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燦爛的煙花中,胡璃達到了活到現在都前所未有的巔峰。
而巔峰之後,就是無盡的疲憊。
倆人在這個七夕相擁睡去。
7號一早,路遙再次醒來時,時間又是9點多了。
他是被開門聲給弄醒的,剛睜眼,就瞧見了容光煥發的女友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看到他醒,笑眯眯的說道:
“早安,愛人。吃早餐啦。”
“……?”
路遙看着她端着的托盤,納悶的問道:
“你做的?能吃麼?”
“七夕剛過,別逼我化身母老虎咬你啊。”
胡璃翻着白眼,把早餐放到了牀頭。
路遙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酒店的食物,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還以爲是你做的呢。”
“嘖,你這話可夠渣男的。要是我做的,你肯定會說:能吃麼?結果看到是酒店的東西,就改口風了是吧?”
“只有謊言才能編織出愛情嘛。”
“切。”
胡璃不屑的撇了撇嘴,走到了梳洗臺前:
“快點吃,吃完洗漱。”
“今天什麼打算?”
“不知道啊……想繼續在這呆麼?還是說咱們去內蒙?”
“?”
路遙有些無語:
“去內蒙幹啥?”
“大草原啊,寶貝。你忘啦?咱們自駕遊開車去內蒙的時候,咱們都喝醉啦,我從蒙古包出來,你已經在草地上躺着了,還喊我一起,咱倆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那片星空多美啊。”
“所以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對吧?”
“……嘿嘿。”
胡璃笑的有些甜:
“也不是,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就記得……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腦子裡曾經想過,我要是枕着你胳膊看星星是什麼感覺。這邊的星空一般呢,不如高原上好看。”
“……行吧。”
路遙無所謂的聳聳肩。
反正他這一週也什麼都不打算做,只想陪着她。
她說去哪就去哪唄。
於是,在三亞才待了一天,七夕剛過,倆人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然後在中午的時候抵達了內蒙。
沒找徐公子的朋友,倆人就這麼租了一輛酷路澤,直接去了鄂爾多斯那上次去過的農家樂。
晚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的胡璃終於達成了躺在愛人臂彎裡看星星的願望。
不過看完星星倆人就竄了,回到了市區隨便找了個酒店住了一晚。
她那幾個包全都是在蒙古包裡咬的,而且上廁所也不方便。
只能說星星很漂亮,但住宿環境就算了吧……還不如住車裡呢。
緊接着,在內蒙睡了一晚後,她回來後的第三天,倆人直奔LS。
買了一堆酥油,炸物之後,開着車直接自駕曲登尼瑪。
可惜,還是沒見到那位上師。
不過上一次倆人留在布布墳前的酥油罐子卻不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上師給帶走了。
不過……也沒關係。
胡璃帶來了一束鮮花,和布布生前最喜歡吃的罐頭,以及一些酥油青稞之類的補給,留在了這條陪伴了她許多年的家人長眠之地,同時把留着字條的小桶包裹好後,用石頭堆起來,等待着那位上師來取。
說實話,倆人都是無神論者。
可……胡璃卻相信,那一串送給自己和愛人的手鍊,一定有着鏈接兩個人的特殊緣分。
接着和愛人一起坐在湖邊發了一會兒呆後,就離開了。
倆人這次來,依舊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尤坦。
悄悄的來,悄悄的走。
在南藏一行後,倆人回到了魔都。
七夕和中元節只相隔一週。
而提前回來,也是爲了做些準備。
老路夫婦這次中元節是回不來了,只能在遠方的十字路口給燒紙。
祭拜家人的責任落到了路遙這。
他要祭拜,胡璃也要祭拜。
只不過,對於祭拜的態度,倆人可以說是有些差距的。
在路遙的概念裡,祭拜家人就是買些紙,按照老媽的要求買齊了貢品去就行。可在胡璃這,貢品什麼的不提,單說燒紙,她就買了好多那種專門疊元寶的紙片。
每年,她給爸爸燒的金元寶之類的,都是自己親手疊的。
而當他看到女友的手指因爲疊元寶而染成了金紅色時,便主動去幫忙了。
胡璃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她沒說出口,而是默許了男友的這種行爲。
倆人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疊了整整四個大塑料袋的元寶,最後她疊的和路遙疊的混合到了一起,被她分割了出來。
“這兩塑料袋是你的,這兩袋是我的。”
路遙也沒多想便點點頭。
他是真的沒多琢磨。
不過兩家的墓園是分開的,路遙便約定了等上完墳去接她。
但胡璃卻拒絕了,只是說忙完了給他打電話。
行吧。
時間一轉,中元節到了。
清晨,路遙和女友幾乎是一起醒來:
“早,寶寶。”
“……嗯。”
胡璃點點頭。
路遙立刻就知道,她這會兒心情不是很好。
於是也就不多說了。
倆人各自忙各自的,而男人在收拾東西出門這方面,確實有天賦。
胡璃還在洗漱臺前,路遙已經全部搞定了。
“我出門了?”
