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紫此時此刻只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無力的跪在了地上。
柳兒見着流蘇紫跪在雨裡淋着,這才慌忙撐了雨傘走到了流蘇紫的面前低聲道:“夫人……”
柳兒不敢再多問,只是一隻手緩緩的將流蘇紫攙扶了起來,而後看着遠處被洪流所吞噬的一切,不知所措了起來。
流蘇紫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而後開口道:“都是我害了他們,都是我,如果我能夠在走的時候通知他們,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柳兒急着搖頭道:“不,小姐,這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這是天災,誰都避免不了,我們都只是凡人,而不是神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沒有見到他們來搭救,所以,我們能夠逃過這一劫,應該幸運,而不是悲傷纔對。”
流蘇紫搖搖頭道:“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仙,一切都是靠自己本身而已。”
柳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了,索性開口道:“夫人,您一定要撐下去,因爲您不是一個人,您還有兩個孩子,他們還小,需要你的照顧。”
“孩子?”流蘇紫渾然一個激靈,而後別過頭,去看自己身後的馬車,曦雲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趴在窗口上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喊道:“娘,娘,娘你不要丟下我們。”
“娘不丟下你們。”流蘇紫抹了眼淚,換上了笑臉,朝着窗口走去,一隻手緊緊地握着曦雲的小手,高興的點頭道:“娘還有你們,我們還要高高興興地活下去。”
聽到這番話,曦雲這才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娘,你的手冷,雲兒冷。”
流蘇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渾身已經溼透,如今自己的手腳也冰涼,的的確確凍着了曦雲,只是一轉身,曦雲又回到了馬車,跟身邊的熙晨道:“哥哥哥哥,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看到這般沒心沒肺的孩子,流蘇紫只是噗哧一笑,孩子還小,或許還不懂得什麼時候生死離別,這樣也好,何必給他們小小的肩膀上加那麼大一個包袱呢?
柳兒見着流蘇紫的心情有所好轉,這也才放了心,衝着流蘇紫道:“小姐,不如您上車休息吧,當心着了風寒。”
是啊,她不能生病,這一家大小,還要指望着她照顧呢,她怎麼能率先倒下?只是流蘇紫放眼望去,即便是河堤之上,之前也是一片汪洋,即便是泄了閘,如今上游也已經沒有人家了,看樣子,一定是去別的地方逃難了。
流蘇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而後開口道:“柳兒,我們帶的乾糧足夠吃幾天?馬車上的糧食能夠堅持多久?”
柳兒想了一下道:“阿壽趕得那一輛馬車裡全是糧食,乾糧還能吃上三、四天,照這樣來看,我們還可以支撐兩個月左右。”
“兩個月。”流蘇紫沉思,而後微微眯着眼簾看着自己的前方的道路淡淡道:“足夠了。”
馬車一連行走了一個月,流蘇紫這才趕上流離失所的大部隊,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但是她知道的是隻要跟着大部隊,就有活路,畢竟,也只有他們才瞭解情況和局勢。
柳兒小心翼翼的湊到了流蘇紫的身邊緩緩開口道:“夫人,我們這才
走了十天,您派發的糧食剩的已經不夠我們吃半個月了,您看,我們剩下的,就只有這些了。”
流蘇紫低頭,看着自己面前還剩下的一袋麪粉,微微蹙了蹙眉頭,這些天她只要是看到沒有糧食可以吃的人,就忍不住將自己的糧食派發給他們,可是這一路來,像是自己派發糧食也有了門路似的,竟也有人主動上來向自己討要,而後面那輛馬車的糧食,早已經一搶而空,就連馬車也讓給了後面那些婦孺流蘇紫不禁蹙眉,隨後對柳兒說:“柳兒,你去打聽一下,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的確,一路走來流蘇紫都沒有去涉及這個問題,她知道,鬧饑荒還有災害的時候,餓死人一定會有的,一旦死人,就容易發生瘟疫,所以流蘇紫儘量和孩子們在馬車裡,更是極少和別人搭話,因爲誰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出了什麼亂子。
至於兩個孩子,這些天也比較乖巧,其實一直不乖的也只是曦雲而已,現如今有熙晨整天管教着,倒也沒讓流蘇紫多操什麼心。
轎簾被挑開,柳兒氣喘吁吁的衝着流蘇紫道:“夫人,我打聽到了,他們這是要去都城。”
都城?流蘇紫的心頭一緊,隨後冷冷的開口道:“不行,我們死也不能去都城,柳兒,你是知道的,那個地方,我再也不想踏進去。”
“可是夫人。”柳兒緊緊鎖着眉頭道:“夫人您也知道,江南一帶都患了水災,如今我們沒有地方可去,唯有朝着北方走,除此之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死?流蘇紫嘆息,死她不怕,唯獨怕的是自己這兩個孩子也跟着自己一起遭罪,流蘇紫嘆了一口氣道:“那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是好?”
