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東宮。
大殿內燈火通明,李承乾黑着臉不停地踱步,李安儼等人的臉色也很難看,都靜靜地坐着一言不發。大殿內只聽見李承乾的腳步聲,氣氛十分的沉悶。
早朝一結束,李承乾就知道了朝議的內容,雖然是意料之中,仍然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無奈李世民下了禁足令,又不敢過於聲張,天黑後才讓賀蘭楚石去請侯君集、李安儼等人前來敘話。
李安儼倒是很快就來了,侯君集到現在都沒來。李承乾看看殿門,準備讓賀蘭楚石去催催,就在這時,侯君集推開門走了進來。
“陳國公,怎麼纔來?”李承乾不等他坐下,就急着詢問道:“陳國公,李尚書,父皇今日此舉,已經明顯有了易儲之心,二位有何妙計應對?”
侯君集自顧坐下嘆了口氣,搖搖頭閉目不語。
李安儼道:“殿下,其實歸根到底,還是魏王的緣故。唯今之計,唯有請殿下拋棄前嫌,請魏徵、張玄素等人出面,再聯合朝中同情殿下的大臣們,一起向皇上進言,令魏王前去封地!皇上既然將利州之事壓了下來,很明顯是不想馬上易儲,殿下再真心請罪,皇上未必不會回心轉意。”
“唉……”李承乾長嘆口氣,“上次大臣們上書,就被父皇駁回了。不但是李泰,因爲父皇覺得兕子孤單無聊,也沒讓雉奴去封地。所以這招雖然好,只怕難以奏效!再者說了,魏徵、張玄素等人久已和孤王疏遠,只怕也難以讓他們出面。陳國公,你以爲呢?”
侯君集面無表情道:“殿下可以試一試,老臣幾天後就要離開長安了,這件事只怕幫不上忙了!”
這時旁邊一人道:“殿下,微臣以爲,要想一勞永逸,不如……”這人說到這裡,做了個刺殺的手勢。
賀蘭楚石點頭道:“臣認爲,杜荷此言甚是!”
原來提建議這人是駙馬都尉,杜如晦之子杜荷,如今在尉遲敬德手下當差。
李承乾聞聽一怔,繼而有些心動起來。如今不論是人氣還是聲望,自己都不如李泰,父皇更是偏袒於他。若是籌劃得當殺了李泰,再趁勢率兵逼宮,父皇也不得不禪讓吧!想到這裡,李承乾的心怦怦跳了起來。
李安儼道:“這件事一旦實行,就再無回頭之路,殿下三思啊!長安城內的兵馬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我等都只能束手就擒!”
李承乾聽到這裡,又不由得泄了氣,即使殺了李泰,自己手裡那點可憐的人手,怎麼攻打近在遲尺的皇宮?難道真要弒父不成?李承乾嚇了一跳,趕緊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侯君集一直閉目不言,這時忽然道:“即使殺了魏王,殿下也不能確保登基,要知道殿下還有個親兄弟!”
“你說雉奴?”李承乾緊皺眉頭,“雉奴性子隨和,沒有野心,又對孤王畢恭畢敬,豈能輕易加害?這點孤王堅決不答應!”
侯君集點了點頭,並不和他爭辯,心裡卻不以爲然。
賀蘭楚石道:“岳父大人,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老夫已經是廢人一個,還有什麼辦法?”侯君集搖搖頭,看了李承乾一眼,“老夫只是很爲殿下擔心啊!萬一魏王得逞,只怕殿下丟掉的不僅是東宮之位,性命只怕也難保!”
李承乾語氣怨憤:“李泰心胸狹窄,若真讓他登上大寶,孤王只怕只有死路一條!陳國公跟隨孤王多年,難道真的忍心如此結局?李泰登基,陳國公只怕日子也會很難過!”
侯君集淡淡道:“老夫已經告老還鄉,魏王即使登基,也不會把老夫怎麼樣的,但是殿下的處境就堪憂了!”
“你!”李承乾霍然起身,瞪着侯君集,臉上滿是怒意。
賀蘭楚石趕緊道:“殿下息怒,家嶽也是剛被罷官,心情鬱結,請殿下恕罪。”
李承乾悶哼一聲,袍袖一拂坐了下來,想到侯君集所言是真,心情更加煩躁,伸手用力地揪着頜下短鬚。侯君集看在眼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殿下,漢王求見。”這時門外一人敲敲門,低聲稟報。
“元昌王叔?”李承乾一愣,“他來做什麼,請他進來。”
漢王就是李元昌,是李淵的第七子。此人自小聰慧,長大後文採斐然,書法字畫更是聞名天下。只是因爲其母身份低賤,並沒有登上太子之位的機會,所以雖然心中怨恨,卻不得不老老實實做個閒散王爺,不過和李承乾關係倒是走得很近。前陣子李元昌上表稱病,李世民特意恩准他回長安養病,李元昌還特意來東宮拜訪過幾次。
李元昌長相和李世民有七分相似,不過少了些威嚴,多了些儒雅之氣。進來後先和侯君集悄然對了個眼色,才向李承乾見禮。
李承乾等他坐下,勉強一笑問道:“不知王叔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承乾啊,老夫雖然沒上朝。卻已經知道了陳國公的事情。除此之外,還聽到些風聲,岑文本劉洎等人即將上表,請皇兄改封青雀爲太子!唉……你我叔侄相交多年,如今眼看你有事,老夫卻幫不到你,真是慚愧之極啊!”
