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馬塞洛和萊昂很疑惑,他們的隨從也很疑惑。
孔多塞問道:“是啊,這兩日我們在京師裡遊覽時,時不時能聽到這個聲音,只是今天離得最近,最響亮刺耳。
舒爺,這到底是是什麼聲音?”
舒友良不以爲然地答道:“是火車南站的蒸汽機車在試車。”
又是蒸汽機車!
這幾日在京師裡遊覽,時不時聽到百姓們議論什麼火車通車,蒸汽機試車。
萊昂馬上追問道:“舒爺,什麼試車?”
“五月初十,京津鐵路和京灤鐵路在火車南站舉行通車儀式,既然要通車,肯定是蒸汽機車要拉着車皮在鐵路上跑起來。
現在是在爲通車做準備,蒸汽機車來回地多試幾次車,省得到時候臉沒露,反倒把屁股露出來了。”
馬塞洛期盼地說道:“五月初十通車儀式,我們能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通車儀式是開放的,誰都可以去看。不過你們首先要能擠得進去。那一天,肯定是人山人海。”
“舒爺,我們還想坐一坐蒸汽機車拉的火車。”
“可以,沒問題啊。
不過你們得等熱乎勁過去了,現在京師開往天津,開往灤州的火車票,從初十到二十,甲等、乙等和丙等票,全賣完了。
你們得等段時間,不着急,說不定你們跟鴻臚寺談完了,就能買上票了。”
舒友良明晃晃地在裝瘋賣傻,馬塞洛和萊昂卻沒有辦法。
“我們繼續看看。”
舒友良領着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出了體育館,門口樹着一大塊牌子,上面畫着一幅巨大的宣傳畫。
畫的兩邊各站着一羣人,左邊穿着紅色球服,右邊穿着藍色球服,各個彪悍,虎視眈眈。
中間一團火,火焰上一個足球懸空。
下面是遠景,無數的球迷在歡呼,在下面用黑墨寫着一行如刀如斧的大字。
“西山狼隊和秦皇島劍魚隊,誰是今年的冠軍!”
舒友良站在色彩鮮豔的宣傳畫前面,以一個資深球迷的身份感嘆道:“灤州鐵錘隊,只差一分啊,只差一分就能再現萬曆元年的狼錘相爭。
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
今年是狼魚之爭,明年就不知道是誰與誰在這裡相爭冠軍盃了。”
萊昂好奇地問道:“這就是明國現在最火的足球冠軍盃賽?我在上海就聽人說起,他們早早就到上海彩票局買了彩票,賭輸贏。”
“對,最火的足球冠軍盃賽。京畿足球聯賽,分北賽區和南賽區。北賽區是灤州、灤河、西遼河和秦皇島的廠礦、公司和牧墾公司的足球隊,總共十六支球隊。
南賽區是京師、天津和大沽港的學校、工廠、公司以及京營駐軍足球隊,也是十六支球隊。
兩個賽區分別捉對廝殺三十輪,決出積分最高的兩支球隊,五月初五那天在這裡進行最後的決賽。
勝者捧起皇上陛下親自頒發的冠軍獎盃。
無上的榮耀啊!無數人會爲之癲狂!比賽的場景,只要經歷過一次,都會終身難忘啊!”
舒友良高高舉起雙手,一臉狂熱地說道。
馬塞洛和萊昂好奇地問道:“就像古羅馬鬥獸場一樣讓人熱血沸騰?”
舒友良沒好氣地瞥了他們一眼,“沒文化真可怕!這是文明的競技,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較量,有汗水、有熱血、有輸贏,更有榮耀。
勝者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敗者奮發圖強,知恥而後勇。
你居然拿野蠻的古羅馬鬥獸跟這個比,要是被那些球迷聽到了,分分鐘讓你回不了葡萄牙。”
索芙尼亞站在宣傳畫跟前,雙手抱胸,右手摸着下巴,看了好一會,突然轉頭對舒友良問道:“舒爺,這畫跟貴國的水墨畫完全不同。”
“這叫水彩畫,最先是宣贊局,也就是戎政府政工總局那幫傢伙搗鼓出來的,專門用來畫宣傳畫。
顏料從瓷器印染學來的,畫技有我們的工筆畫,也吸收了你們歐羅巴的油畫技巧,走的是跟水墨畫不一樣的路子,不過重形的同時也重神。
你看他們這些虎狼之士的神態,畫的多傳神,屌炸天了!”
