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夕陽照耀下的曠野上,一支百餘人的大食遊騎兵敞開胸襟策馬向西飛奔,馬蹄過處,捲起道道土黃色的煙塵。這裡是塞拉特山區的大片開闊平地,這片平地方圓不下二百里,位於麥地那以南五十里處,而麥地那城,就建立在這片山區平地上。
因穆罕穆德在麥地那建立起了最早的伊斯蘭政權,故而麥地那也被稱爲先知之城,在伊斯蘭教徒心中地位十分尊崇。數十年來,麥地那一直是大食帝國的國都,哈里發王宮和長老會以及大批伊斯蘭大貴族都居住在這裡,是名符其實的政教中心。
自從大食帝國強勢崛起之後,數十年來一直致力於向外大肆擴張,用刀劍宣揚伊斯蘭教義,如今其領土比起穆罕默德時代已經擴大了五六倍還有餘。正因爲如此,現在的麥地那已經處於大食帝國的絕對腹地,再加上城池四面環山,故而城中的防備兵力很少,只有區區兩萬多人。
歐麥爾篡奪哈里發之位之後,爲了防止別人起而效仿,再次把麥地那的防禦兵力削減到一萬人,稱爲麥地那城防軍,在大量安插親信,而且親自掌控着這一萬人馬的調動權。爲了確保這次大軍東征大獲全勝,歐麥爾可謂是殫精竭慮、盡其所能的調兵遣將,甚至再次從麥地那抽調出了六千精銳,導致麥地那城中防禦空虛,防守兵力尚不足五千。
麥地那的防禦兵力嚴重不足,但是歐麥爾卻絲毫都不擔心城池的安全——西面的大秦已經被打怕了,而且西線還駐紮着諾維爾的數萬大軍,大秦人根本不足爲慮。東面的波斯也被打得潰不成軍,就連他們的國王都龜縮在泰西封負隅頑抗,其八成領土都被大食勇士們佔領,那些波斯人哪有膽子踏入大食境內半步!不過歐麥爾還是做出了一些輕微的改變,比如每天都會派出十幾支遊騎兵隊伍出城四處巡邏,此舉與其說是爲了防止敵軍入侵,還不如說是爲了防止那些膽大包天的阿瓦爾強盜接近賽拉特山區。
這支縱馬飛馳的遊騎兵小隊,就是那十幾支巡邏隊伍中的一支。隊伍輕車熟路地越過一座山丘,減緩速度向山丘下的小溪走去。到了溪邊,人馬在歡快聲中痛飲了一番,總算是減輕了一些酷熱。再次上馬的時候,其中一個粗豪漢子卻並未動彈,擡頭看看依舊熱辣辣的太陽,抹了一把汗水大聲發了幾句牢騷。
“不知道將軍們怎麼想的,我們每天都要出城幾十裡巡邏,卻連強盜都看不見一個,又哪來的敵人?”
“阿格,還不快上馬跟上!”這支遊騎兵小隊的頭領是個黑瘦的漢子,聽見牢騷聲一提繮繩,勒住馬頭對發牢騷的粗壯漢子喝了一聲。
阿格不情不願地答應一聲,又小聲嘀咕了幾句什麼,慢騰騰向還在飲水的戰馬走去。
頭領苦笑着搖搖頭,懶得再和這個勇猛無比但是也憨直無比的傢伙計較,回頭一提繮繩向前奔去。
阿格走到戰馬身前,上馬後正要撥轉馬頭,忽然眼睛餘光發現西北方向出現了一大片移動的黑影。阿格起先還以爲看錯了,趕緊揉揉眼睛再次看過去,這才確信沒有看錯,原來在西北七八里開外忽然出現了大隊一人雙馬的騎兵,風馳電掣般向着這邊衝了過來。
黑瘦頭領也發現了那支騎兵,揮手止住隊伍,一邊睜大眼睛想要看個清楚,一邊心頭暗自納悶:“難道是諾維爾將軍的人馬?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頭兒,那些是什麼人?”阿格策馬跟了上來,憨頭憨腦的詢問。
“我怎麼知道!”黑瘦頭領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阿格摸摸腦袋,又愣愣地問道:“要不要準備迎敵?”
“胡說八道!能出現在這裡的,肯定是我們的騎兵,你這個蠢貨,就不會用你那愚蠢的腦袋好好想想?”
“嘿嘿……嘿嘿……”阿格被罵也不生氣,只是一個勁的傻笑。
周圍同伴們早已習以爲常,見狀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對面的騎兵再近了一些之後,黑瘦頭領忽然發現了異常,訝然道:“有些不對啊!你們看,他們的戰馬似乎奔跑了很久,大多數人身上還有血跡,而且還沒有打旗幟!難道是遇見了大批阿瓦爾強盜?”