李承乾嘆道:“王叔有這份心,小侄已經很感激了!”
李元昌搖搖頭,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王叔這是爲何?”
“承乾啊,老夫是哭你啊!青雀性子狹窄,萬一……只怕容不下你啊!,到時候你想和老夫一樣,做個閒散王爺都不可得啊!向你我叔侄交情深厚,眼看你即將走上絕路,老夫如何不悲痛欲絕啊!”李元昌捶胸頓足,只哭得傷心欲絕。
李承乾十分感動,走上前去親手遞過一塊帕子。李元昌含淚接過帕子,也不擦眼睛,只是看着李承乾不停地搖頭嘆息。
侯君集忽然道:“漢王殿下,不知你可有妙計?”
李元昌這才擦擦眼淚,雙手一攤道:“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要承乾兵諫皇兄不成?”說完趕緊捂住嘴脣,似乎很爲說錯話感到後悔。
李承乾剛纔就有此想法,這時見李元昌也這麼說,心裡不由得仔細思量起來。
侯君集見他沉思,不着痕跡的對李元昌使個眼色。
李元昌接着道:“承乾啊,剛纔的話就當老夫沒說。說不定青雀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手下留情也說不準。”
“哼!孤王和李泰哪還有兄弟之情!真有那一天的話,孤王會死無葬身之地!你們說,兵諫可行嗎?”李承乾嘴上在詢問大家,眼光卻一直看着侯君集,畢竟殿中只有他一個人是能征善戰的大將。
侯君集見他看過來,竟然又閉起雙目來,李承乾心頭氣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杜荷道:“臣看來,目前已無路可走,不如拼個魚死網破,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末將贊同駙馬都尉所言!”賀蘭楚石率先同意。
李安儼沉吟一會,也點頭贊同。
李承乾卻不理會,沉聲道:“陳國公,孤王在問你話!”
侯君集緩緩睜開眼睛道:“老夫看來,只要謀劃得當,成功的機會有五成!”
李承乾眉毛一揚:“只有五成希望?你且先說說看!”
“既然這樣,老夫就先說說我的看法,至於到底怎麼做,還請殿下自己決定。”侯君集站起身來,走到牆壁前,指着上面的長安地圖道:“殿下也知道,長安城中的兵力都掌握在尉遲敬德手中,此人對皇上忠心耿耿,是絕對不可能說服的!所以執金吾的兵力,可以看做是一個對手;杜荷,你和趙節能掌握多少執金吾的兵馬?”
侯君集詢問的趙節,是長廣公主之子,和杜荷一起都在執金吾當差,也是李承乾的死黨之一。趙節今日輪到在皇宮守衛,忽而併爲前來。
杜荷搖搖頭道:“不會超過三百人,還不到一成,沒什麼用處的。”
“不!他們還是有用的!”侯君集繼續指着地圖道:“在長安城外的皇莊,有皇上的親兵玄甲騎兵四千餘人,半個時辰就可以進入長安城。玄甲騎兵對皇上的忠心,毋庸置疑,他們也是一大對手!當然,最大的對手,還是城外的左武衛大軍四萬餘人!雖然牛進達去了利州,不過李績親自領軍,戰力只會高不會低!”
李承乾皺眉道:“陳國公,孤王手下的東宮衛率,能否敵得過左武衛大軍?” wωω ▪ttkan ▪C〇
侯君集指着地圖道:“殿下請看,左武衛駐紮在城西四十里出,快馬半個時辰就可以到達。東宮六衛率駐紮在城西南三十幾裡處,若是同時出發,肯定能在左武衛之前到達。再者,東宮衛率兵力有六萬多,人數佔優,指揮得當的話,即使左武衛是精銳中的精銳,也足以抵擋他們!若是能提前進入長安城,左武衛又何足懼!除了衛護京畿的左武衛和東宮六衛率,離得最近的大軍也在潼關,等他們趕到事情已經結束了。”
侯君集說的有點口乾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剛纔我說過,杜荷和趙節掌握的人數雖然少,若是作爲內應,還是有很大用處的!比如暗中打開朱雀門,讓大軍控制皇城。主要的問題,就在於時間的把握上!所以說,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長安城,纔能有五成勝算!”
李承乾皺着眉頭,看了看地圖道:“萬一動手,按照陳國公所言,怎麼會只有五成勝算?即使孤王不懂兵事,也看得出勝算很大才對!”
“是啊,本王也覺得奇怪,陳國公請解釋下。”李元昌略懂兵事,也看出問題。
見李元昌也這麼問,大家都看着侯君集,等着他說出爲何只有五成勝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