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潁和他的默契一直保持的很好。
一來倆人絕口不提對方的生活，目的相當明確，一方有需求的時候，就會主動發出要約，相聚纏綿，然後夢醒各自分散。
不打擾生活，不干涉生活，不介入生活。
從這方面而言，她算的上是一個很完美的“朋友”。
二來呢，倆人的默契不僅僅體現在對彼此身體的熟悉上，更是一種“互不打擾”的警覺。
自從開始維持這段關係後，她主動發來的消息第一句永遠都是公式化的問題“在忙麼”、“在麼”一類的，而路遙只要回覆，那就開始聊。如果路遙不回覆，她至少在發消息當日內，或者路遙回覆消息前，不會再主動發來第二條消息。
並且，發完即止，聊完即刪，永遠在彼此的手機裡找不到彼此的影子。
所以當沒得到路遙的回覆後，她也沒再發送第二條消息。
倆人其實確實有一段時間不見面了。明明去年能拿得出手的稱號還只有一個《宅男女神》，可如今按照她年前的說法，今年開始，華誼將會開始幫她打造人設，影視雙棲等等。同時她的男友也幫她介紹了很多資源，今年她肉眼可見的有些忙。
而路遙剛把她的消息給刪除後，便又有種……茫然。
不是因爲她，而是純粹的不知道該去哪。
研究室這會兒都下班了，宿舍裡也沒人，他其實挺矛盾的。莫名的心裡多了一種傾訴欲。
想找個人聊聊，排解下這份壓力。
可又不知道找誰說……
看着夕陽發了幾秒的呆後，他忽然又拿出了手機，找到了楊潁的微信後問道：
“你回來了？”
“嗯，今天上午就回來了，感覺你應該在忙工作，所以這時候才聯繫你。你吃飯了麼？”
“在學校吃完了。”
“你在學校？”
“對。”
“那你一會兒回來麼？”
看到她的消息，路遙就明白了意思，直接說道：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了麼，你那個工作室亂糟糟的。”
“我知道，所以我新租了一個房子。就在湯臣一品。你什麼時候回來，今晚有空麼？”
“湯臣一品？”
“對，就在財富花園旁邊嘛。我開車在路邊等你？”
“好，我這就過去。”
“嗯嗯，那你快到了喊我。”
“好。”
結束了聊天，路遙想了想，沒選擇開車，而是把車留在了學校後，一路出了校園，打了個車趕了過去。
這會兒已經是高峰期了，堵車堵的厲害。
光坐車，他就花了接近一個小時，才總算瞧見了那幾棟在全國都很出名的小區影子。
發了條微信說明後，路遙在公交車站牌這邊停了車，走了下來。
大概不到五分鐘，一輛打着雙閃的大衆途觀開了過來，停到了路遙面前。
路遙直接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戴着個口罩的楊潁眼睛彎成了月牙：
“嘿嘿，剛纔掉頭那個紅綠燈稍微有點堵。”
“沒事……新買的車？怎麼想着買個這？”
雖然他也承認途觀這車挺經典的，但覺得和她的氣質不太配。
“總要低調一些呀。”
路遙笑了笑：
“怕了？”
“嗯。一方面是工作室確實有點亂，另一方面是我覺着工作室和你一個小區不太好，萬一哪天你女朋友察覺到了，不太合適。不過……湯臣一品的房租真貴啊。”
“多少？”
“七萬六一個月。”
“……”
路遙嘴角一抽：
“這麼高？多少平米的？”
“我租的是最小的戶型，一百八十平米。財富花園那邊也不便宜呀……”
“那也夠貴的……”
倆人聊着租金的事情，車子一路駛入了地庫。
而路遙這才知道，她租的車位是五千塊一個月。
也就是說，不算物業費水電費之類的，光是房租，她一個月就是八萬的費用。
“真奢侈啊，一個月的房租是我兩個月的工資。”
路遙感慨了一句。
楊潁聽到後無語的說道：
“那是你沒把心思放在音樂上面。不然……”
“不然什麼？”
路遙隨意的聳聳肩：
“我們這種新人樂隊再怎麼樣也賺不了這麼多。”
“哼哼。”
女人輕哼了一聲。
她心裡跟明鏡一樣，別的不提，就看着公司對他那巴結的關係，以及從知道自己和他關係好後，給自己的資源傾斜而言，他要是想紅……早就紅了。
接着，倆人走進了電梯。
電梯裡，倆人站的很遠，一個站在按鈕這邊，另一個則靠在角落。
就像是不認識的模樣。
不過好在這趟電梯沒別的人進來。
最後倆人一起走了出去，來到了楊潁租的房子裡。
確實很大，一百八十平放到哪都不是小戶型了。至於裝修，也還可以。路遙沒太在意，反倒是嗅到了空氣中的味道後問道：
“你做飯了？”
“嗯，你晚飯吃的多麼？要是不多……可以繼續吃點，嚐嚐我的手藝？”
“行。”
晚上沒什麼胃口，就吃了一碗麪的路遙點點頭，跟着她一路走進了廚房，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大砂鍋。揭開蓋子後，裡面是一隻不算大的雞。
“白切？還是雞湯？”
“白切，我晚上喝這個湯。”