索芙尼亞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對,神態傳達得太傳神了,居高臨下,眼睛的光,加上面部肌肉在光線下的陰影,很巧妙地把每個人各異的神態又統一起來。
還有背景觀衆,簡而不亂,繁而不雜,加上彩旗、飄帶等細節,把氣氛烘托得十分熱烈,更襯托出這些隊員的神態。”
舒友良轉頭看了她一眼。
這個西洋婆子,說的好專業啊!
“後來太常寺的人學去了,廣告公司的人也學了去,遍地開花。再後來又用在報紙印刷上,《風聞報》這個鱉孫居然搞出彩色插圖。”
索芙尼亞馬上問道:“《風聞報》?”
說漏嘴了,舒友良訕訕一笑,“那個報紙印刷低劣,粗鄙不堪,只配做擦屁股的草紙,我們這樣高雅的人,怎麼能看那些傷風敗俗的玩意呢!”
一行人在南苑轉了半天,正準備從北門出去,在那裡搭公交車回城,看到十幾隊隊孩童列着整齊的隊伍,打着一杆紅旗走了過來。
孩童隊伍每一隊有兩行,每行二十餘人,大約在十二三歲,都是男童,穿着青色的短衫長褲,扎着皮帶,左挎黃綠布包,右挎皮囊水壺,戴着遮陽笠帽,神采奕奕。
每一隊旁邊跟着兩位成年人,應該是帶隊老師。
最前面一位孩童,舉着那面紅旗,紅底旗面上用黃色繪着一隻展翅的鳥。下面還寫着一行字,“京師欽天監附屬一念學校”。
“一切言動、都要安詳,十差九錯、只爲慌張。沉靜立身、從容說話,不要輕薄、惹人笑罵。”
歌聲遠遠飄來,跟着旗幟一樣在風中飄動。
這隊歌還未唱完,那隊又起一歌:“大明煌煌、日月永耀;聖君燁燁、天地恩澤;萬曆隆盛、時泰民安;坤厚載物、乾元利貞。”
聲音童稚,歌風古樸。
來了明國好些日子,馬塞洛一行人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孩童隊伍
看着這些孩童,一隊接着一隊從北門走進來,列着整齊的隊伍,從旁邊走過,看到馬塞洛一行人,紛紛揮着手,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燦爛如陽光的笑容,清澈如泉水的眼睛,讓馬塞洛一行人無不動容,連忙揮手,大聲響應。
“舒爺,他們是學生?”
“應該是小學生。”
“舒爺,他們來幹什麼?”
“春遊啊。來南苑春遊,順便搞社會實踐活動,參觀體育館,再在附近種一片樹木。”
“一念學校是什麼學校?”
“這個話就說來長了,咱們待會說。”舒友良一邊笑呵呵地揮手跟孩童們打招呼,一邊順口答道。
等兩三百名學生隊伍離開後,馬塞洛和萊昂等人都轉頭看向舒友良,等待他的回答。
“我們大明的教育體系,分國民教育和職業教育,也分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基礎教育跟國民教育是一個意思,分小學、中學,往上就是大學、學院和技術學校。
大學和學院是高等教育,技術學校是職業教育。
皇上在萬曆元年就提出要實行免費的國民教育,制定了一個二十年義務教育計劃。準備在二十年內,實現大明七歲孩童,九成以上能夠接受六年免費的小學教育。
該計劃分步走。
目前在各縣城修建中學和小學,大一點的鎮修小學。沒條件的儘可能實現三年免費初小教育,讓七歲以上孩童認識五百個字,學會一百以內加減算數。
有條件的實現六年小學免費教育,三年初級中學半費教育。
條件再好一些的,如兩京、灤州、天津、滬州等地,以及廠礦公司、墾牧農場、各地駐軍,實現九年免費教育。
九年免費教育的學校,就叫一念學校,從此前的一念堂發展而來”
舒友良巴拉巴拉說了一通,馬塞洛和萊昂聽得腦子嗡嗡的,消化了好一會纔開口道:“能去學校看看嗎?”
