一個被寵壞的,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小公主。伊湄卻美麗高雅,舉手投足盡顯端莊沉穩。她跟有鹿坐在一起時,畫面十分和諧,好像一對璧人。
她正天馬行空的想着,吳姐卻來了。以辛有點驚訝:“她走了嗎?”
吳姐搖頭:“哪能這麼容易就走。有鹿陪她去園子裡逛逛。”
以辛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吳姐看她一眼,咦道:“你剛剛在下面就忍不住眼珠子亂轉,現在可以問了,卻偏偏又忍得住了。”
以辛笑道:“我倒想問,可聽你口吻好像不喜歡她。所以我想還是到時問孫叔吧。”
吳姐皺皺眉,說:“老孫知道什麼。他只知道念舊情,想到伊湄的爸爸曾在陳家做過司機,就一昧寬容相待。要不然,這些年她也不至於跟有鹿走的這麼近。”
以辛不解道:“有這層關係,不是更好嗎?”
吳姐微微一嘆,說:“壞就壞在伊師傅憨厚老實,生的女兒卻太過精明世故。當年伊師傅離開陳家後,際運不佳。伊湄生的貌美,無意得了機會拍廣告演電視,不幾年就名聲大噪。後來伊師傅病逝,她也年歲漸長,不知怎麼輾轉聯繫到有鹿,慢慢就有了往來。不知不覺幾年過去,外人看來,她跟有鹿儼然交情斐然。如果她是個普通女子也就算了,可她不是一般人,她這樣接近有鹿,就不能不讓人掂量掂量她真正的心思。”
吳姐大概早憋了這些話,一直卻苦於無人訴說,眼下正好以辛好奇,就對她吐了個乾淨。
以辛卻不大讚同,說:“他們一個男未婚一個女未嫁,她就算有心思不也很正常嗎?”
吳姐卻一下子提高聲音道:“什麼正常?這些年她的緋聞一籮筐,裡面不少真心追求她的,她卻一個都瞧不上,偏偏想方設法接近有鹿,還不是因爲有鹿家世最好。”
以辛覺得她未免看法太籠統武斷,忍不住道:“也不一定吧,她本身可算功成名就,財貌雙全,眼光自然挑剔些,但我想更多挑的卻是人而非……”
話未說完,就被吳姐打斷,她搖頭一笑:“你還是年紀小,不懂這些彎彎拐拐。就因爲她什麼都有,又怎能在這種事上低人一等。嫁入豪門,是她們那種人最喜歡的歸宿。”
以辛小聲道:“也不盡然……”
吳姐搖頭道:“那個圈子裡,追名逐利,攀高踩低,爲了出人頭地,什麼事做不出來。淌過那趟渾水的人,還有幾個乾淨的,又還有幾個心思純良的。我雖不喜歡唯雅,但兩人相比,我寧願選擇唯雅。”
吳姐平常雖然嘮叨,卻不失爲慈眉善目,平和溫嫺的人,眼下卻臉上帶着點憤憤之色。她對娛樂行業成見頗深,以辛沒有想到。怪不得剛開始她與以安入住,她便十分冷淡。以辛見她不喜,就打算轉換話題,最後順口道:“我現在也是那個圈子裡的人呢。”
這一句話卻彷彿突然觸動了吳姐的什麼心事,她猛然怔了一怔,呆看着以辛。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倒是忘了,倒是忘了……”
以辛奇道:“忘了什麼?”
吳姐看着她,微微一嘆,說:“沒有什麼。你……你好自爲之吧。”她說完就站起身來,“我來是想問你,你喜歡什麼花香多一點。”
以辛聽是有關香袋,就興致勃勃道:“玫瑰。”
吳姐點點頭,以辛卻一把拉住她:“吳姐,你放心,我不會變成你口中那種人。”她清澈瑩亮的雙眼煞有其事,好像在承諾。
吳姐又是一怔,勉強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