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金薇那裡得知以辛的消息後, 錦成便一直不安。他沒想到以辛居然跟陳有鹿同在一個屋檐下。以前是計謀,現在又是爲了什麼?他無從得知。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以辛處境不利。此時叫他如何能放心離開。
突然以辛落馬受傷的新聞傳來, 只有短短一則, 剛掀起波瀾, 卻又馬上沒了影。他翻遍所有媒體, 都找不到更多消息。內行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壓下了報道。他更加憂慮, 這下非要與她見一面不可了。
正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卻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頭言簡意賅,且行動迅速, 一個小時以後,便有人敲開他住處的房門。
車子七彎八拐, 停在一棟樓下。錦成知道這家醫院, 卻從未走過它後門。後門隱蔽, 人煙稀少,穿過一道狹長的走廊, 轉過拐角,便是一座電梯。領他的人不言不語,出了電梯,便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他便順着左邊的方向向前走去, 走了兩步, 回頭一看, 那人已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繼續往前, 病房標誌性的房門豁然出現。
門前站着兩個黑衣人, 面容肅整,錦成微微疑惑, 他們卻瞧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打開了房門。
便這樣見到了以辛。
她正躺在牀上,身上好幾處纏着白色的繃帶,面容憔悴,看樣子傷的不輕。
以辛聽見腳步聲,慢慢睜眼。她沒想到有鹿真的讓錦成來了,一時竟有些發怔。
錦成走近了,心痛的看着她滿身傷痕:“怎麼傷的這麼重?”
以辛回過神來,也問他:“你怎麼還沒走?”
錦成道:“你下落不明,前途未卜,叫我怎麼走。”
以辛道:“我不是讓金薇告訴你了,我沒有事。”
錦成道:“不親眼見到,怎麼放心。”
以辛便道:“那你現在親眼見到了。”
錦成一頓,便問她:“你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又把你弄回去了。他到底想做什麼,有沒有傷害你?”
以辛不知如何回答,他目光關切,更叫她說不出口。只是此次見面不易,留給他們的時間想必也不多,她便長話短說,只講重點:“你別問了。總之我現在沒有事。倒是你,要走的就趁早走,走的越早越好,越遠越好。”
如果之前她對他的計劃還有所猶豫,現在卻相信那真的大概是唯一的出路。她微微擡身,眼含焦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錦成聽出話音,便問:“你知道些什麼?”
以辛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具體會怎麼做,但我看見他們在一起商議。他說過不會放過你們,接下來,想必手段只會越來越狠厲。”
錦成聽着,握握拳頭:“這也是意料中的事。”他看以辛額頭冒汗,忙扶了她躺下,然後下定決心道:“我馬上就走。等我那邊安頓好,再想辦法回來接你。”
以辛一怔,“回來接我?”
錦成點點頭,“還有以安。你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以辛道:“你不要管我們了。顧好你自己。我——大概真的不會有事。”
錦成卻道:“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也沒事。我一走,如果他遷怒你怎麼辦?”他看看門外,壓低聲音道:“如果真的沒事,又怎麼會限制你行動,控制你自由?無論如何,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他的真心顯而易見,直到此刻,還不願丟下她,只是她卻不知該怎麼樣對他說,只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錦成便追問道:“那是哪樣?”
正說着,突然房門一響,兩人都是悚然一驚,循聲一看,卻是鍾紅走了進來。錦成不認識她,就背過身去。鍾紅卻認得他,她詫異的看看錦成,然後又看向以辛。
以辛問:“你怎麼來了?”
鍾紅揚揚手中的食盒,“先生說你晚上會有胃口,特地吩咐我燉了湯。原本打算晚飯時送來的,不過我在家閒着無事,就提前來了。我打擾到你們了吧。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客人在。”
她把淡紫的保溫盒放到牀頭,還有一小束鮮豔的花朵,“這也是先生讓買的,說花瓶裡的花該換了。”
鍾紅曾經對錦成着迷,可是接連的新聞,讓她那份沉迷蕩然無存。她現在看到他不會欣喜若狂,但止不住還是有些好奇。尤其眼前的這兩人,曾是公認的金童玉女。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怎能不讓人遐思翩翩。只是兩人都不搭腔,氣氛怪怪的。她沒有理由再留下去,換好了花瓶裡的水,便趕緊走了。
花香浮動。錦成目光落在那嬌豔欲滴的花朵上,又轉到那食盒上,開口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想一想,又想一想,還是禁不住愕然:“是真的嗎?”