“嗯。”
看着女友並沒有平常的元氣滿滿,路遙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走到她後面輕輕擁抱住了她。
胡璃洗漱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看着鏡子中的男人那無比關切的眼眸,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快去吧,別耽誤時間啦。”
“……好。”
路遙點點頭,提着東西直接下了樓。
路上,他撥通了老媽的電話。
和她大概說了下情況後,他直接開着車往公墓走去。
上墳掃墓這種事情,他跟着家裡人做過許多次,剛纔在電話裡又確認了一遍流程,幾乎不會有什麼問題。
而到公墓時,已經有不少人到了。
大家都是來追思各自的親人的,手裡提着大包小包,而整個墓園似乎都飄着一股煙火氣。
那是思念親人的味道。
路遙找到了姥爺和姥姥的墓碑,把貢品按照老媽的交代一點點的擺上,開始了儀式流程。
很快,火焰點燃了元寶,徐徐輕煙升騰。
他的心卻是一片平靜。
說來有些奇怪,明明今年清明節時候跟父母一起上墳時,他看着墓碑照片上那個看起來不怒自威的老頭,還在心底問過一句:
“姥爺,你說我學壞了麼?”
那時候,學姐正對他如癡如醉,雖然沒和徐若初有實質性的關係,但……她的纏綿同樣入骨。
女友纔剛走,他的生活一下子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自覺的,他就對照片上那個從小就教導自己“做個好孩子”的老人產生了心虛的愧疚心理。
可現如今,他卻可以坦然面對。
無比平靜。
只是在灰燼中,他輕聲說道:
“姥爺,我一直在做着正確的事情,對不對?”
清風不語。
既隨本心。
……
上墳儀式結束,路遙看了下時間,還不到8點。
他下意識的想撥通女友的電話,可想了想,最後還是算了。
只是發了條消息給她。
女友沒回復。
他直接回到了家中,變得有些無所事事。
胡璃後天就走了……一股不捨的心情開始在他心裡醞釀。
想了想,他覺得自己該去運動一下,就當解壓了。
於是再次給胡璃發了條消息,問她結束了沒。
胡璃終於回覆:
“嗯,剛結束。不過我有點事情,可能回去的要晚一些。”
路遙估摸着應該是她看到家裡人了。
於是回覆:
“好,那我去運動。”
“嗯。”
他直接開車下樓,朝許久都沒去過的那家健身房走去。
運動了一個多小時,滿身大汗的洗完了澡上車時,時間已經臨近10點。
他琢磨咋地應該也都結束了,於是撥通了女友的電話。
但電話剛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
他沒在打。
而是一路往家走。
可剛走到財富花園門口,忽然,他本能的降低了車速。
小區門口,胡璃的車就停在路邊,她靠在車上,雙手抱懷擺出了一幅生人勿進的冷臉,正在聽一個看起來隨時大概在……40歲左右的男人在說着什麼。
男人穿着簡單的白襯衫,西褲,皮鞋。
不知爲何,路遙看了一眼就感覺對方應該是體制內的人。
並且……層級似乎還不低。
這感覺很奇怪,可卻很直觀。
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氣質。
可在對方身上卻很明顯。
路遙停下了車,默默觀察了起來。
而胡璃也看到了那臺賓利。
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臉上出現了煩躁的表情。
對還在滔滔不絕的男人說道:
“哥,說夠了麼?說夠我回家了。”
“你……”
中年人被她的語氣噎的似乎有些難受。
可看着她那不耐煩的表情,嘴脣動了動後,還是嘆了口氣:
“璃璃,你也不要嫌我煩。我是爲了你好。你就低個頭,認個錯不行麼?咱們畢竟是一家人……我說句大不敬的話,爺爺奶奶還能活多久?你哪怕裝幾年都不行麼?讓他們過幾天舒心日子。”
“我這個孽種不礙他們的眼,就是最舒心的了,不是麼?”
胡璃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抹譏諷:
“我已經做的夠好了不是麼?我不和他們爭吵,他們罵我孽種我就聽,說我和我媽剋死了我爸我也認,說我媽是狐狸精我還認。說不喜歡我,好,我走,我出國,我不在他們面前亂晃做的還不夠?每年就三個日子,清明、十五、過年。過年在家裡祭拜,我已經不去了,不是麼?清明和十五我這個當女兒的來祭拜我爸,就這一面,磕完頭燒完紙我就走,這還不行?他們到底要我怎麼樣?要我永遠別回來?別進這個家門?可以啊,我做到了,可我連祭拜我爸都不行嗎?”
