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鹿要去美國開會。司機一早侯在門外, 孫叔則提着一隻行李箱等在客廳裡。有鹿從樓上下來,他便問道:“這次有幾天耽擱吧。要不要我一起過去一趟?”
有鹿擺擺手:“那邊有人。”
孫叔道:“不知道有漁在不在那邊。你看見他,不要開口就責罵, 又把他罵跑了。現在只要他安分守己的待着, 就很不錯了 。”
有鹿面無表情, 說:“我幾時罵過他?”
孫叔笑道:“你的確沒有真的罵過他, 但從小到大, 他一向敬畏你,你一句重話,聽在他耳裡, 只怕也跟罵他差不多。”
有鹿微微皺眉:“他現在越來越不像樣子了。”
孫叔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有鹿看他一眼, 說:“你跟吳姐最喜歡慣着他, 以前如此, 現在還這樣。什麼時候你們能反過來慣我一回。”這種話他鮮少說,臉上微微帶着點笑意,
孫叔一呆,旋即笑道:“小時候維護你的時候少了嗎?不過你一向沉穩,又是老大,自然對你要求不一樣。哎,想一想, 你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又當爹又當媽……”
話未完, 有鹿笑着打斷了他:“好了, 我知道了。
”他穿上外套, 想起一事, 問孫叔:“上次吳姐做的蟹醬還有沒有,我帶一瓶過去。”
孫叔笑道:“有漁最愛吃這個, 你不說我倒忘了。應該還有,你等等,我去拿。”
有鹿先出門去,門口一頭碰上兩人。他看她們胳膊上各挎一隻竹籃,籃子裡鮮花怒放,芳香四溢,便開口問道:“採這麼多花做什麼。”
鍾紅回答:“吳姐要教我們做香袋,需要一些乾花。”
有鹿微微揚眉,“她怎麼突然起了這個興頭。”
鍾紅看他好像心情不錯,就對他解釋,以辛無意說起很喜愛以前的舊式香袋,覺得很獨特,不比現如今市面上價格昂貴的香水差。剛好吳姐會做,禁不住她們起鬨,就答應做給她們看看。
有鹿便看了以辛一眼。
以辛卻看着他手中的箱子,問他:“你要出去嗎?”
有鹿微微頷首。
以辛又問:“去哪裡啊?”知道是美國後,就哦了一聲,好像有點遺憾:“那這幾天只有我一個人跑步了。”她已經習慣每天清晨跟他一起相伴回家,不知道他有沒有同樣的感覺。現在突然另外一個人不在,難免有點不適應。以辛便對有鹿笑道:“你早點回來啊。”
有鹿望向她,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嘴裡嗯了一聲。
他正要轉身出去,以辛卻又道:“哎,你領帶上有根頭髮。”
他低頭去看,卻沒有發現。
以辛指點着,“上面,再上面一點,靠脖子的地方,哎,就剛剛那裡,再左邊一點。”
客廳裡沒有鏡子,有鹿只有聽從她指揮,卻不得要領。
鍾紅想幫忙,卻眼睛近視,根本沒有看見頭髮在哪裡。
以辛如此幾回後,乾脆吧籃子放到地上,雙手在衣裙上蹭兩下,往前一步,伸手把它拈了下來,而後舉到他眼前:“喏,好了。”
是他的一根黑髮。
他沒有去看它,卻越過它,望向她。她無知無畏的站在那裡,神情自然,臉上笑吟吟。她比他矮了一個頭,剛剛站在他面前的一瞬,他一垂眸,就可以看見她頭頂小小的發旋。她的呼吸溫熱清淺,手指卻有一點涼。他微微眯了眯眼。這時孫叔出來了,對他道:“還有兩瓶,你都帶過去吧。”他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孫叔以爲他又像以前一樣,至少一個禮拜後纔會回來。豈料第二天中午他就回轉。孫叔大爲驚訝,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有鹿卻說一切順利。孫叔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奇怪:“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不跟有漁多待兩天。”
有鹿回道:“他去了新西蘭,不在家裡。”
孫叔問:“去新西蘭做什麼?”
有鹿搖頭:“不知道。他只說在那邊跟朋友聚會。”
孫叔想了想,說:“哦,我記得他是有幾個同學是新西蘭的,大概跟他們玩去了。”
他想到的,有鹿早一步已想到,只嗯了一聲。
孫叔見他兩指捏着眉心,想他昨天還不知忙到什麼時候,又這麼早飛回來,不累纔怪。他笑着道:“喬治他們不是在嗎?怎麼不在那邊休息休息?”
有鹿道:“有漁不在,我就讓他們休假了。”
孫叔哦了一聲,笑道:“怪不得。”
有鹿也微微含笑:“他們大概也覺得太清淨,聽說可以休假,馬上就走了。”
孫叔搖搖頭,又笑道:“還是這邊好,熱熱鬧鬧的。”
有鹿正在解袖釦,聽見這一句,卻是一頓。
兩人一起走向屋裡,一入大廳,就聽見一陣驚呼,接着卻傳來一片嘻嘻笑聲。其中赫然夾雜着吳姐的嗓音。聽見她笑斥:“哎喲,慢着點,別讓它跑了。哎哎哎,年紀輕輕,卻如此膽小,真是沒用!“
鍾紅現在漸漸放開,反駁道:“您膽子大,您來呀。還不是站的遠遠的。”
吳姐道:“我是討厭腥味,跟膽量無關。”過一會兒說道:“算了算了,你去叫孫叔來。還是交給他吧。”
孫叔緊走兩步,在門外接口道:“什麼事找我?”