以辛輕輕搖頭:“我不知道。我跟你一樣,也覺得不可思議。”
錦成卻道:“這樣一來,也就講的通了。”
來時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與疑惑,這一瞬都得到了答案,卻沒有解惑後的輕鬆,反倒心中更加茫然與失落。
他沉默許久,苦澀一笑:“這樣也好,最起碼,你能逃過一劫。”頓了頓,接着道:“我是該走了。留在這裡,有害無利。”
以辛聽了,鬆了一口氣,卻又立刻涌上一些別的情緒,淡淡的縈繞心頭,無法言說,她問道:“你會去哪裡?”
錦成答道:“劉拂有幾個朋友在新西蘭,先去那裡看看。”
以辛又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錦成低聲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總會有出路的。”
兩人一時都無話。
遠處傳來陣陣鐘聲,太陽漸漸西移,餘暉投過窗玻璃照射進來,有些刺眼。錦成知道自己該走了。他看以辛面色蒼白的躺在那裡,想到她曾經精神奕奕,笑容滿面的嬌俏模樣,心裡突然一酸,“以辛,這一走,以後就難見了。”
以辛輕輕嗯了一聲。錦成看着窗外即將落幕的夕陽,恍然這一回說不定是他們最後一次這樣交談了,躊躇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卻始終沒有合適的時機。我想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想說什麼。”
他看以辛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驚訝。他就苦澀一笑:“現在說這些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我心有不甘。以辛,我想知道,如果沒有那件事,如果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會願意聽我說那些話嗎?”
他一直是個溫和的人,鮮少如此強烈的表達。以辛看着他期待而固執的眼神,想起曾經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細心的開導,溫柔的守護,還有他溫潤的眼神,春風般的笑容,都曾撥動她的心絃。這一切勿容質疑,她也不想否認。只是曾經的心動,眼下都變成心痛。淚光浮動,以辛哽咽道:“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個好人。”
錦成聽了,眼眶一熱,卻是微微一笑,低聲道:“我早知道我這一輩子再沒有資格擁有愛情,更配不上你這麼好的女孩,是我心存僥倖罷了。”
有人犯了錯,可以重新再來,他也犯了一個錯,卻錯的太嚴重,把一生都埋葬了。而且,還連累了無辜的人。
他沉聲道:“我很想當面對他們說聲對不起。”
以辛咬脣:“他不會願意見你的。也沒用的。”
錦成何嘗不知。他看着她,最後說:“我是罪有應得,無論怎樣,我都無話可說。只是你,以辛,你畢竟無辜,又年紀輕輕,如果可以,你也就不要再執着於那些原本就不該你揹負的東西。卸下重擔,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別想太多。”
以辛抿了抿脣,沒想到他會說這些。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她知道他是爲自己好,便輕聲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一句謝謝倒叫兩人都一呆。
良久,錦成澀聲道:“我走了。以辛,再見。”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走了。這一走,就是咫尺天涯。他與她一路走來,只差了那麼一點點。但錯過終究是錯過了。從此以後,山是山,水是水,他們之間,再不關風月。
黃昏的光輝最後一點點褪盡。以辛在黑暗中默默流淚。房頂的燈突然亮了,她以爲是鍾紅,誰知卻是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
她淚眼朦朧看着他慢慢走近,在她頭頂問道:“心滿意足了?”見她不做聲,又問道:“你說服他了?”
以辛瞪大眼看他,他卻微微一笑,脣畔泛着冷意:“不用這麼驚訝。你們的談話內容,還用猜嗎?不過,我並不感興趣,也不在乎。”
他的神情好像在嘲笑他們只是在無用功。
以辛一陣無力,心想他大概真的不在乎,卻見他拿起一旁的瓷碗,問她:“要喝湯還是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