越說,她越激動。
可爲了不讓男友擔心,她始終保持着一個低音量。
只是音量越低,越咬牙切齒。
中年人趕緊搖頭:
Wωω✿ттκan✿¢ ○
“我不是這個意思,丫頭,我是這個意思麼?!我的意思是你脾氣別那麼犟,你軟一點不行麼?爺爺奶奶對小叔是愛護到極致……他們始終無法接受小叔走了……你還不懂麼?你是小叔的孩子,他們能不懂?他們只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希望你做的,也是你大伯想讓你做的……你軟一點,你就……哄他們還不行麼?說說軟話,主動一點……”
“不好意思,哥。”
胡璃搖搖頭:
“我做不到。從小到大,從我爸去世開始,我和我媽在他們眼裡成了什麼,哥你不是不知道。他們寧願聽一個算命的在那胡說,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我沒有任何辦法。哥,我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你不是我,你哪怕是見證者,也無法做到對我們母子倆的經歷感同身受……我爸走了,最難過的不僅僅只是他們,還有我和我媽。所以……哥,算我求你,別再勸我了行麼?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就行,我過我自己的日子,不想和任何人牽扯。求求你了,行麼?”
說着,她看了中年人一眼,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淒涼:
“還有,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家裡有多少人把我只是當成一個還有些利用價值的東西?剛纔二姨的話不就在點老頭老太太呢麼,意思是我也老大不小了,趁着還有點利用價值,趕緊把我嫁出去。”
她嗤笑了一聲,可眼神卻依舊悲涼:
“要不是前幾年我瘋那一次,你以爲我現在會和臭狗屎一樣無人問津?我早就成爲所謂的強強聯合的工具了。但現在……哥,我還是要對你說,你也把我的意思帶給他們。這輩子,我只爲了我自己而活,誰也別去試圖染指我的人生。我能瘋一次,就能瘋很多次。我寧可去寺廟裡當尼姑,也絕對不允許他們把我當成一個聯姻工具。別特麼打我主意,把我的意思帶到,我就是一顆雷,誰特麼惹我,我就炸了誰!”
“璃璃……”
“胡凡,今天是中元節,我不想讓我爸不開心,我夠讓着你了。我敬你是我哥,你別逼我發脾氣,行麼?求你。”
“……”
看着面色平靜說出這番話的女孩,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中年人嘴脣動了動……
可終究,是說不出來了。
“唉……”
他一聲長嘆。
點點頭:
“什麼時候走?我送你?”
“不用,你工作那麼忙。”
“……好吧。”
看出來了妹妹的抗拒之意,中年人不在多說,點點頭:
“嗯,行,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是你哥,誰不管你,我都管你。”
“……嗯。”
胡璃應了一聲後,主動說了句:
“天太熱了,回去吧,別耽誤工作。”
“……嗯。”
中年人點點頭,轉身上了一臺黑色的A6。
而胡璃也沒絲毫猶豫,打開了MINI的車門,開車直接駛入了地庫。
“……”
雖然不知道倆人聊了什麼,但路遙還是等那臺奧迪開走了後,才把車開進了地庫。
然後就看到了蹲在MINI前面的女友。
她蹲着,捂着臉。
“吱”的一聲,路遙直接剎車,下車後快步走了過去。
剛走到一半,胡璃就一頭扎進了他懷裡。
放聲大哭。
“……”
路遙無言,只是抱着她,摟緊了她。
她哭的很兇,讓路遙感覺心都快碎了。
直到因爲賓利堵着路,被一臺車發出了喇叭催促,倆人才如夢初醒。
胡璃本能的從男友懷裡擡頭,看了一眼後,說道:
“你去停車,我在家等你。”
“嗯。”
而等路遙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女友正坐在沙發上,看着那幾盆花在發呆。
他想了想,直接倒了一杯溫水,給她拿了過去。
胡璃沒喝。
只是順勢躺到了路遙肩上。
沉默着,繼續看着那幾盆花發呆。
而路遙也沒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她的頭髮。
又過了一會兒,察覺到她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下來,他才主動問道:
“和我聊聊?”
“不要。”
他的“提議”被女友絲毫沒有什麼猶豫的就給否決掉了。
“……”
路遙有些無語。
胡璃則頭也不擡,就這麼靠着他,繼續看着那幾盆花。
氣氛依舊安靜。
又過了一會兒……
“寶寶。”
“嗯?”
路遙以爲她終於想和自己溝通了。
可是,女友卻只是牽起了他的手,問出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你會一輩子對我好麼?”
“當然會。”
路遙攥緊了她的手。
“毫無疑問,一輩子。”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會被言語裡的甜蜜所感動,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可這次,她的眼裡的笑意卻充滿了悽然的味道。
奈何,她不回頭,路遙也看不到。
接着……
“那,如果……”
“……”
路遙正等着下文呢。
可見她忽然不說話了,下意識的問道:
“怎麼?”
“……”
靠在男友胸膛,感受着掌心裡的溫度。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事。”
說着,坐直了身子,看着滿眼關切的愛人,忽然笑道:
“我們去吃飯吧?”
路遙一怔。
欲言又止。
直覺告訴自己,女友這會兒的心情……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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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知道爲什麼。
可看着她那強顏歡笑的堅強模樣,他心底的追問,到底是問不出來了。
一把把她摟到了懷裡。
用力抱緊。
接着才答應道:
“好,吃飯,睡覺,旅行……無論你想幹什麼,我都陪着你。”
把頭墊在男友肩膀上的女人一怔。
隨後,眉眼變得溫柔了起來。
無聲無息的淚水悄然滑落,可到了嘴邊時,卻化作了一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