周圍的部下也都不明所以,只是呆呆地看着對方原來越近,根本就沒有想到可能會是敵人。
這時對面的騎兵隊伍已經到了四五里開外,忽然隊形一散而開,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攻擊陣型,加速向這邊衝了過來。
黑瘦頭領頓時心生警覺,右手不由自主握住了騎槍,他的手下也都看出有些不對勁,紛紛把兵器握在手中。不過畢竟還抱着僥倖心理,黑瘦頭領並未下令馬上掉頭逃跑。
對面的騎兵很快就到了兩裡之外,即便是逆着夕陽,馬上騎士那猙獰的面目也勉強能看清了!黑瘦頭領大驚失色,聲嘶力竭地高呼道:“不好!是韃靼人!快走!大夥兒分頭走,逃回去報信!”說完調轉馬頭,向着東南方向遁逃。
衆人如夢初醒,紛紛調轉馬頭四散狂奔,就連最不怕死,甚至有些憨傻的阿格也不例外。迎敵?對方一看就不下三千多人,一百人上去還不夠對方塞牙縫!
此處地勢寬闊平坦,這支大食遊騎兵又是一身輕裝,按理說是有很大機會逃掉的,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他們巡邏的時候跑了不少路,戰馬已經很是疲憊,再者黑瘦頭領反應太慢,等到他下令分散逃跑的時候,對方已經衝到近前形成了半圓包圍態勢。
就因爲這兩個原因,這支百餘人的大食遊騎兵並未逃太遠,就被身後如狼似虎的追兵把距離拉近到了百步之內。
“放箭!”人馬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土、衣衫上也血跡斑駁的紇幹承基嘶啞着嗓子,高舉右手橫刀大聲下令。
“咻!咻咻!”
衝在最前面的數百名靺鞨騎兵紛紛放箭,箭矢破空聲此起彼伏,緊隨而至的就是連續的慘叫落馬聲。這些靺鞨騎兵箭術精湛無比,一波箭雨過後,地上已經躺下了五六十名大食遊騎兵。剩下的人見勢不妙,再次分散隊形策馬狂奔,卻都被一一追上射翻在地。曠野上還在倉皇奔逃的,只剩下了那名黑瘦首領,此人馬術嫺熟,胯下戰馬也是良駒,三番五次躲過了後方的箭矢。
“扎力,射死他!”靺鞨人的首領兀羊賜大怒,大聲呼喚手下第一神射手。
這個叫扎力的靺鞨人,正是當日在碎葉城大着膽子向張煥喊冤那人。聞聽兀羊賜的呼喚,扎力嗷嗷怒吼一聲,手持一張巨大的弓,策馬狂奔中搭箭上弦,一箭飛速出手,呼嘯聲中準確命中黑瘦首領的右側後心!那黑瘦首領一聲慘呼滾落馬下,在地上連打了七八個滾才停了下來,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紇幹承基見大局已定,捋了捋雜草般的鬍子,嘶聲喝道:“找幾個活口過來!”
不一會兒時間,七八名渾身浴血的俘虜就被踢打着押了過來,那個叫阿格的粗壯漢子赫然在裡面。
紇幹承基看了看幾名俘虜,對身側的穆提亞沉聲道:“問他們麥地那還有多遠,願不願意帶路!答應帶路者,可免一死!”
穆提亞跳下馬,走到俘虜們身前,嘰裡咕嚕詢問起來。
這些俘虜都緊閉雙脣,怒瞪着穆提亞,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阿格甚至還向穆提亞吐了口唾沫,若非穆提亞躲閃得快,這口唾沫就會落在他的臉上了。穆提亞大怒,上前對着阿格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好了!”紇幹承基喝住了穆提亞,手中橫刀一指幾名俘虜,冷然道:“告訴他們,如果不說,包括死者在內,所有的人都會被斬去四肢、挖出心臟,而且會砍掉腦袋!”
穆提亞又踹了阿格一腳,然後聲色俱厲地把紇幹承基的話說了一遍。幾名俘虜聽完後,紛紛跳着腳破口大罵,臉上的神色顯得又怒又懼。
“先殺幾個!”紇幹承基很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扎力和幾名膀大腰圓的同伴聞聲走過來,獰笑着把其中四人拖到幾步開外,鋒利的橫刀連番揮舞。幾聲短促的慘叫身後,地上多了四具慘不忍睹的屍首。
剩下的幾名俘虜看到這一幕,只嚇得心膽俱裂,紛紛低下頭去。唯有傻乎乎的阿格還在破口大罵,被穆提亞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血淋淋的破布塞在嘴裡,這才安靜了下來。
紇幹承基看上去十分疲憊,懶得再開口說話,只是對穆提亞做了幾個手勢。
穆提亞語氣更加嚴厲,再次喝問起來。
這次有兩人終於屈服了,支支吾吾說了一通,穆提亞聽完後大喜,對紇幹承基拱手道:“大人,問出來了,這兩個傢伙說麥地那就在北面五十幾裡開外,城內守軍不足五千。”
紇幹承基皺皺眉道:“會不會是假話?再去找幾個活口,分開詢問。”
“喏!”
兀羊賜親自帶着幾十個手下,在地上繼續翻找活口。
穆提亞看了看臉憋得通紅的阿格,忽然有了個想法,向剛纔開口的那兩人詢問了幾句。那兩人一臉驚訝的看着阿格,嘰裡咕嚕說了一通。
穆提亞走到阿格身前,不懷好意的陰陰一笑,然後飛快地向他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