看着她手裡那個盒子，路遙納悶的問道：
“味增湯怎麼也比不上雞湯吧？”
“但是它不會胖呀。你想喝雞湯？”
一邊說，她一邊把砂鍋又打開了火：
“那要等半小時左右，熬時間太短，雞湯沒味道。”
“不用，就白切吧，我吃不了多少。”
“好。”
她走到了水池前，開始清洗裡面的青菜。
還別說……路遙真有點驚訝。
“我一直以爲你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類型。”
“怎麼可能。”
楊潁微微搖頭：
“我在香江那邊就是自己租房子呀。那時候爲了省錢，就只能自己做飯。我手藝很好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看着她自信的模樣，路遙也沒多說，而是問道：
“需要我幫忙麼？”
“不需要，我自己就行。”
“好。”
路遙應了一聲，轉身走到了客廳，來到了那陽臺前後，看着窗外的“風景”……
這套最小的戶型前面還有那兩棟湯臣一品的樓王遮擋，所以並不能看到全部的江景。估計能看到江景那兩棟要更貴。
不過不影響他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神來，看着旁邊的楊潁：
“好了？”
“……你有心事？”
楊潁問道。
“……看出來了？”
“剛纔沒看出來，但從我站你旁邊幾分鐘你都沒發現我，才感覺到的。現在聽你一說，更確定了。”
“……哈。”
路遙笑着轉頭看了一眼。
飯菜已經上桌。
“嚐嚐你的手藝。”
“嗯，萬事不急先吃飯，萬事不慌先喝湯。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唄。”
“好。”
倆人來到了飯桌前，路遙看了一眼那白切雞，微微搖頭：
“火候有點過了。”
“……啊？”
楊潁一驚：
“你能接受廣粵的熟度？”
她說的廣粵熟度，就是白切雞切開後，貼骨帶血，骨髓成膏的地步。
廣粵人認爲這種熟度的白切雞纔是真正的極品嗎。但內地人普遍不太接受，覺得這雞還沒熟……
“我今天特意把它的火候弄過了些，怕你接受不了……”
“嘖，可惜了。”
“嘿嘿……下次就記住了。不過這會兒雞也很嫩，快嚐嚐。”
“嗯。”
白切雞，蒜蓉青菜，一盤應該是預製菜的蒸籠，裡面是蝦餃、蝦子燒麥，以及一個蘑菇炒肉片。
這就是她不知道忙碌多久的結果。
“給你盛多少？”
楊潁端着碗問道。
路遙一時間有些恍惚……
不過迅速回神後搖了搖頭：
“不吃米飯了，我吃幾口菜就行。”
“那好吧。你確定不吃米飯？”
“嗯。”
見路遙確定，她就給自己盛了小半碗，然後端着電飯鍋直接走進了廚房。
再次出來時笑道：
“明天早上讓你嚐嚐我做的炒飯？”
“你不是管理身材麼？糖油混合物啊那是。”
“我可以當放縱餐來吃……”
“隨時隨地放縱餐是吧……”
路遙好笑的夾了一塊雞肉，蘸了下薑蓉碟後，放到了嘴裡。
還別說，至少在他這覺得味道挺正宗的。
“好吃。”
“嘿嘿嘿。”
正說笑着，忽然電話鈴聲響起。
他看了一眼後，對楊潁做了一個壓手的動作，接着接通了電話：
“喂，寶寶。”
“早安呀，啵啵啵啵啵……”
一通親吻的動靜，別說路遙了，楊潁都聽的清楚。
女朋友？
她眼裡閃過了一絲好奇。
是那位神通廣大的徐總麼？
在魔都紮根後，她逐漸在公司裡聽到了關於路遙的一些傳聞。
據說他的女朋友神通廣大，很厲害。
“你在幹嘛呢？”
“唔，吃飯。”
“今天吃飯有點晚了呀，你平常不是六點左右就吃完了嗎。嘿嘿嘿……是不是太想我了，吃不下去飯？”
“我這不正吃着呢麼。說明我不太想你。”
“哼哼，給你個機會，再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想你了。”
“嘿嘿嘿~”
楊潁也不吭聲，安安靜靜的吃飯。
而胡璃打來也沒別的事情，只是照例跟他說個早安。
在如今異地跨國戀已成常態的倆人而言，這種節奏都很熟悉了。
胡璃說了下她今天打算做什麼，然後就沒打擾男友吃飯，直接掛了電話。
遠隔山海，她也察覺不到男友有沒有心事。
而在掛斷電話後，路遙也沒說什麼，倆人繼續吃飯。直到……楊潁忽然來了一句：
“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爲她嗎？”
正啃雞肉的路遙一愣。
不由得想起了田大壯的話……
心說我真把有心事這仨字寫臉上了？
而看着他錯愕的模樣，女人微微思索，起身，打開了餐桌旁的櫃子，從裡面拿了瓶紅酒：
“我陪你喝一些？”
“……你確定是陪我，而不是想把我灌醉？”
“確定。”
她點了點頭：
“你有心事嘛，我挺樂意給你當垃圾桶的。你酒量不好，喝點，打開心扉，跟我聊聊。把壓力排解出來，心情就會好一些啦。”
而她說完後路遙的未反駁其實更佐證了她的猜測。