柳兒蹙眉道:“如果難民都到了都城,皇帝才能夠足夠重視這一次的災情,不過只要我們到了這邊沒有受到災害的城市,也可以另做打算。”
流蘇紫點點頭道:“好,那就這樣辦吧,不管怎麼說,都城我們是不能再回去了,不僅僅是因爲他,你明白嗎?若是被那個人知道,不僅僅是我,還有孩子們,也會受到牽連。”
流蘇紫每每在想嗎,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這個身體的年齡也已經二十二歲,五年間,自己應該變化了不少吧,可是每次照鏡子的時候,流蘇紫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流蘇紫,若是自己回到都城,流丞相一定會殺了自己滅口,而且,還會連累連個孩子。
流蘇紫一直怕的,也正是這一點。
柳兒聞言,這也才點點頭道:“是夫人,奴婢明白了。”
其實柳兒一直以爲他們家夫人逃避那個地方都是因爲熙王爺,她恰恰忘記了曾經的流丞相,但在現在看來,柳兒這才真正明白她們家夫人的心,一時間只覺得愧疚了起來。
這番話說完,流蘇紫這才聽到外面什麼時候吵吵鬧鬧了起來,挑開車簾,但見着所有人都亂了起來,突然間自己的馬車一陣晃動,流蘇紫還沒有反應出來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只聽阿福阿壽喊道:“你們做什麼,你們做什麼牽我們的馬。”
流蘇紫聞聲望去,只見一羣人各自拿這個字的傢伙,齊齊朝着自己馬車前的馬兒刺去,頓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充斥在了整
個空氣當中,一匹健壯的馬就這樣任人宰割,頓時變成了一塊塊帶着血的肉。
流蘇紫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阿福阿壽被打倒在地,所有人都像是瘋狂了一樣。
不知道是誰大聲喊了一句:“馬車裡還有糧食!馬車裡還有糧食!”
流蘇紫這才意識到了更爲嚴重的問題,流蘇紫慌忙坐在了那一袋麪粉上,然而,卻見着一大堆乾瘦的人朝着自己這邊狂奔而來,流蘇紫知道,照着這樣的情形,自己斷然是保不住這點糧食了,流蘇紫唯有選擇放棄,而後慌忙抱着曦雲和熙晨,小心翼翼的保護着這兩個小傢伙。
曦雲哪裡見過這樣的情形,頓時嚎嚎大哭了起來,哭的流蘇紫手足無措,哭的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一陣瘋搶之後,所有人這才理直氣壯地在地上架起了鍋,煮起了馬肉和麪粉,看着到處裊裊炊煙,流蘇紫的心裡一陣淒涼感。
“阿福,阿壽!夫人,您快來看哪,阿福還有阿壽他們流了這麼多的血!”
柳兒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喊着流蘇紫,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一樣,流蘇紫順着柳兒的聲音看去,只見阿福還有阿壽雙雙倒在地上,他們的臉上身上都是腳印和淤泥,嘴裡正大口大口的吐着鮮血,而身上,不知道是被什麼刺了一個大窟窿,正泊泊的流淌着鮮血。
“阿福。”流蘇紫上前,緊緊蹙着眉頭,一邊撕扯下了自己的衣服,使勁的壓在阿福的傷口上道:“你忍着點,不會有事的,你再堅持一會兒,我會醫術的,我一定會醫好你的。”
可是流蘇紫也知道,自己不僅僅不懂醫術,而且即便是懂,也就不活他了,他的身體失血過多,而在這古代,也沒有輸血的工具,如今,只有死路一條。
阿福看着流蘇紫,嘴巴張了張,像是要說什麼一樣,但終於還只是頭一歪,再也不省人事了。
而旁邊的阿壽,顯然早已經氣絕身亡,是被人活活給踩死的。
流蘇紫只覺得自己就快要崩潰了,她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會這樣殘忍和瘋狂,她本以爲,他們都是善良的農民,不會想到殺人,不會這樣自私,可是她錯了。
流蘇紫站了起來,看着這一羣狼吞虎嚥的吃着搶來的糧食的人們,大聲喊道:“你們還有沒有良知?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殺了人,知不知道?你們也有親人啊,難道你們也會這樣那對待你們的親人?你們有沒有良心?有沒有?”
即便是流蘇紫喊破嗓門,那些或蹲着,或坐在地上的人們,還是一樣無動於衷着,沒有一個臉上路儲備上或者愧疚的神情,臉上唯一有的,只是流蘇紫一路走來的麻木。
流蘇紫笑,原來中國人的麻木不僅僅是在後來,而是延續到幾千年,甚至被埋沒的時代,他們的麻木心裡,已經根深蒂固,無可救藥。
終於,一個老太婆拄着柺杖緩緩的站了起來,伸出手來拉扯了一下流蘇紫的衣袖道:“姑娘,你也來吃一點吧,吃飽了就有力氣上路了,他們也不是故意的,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可是眼下朝廷不管,爲了活命,誰都不能顧及那麼多,你不搶,不代表別人不搶,可是你這一頓不吃,就有可能餓死你的家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