“當然可以。
南城天壇附近有一所天壇中學,還有一所欽天監附屬一念學校。就是剛纔打着旗幟過來的那羣小學生所在的學校。”
“那我們趕緊過去參觀一下。”馬塞洛催促地說道。
“學校有什麼看的?老子的大小子在學校裡調皮搗蛋,每次被老師叫去學校,老子的腿筋都在打轉。
當年老子讀私塾,被老夫子打手板心都沒有這麼害怕的。”
舒友良在前面輕聲嘀咕着,一臉的不願意,卻無可奈何地引路,帶着一行人坐上開往朝陽門的六號線公交車,在天壇附近下了車。
看着高高的圍牆,長到一眼看不到頭。
這麼長的圍牆,圍了多大的地方啊?
“裡面就是天壇,差不多有三分之二個皇城那麼大。
現在除了內壇外,佔一半面積的外壇,西邊以神樂觀中心的區域劃歸了欽天監,東北角修建了欽天監附屬一念學校,也叫天壇學校。東南角修了天壇高級中學。
京師兩大名校,全在這裡。”
舒友良又指了指永定大街對面,“那邊是地壇,只有天壇一半大,也分內壇外壇。現在外壇被分給了中央農科院,三分之一的田地被改成各種試驗田和試驗池塘”
馬塞洛擡頭看了看天壇高高的圍牆,問道:“舒爺,我們從哪裡進去?”
“離我們最近的是北門,可它是祭天時皇上或代祭臣子進入的門,我們沒資格從那裡進。那就往回走一段路,從西門,祈谷門走進去。”
大家跟着舒友良沿着永定大街往南邊回走了一段路,看到一扇牌坊式的大門,門口旁邊有一排平房,貼着圍牆,挨着大門,自成一個小院子。
平房院子門口掛着一個木牌子,上面寫着《北京南城警政局天壇治安所》,還有四個穿着藏青色警服的警察站在祈谷門前值勤。
舒友良上前交涉,說了幾句就談好了,嘻嘻哈哈地打成了一片。
準備轉身叫馬塞洛,帶頭的二級警事長拉住了舒友良,用一口天津話說道:“舒爺,我跟你說,欽天監是麻地方,你比我們都清楚。甲級保密單位,都是警衛軍的人在守着。
你可當點心。”
舒友良嘿嘿一笑,“放心好了。《保密條例》我背的比你們熟,認識比你們深。我不會爲了這幾個西洋佬,把好日子給搭進去。”
“舒爺心裡有數就好。”
舒友良帶着馬塞洛一行人,繞過內壇,經過東南角的天壇高級中學。
那裡也是被圍牆圍着,傳出來朗朗的讀書聲。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幾千裡也.”
也有整齊慷慨的合唱高歌聲傳出。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里胡人盡漢歌!”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
歌聲雄壯悲愴,有金戈鐵馬之聲,這是學生唱的歌?
這明明是軍人們唱的戰歌!
舒爺,你還說他們是學生?
聽了馬塞洛和萊昂的疑問,舒友良不以爲然道:“一首是前唐凱歌,一首是國朝建立前,紅巾軍反抗暴元、捨身起義的軍歌。
高級中學生活學習,基本上是半軍事化,唱兩首凱歌軍歌,有什麼稀罕的?”
半軍事化?
舒爺,你給解釋解釋,什麼叫半軍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