於是，兩杯紅酒一人一杯：
“乾杯。”
“叮”的一聲，杯子碰到了一起。
路遙抿了一口酸澀的酒水，笑道：
“這吃飽了飯再喝酒，感覺還真挺奇怪的。”
“那是你不習慣。”
楊潁搖了搖頭：
“以前陪那些老闆喝酒的時候，我都是開始喝之前，提前吃一碗麪，然後再去喝。不然空着肚子喝酒太容易醉了。”
“……陪老闆？”
看着路遙詫異的模樣，她點點頭：
“嗯。光是一個嫩模可養不活自己。收入太少啦，這種陪老闆就是灰色收入，雖然不怎麼光彩，但至少拿的比較多。”
“……怎麼聽着跟陪酒一樣？”
“算是吧。唔……高端陪酒？”
她並沒有任何覺得自己的過去很羞愧的意味，只是端着酒杯繼續說道：
“但沒辦法呀……想紅，想出頭，就只能這麼做。不然你想想看，那麼多嫩模，你不爭，大把的人去爭。所以只能討好經紀人，討好公司，討好這些金主……我其實算運氣好的。因爲我的長相比較符合日本那邊的審美，被索尼的人發掘後，帶我去了那邊。那邊收入要更高一些，並且競爭壓力也比香江小。香江……太小啦。”
“那你爲什麼做嫩模呢？”
看着路遙有些好奇的目光，她的回答也很坦然：
“想賺錢，想當明星，想過每天都光鮮亮麗的生活。”
“呃……這麼直白嗎？”
“肯定呀。我十六歲就踏入這個圈子啦，一開始是帶着憧憬……後來發現這圈子比任何圈子都現實後，我就更想熬出頭了。”
“……你腦回路還挺清奇的。”
“爲什麼？”
“因爲一般人看到這圈子的現實後，不都是會退縮麼？畢竟這圈子想要真正的紅起來，靠的可不僅僅是命。”
“那倒是……比如你。”
“我？”
“嗯……”
在路遙納悶的目光中，她忽然問道：
“你對安怡軒有興趣麼？小熊姐呢？”
“……？”
路遙愈發疑惑：
“什麼意思？”
“她們一直在巴結我。尤其是上次咱們一塊吃飯之後，對我各種討好……你要是想嚐嚐她們的味道，我可以把她們送到你牀上。”
“……？？？”
先不說這倆人自己喜不喜歡，光聽着楊潁的話，他就無語了：
“咋的？你要幹拉皮條啊？”
“不是拉皮條，是如果你喜歡，我就把她們送到你面前。她們巴結我，其實就是想認識你呀。總要問問你的意思。”
“這麼現實？”
“是的，對她們而言，就是這麼現實。”
女人再次點頭：
“就像是你說的，這裡想紅，靠的不僅僅是命，還得有貴人。我15歲剛入行的時候，就因爲一些事情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我得抱緊你的大粗腿呀~”
她笑着再次把杯子遞了上來：
“金主爸爸，敬你，嘿嘿~”
“……”
路遙直接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把杯子迎了上去。
至於那倆人的話題，他壓根就沒提。
也沒啥興趣。
只是喝了一口後，說道：
“這麼說……其實這麼多年，你見過很多事情？”
“嗯。見過、聽過各種各樣的狗血事情。也後悔過決定輟學是不是草率了，也記得老師對我下過的那句“你這輩子都註定和爛仔混在一起”的話……但我還是靠着我自己的手段一步一步走過來了。”
“……”
聽到這話，他明白，其實她也一定有着一段過去。
或者說一種童年的陰影。
只是他沒興趣聽。
糟心事本身就夠多了。
何必多給自己再加個負擔呢？
正想着的時候，就聽她說道：
“所以……能不能告訴我你今天爲什麼心情不好？我自問，我肯定不如你聰明的。但……我在這個圈子裡好多年了，按照我們這些嫩模圈內的一句話就是：天底下沒有比娛樂圈更爛的圈子了。我見過好多的，也經歷過好多。你……要不要跟我說說？沒準我能用我見過的，聽到過的事情給你一些小建議呢。”
“呃……”
聽到這話，路遙擡頭望了女人一眼。
又低下了頭，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酒杯上。
幾秒後，在楊潁驚訝的目光中，他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往前一推，示意她倒酒。
而等楊潁拿着瓶子倒酒的時候，就聽到了一句：
“我出軌了。”
紅寶石一般的酒水微微搖晃了一下。
接着恢復了正常。
很快，一杯倒滿，把杯子推到了路遙面前後，她點點頭：
“嗯，我也是。”
“……”
看着他那無語的模樣，她笑着說道：
“所以，咱倆同病相憐對吧？”
“不是你。”
“我知道呀。但我是你。不過沒關係，無論你今天說什麼，今晚我都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她對嘴巴做出了一個拉鍊的動作。
做出保證。
保證保密。
你的事，我的事……
無論什麼事。
永遠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