吳姐說:“你快來!這些蝦子要翻天。”
孫叔一笑,走進去,看見廚臺上一盆活蹦亂跳的龍蝦張牙舞爪,地上還有幾隻橫衝直撞,只嚇的鐘紅幾人一邊躲避一邊哇哇大叫。只有以辛稍微膽大一點,手裡拎一隻,站在凳子上望着它發愁。孫叔搖頭道:“你們真是越來越沒規矩。大門外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他這樣說着,卻手腳麻利的把地上的蝦子拾起來,迴歸原位。
吳姐一旁道:“怪不得我們。誰曉得這些活物如此難處理。”
孫叔笑道:“看來這一方面,還是男人管用。”
吳姐便道:“那就交給你了。”
孫叔回頭對着門外道:“有鹿,你要不要來幫忙?”
大家這才發現有鹿,紛紛驚訝。有鹿站在門口,廚房裡大概剛燒過水,有一股特有的溫熱與溼潤之意,徐徐散發,縈繞在他面孔與四周。
吳姐問道:“怎麼這麼快回來了?”與她同時開口的還有以辛,一吧驚喜的口吻:“太好了!”見大家都看向她,她對着他一笑:“你有口福了,我們今晚要吃油燜大蝦!”
吳姐笑道:“以辛說她會正宗的川味油燜大蝦,我們就買了做做看。還不知她是不是吹牛呢。”以辛十分自信,笑眯眯道:“保證你們回味無窮。”她手裡還抓着那隻蝦,蝦頭不斷蜷縮,彷彿在抗議。她將它拋擲進它的同夥中,笑道:“不過,剝蝦這種事,我倒確實不會。就交給你們了。”
鍾紅幾人望望孫叔,又望望有鹿,不大敢起鬨,就都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有鹿見她們拘束,便略一點頭,只說:“你們忙。”就要離開。他剛走到客廳中央,陡然響起一道聲音:“有鹿哥哥!”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有鹿已知來者是誰,不覺眉頭一皺。
唯雅卻笑意盈盈,聘聘婷婷的走向他,“有鹿哥哥,好久不見。”
有鹿與她客氣:“好久不見。”
唯雅湊近了,眨巴着雙眼:“有鹿哥哥有想我嗎?我好想你的。”
有鹿只問:“有事嗎?”
唯雅不滿:“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接着道:“我聽說這裡後山有片桃花林,花期異常,就想來看看。有鹿哥哥,現在桃花還有嗎?你可以帶我看看嗎?”
她往前一步,有鹿卻極快的一側身,躲過了她伸出的雙手。唯雅氣哼一聲,正要撒嬌,有鹿今天卻不願意敷衍她。他目光微微一掃,果然瞧見廚房裡幾雙打探的眼睛。大概唯雅來的太突然,吳姐還沒想到應對之策。他卻忽然開口叫道:“以辛,來客了。”
裡面先是一陣寂靜,過了一會兒,以辛從廚房裡慢騰騰走出來,嘴裡問道:“誰呀。”她極快的看了有鹿一眼,有鹿也正看着她,嘴角蘊着一點笑容,好像在說:“交給你了。”
以辛目光一轉,看向對面,問:“又是你?”
唯雅這次有備而來,對着她冷哼一聲:“你少裝模作樣了。我打聽過了,你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演員。想借有鹿哥哥上位是不是?我告訴你,有鹿哥哥纔不會看上你。”
以辛道:“哦,是嗎?那我怎麼會住在這裡?”
唯雅嗤笑道:“有鹿哥哥玩你而已啦。等他厭倦了,就會馬上叫你滾出去。”
想不到現實生活中真有人會如此說話,以辛只覺挺好笑,不過戲還是要演下去,她一沉臉,突然對着正看戲的人一聲:“陳有鹿!”含着一抹哀怨,更多的是嬌嗔。
有鹿冷不丁被叫,不由一怔。他反應很快,朝她臉上一望,神情依舊淡淡的,聲音卻很溫和:“別人說什麼你就信?”
唯雅一跺腳:“有鹿哥哥!”
有鹿轉向她:“以後不要對以辛出言不遜,更不要挑撥離間,否則別怪我對你一點情面不留。
唯雅一呆,看他目光沉沉,不像開玩笑,不禁悲憤而不甘心,正要說話,卻聽他又說:“孫叔,以後大門記得看好,不要隨便什麼人都放進來。”他說的不留情面,又是當着其他女人的面,唯雅從未受過這種羞辱,又看他二人並肩而立,神態自然,好像感情真的很深厚.
她咬脣瞪一眼以辛,對着有鹿道:“有鹿哥哥,你爲這種女人鬼迷心竅,將來一定會後悔!”她說完,狠狠一跺腳,自己跑出去了。
孫叔出來問道:“要不要派車送送她。”
有鹿神情淡淡:“不用理會。她自己有司機。”他這一次連這種禮儀都不要了,看來是真的不想再見到唯雅了。
孫叔笑着看一眼以辛:“還好以辛今天也在,不然還不知要費我們多少口舌才能送走她。”
以辛笑道:“希望她不要再來了。即興表演可太讓人緊張了。”
有鹿望她一眼,說:“你不是演的還不錯。”
以辛揚眉,“你也不賴呀。”
她對着有鹿一笑,有鹿卻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