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公子聽到這裡,眉頭蹙得更緊了,而後沉聲道:“坍塌的原因你們可有仔細看過,是因爲山體滑坡還是因爲牆體自身原因?”
柳兒走了進來,跟着啞妹還有何老伯一人手裡端着兩碗薑湯,分別遞給了這一家五口,老頭接過薑湯,吹了一下道:“哪裡,我們房屋就在馬路邊上,獨家獨院的,後面也沒有什麼山水,哪裡會滑坡?還不是因爲這幾天日夜傾盆大雨,積水流不走,時間長了,牆體被腐蝕,這才猛地倒了下來,眼下夫人們這房屋,倒是結實得很,不過夫人老爺請放心,小的們不會打擾太多功夫,待天一晴,我們就離開。”
逍遙公子緩緩開口道:“恐怕等不到天晴了,這幾日還要在下雨,而且,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
“走?”老頭一口薑湯才喝下肚,慌忙問道:“老爺和夫人爲何要走?”
聽着眼前的老頭一口一個老爺,逍遙公子在心裡邊得意得很,索性沾沾自喜的開口道:“因爲這雨要是在下下去,恐怕會釀成洪災,到時候,我們想走恐怕都來不及了。”
“這、這可怎麼辦纔好啊。”老頭端着碗,站了起來道:“這可是我們的家啊,就這樣走了,我們又能去哪裡啊?不行,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裡。”
老頭子越說越激動,說完這一番話,已經激動的站了起來,作勢就要往外面走去。
落葉歸根的道理流蘇紫不是不明白,眼下要這個六旬老頭離開,他自然是不願意的,索性流蘇紫站了起來道:“這位老人家先不要急,可否聽我把話說完?剛纔我的僕人只是猜測而已,至於事情究竟會往什麼樣的情況發展,我們也不知道,而剛纔所說的情況,也並非一定會發生,而是也許,只是眼下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地處河的下游,隨時都有危險,所以,我們應該往河的上游走,先躲幾天,到時候若是真的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也好,我們再回來也不遲,老人家,您說我說的對嗎?”
流蘇紫知道,逍遙公子剛纔一定在偷着樂,因爲這個老頭一口一個叫自己夫人,叫他老爺,明擺着將他們兩個看成一對兒了,流蘇紫白了一眼逍遙公子,一隻手牽着曦雲,有緩緩的坐了下來。
老頭聽完了流蘇紫這一番話,這才又緩緩的坐了下來,點點頭道:“夫人說的極是,是老頭子我失禮了,如此,我們就聽從夫人的話吧。”
說到這裡,流蘇紫身邊的曦雲突然將仰起小臉,一本正經的看了看流蘇紫,又看了看逍遙公子,而後開口道:“孃親,叔叔不是我們的爹爹嗎?”
流蘇紫一時間愣在了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只是淡淡道:“不是。”她害怕的是這個小丫頭再繼續追問下去,問他們的親生父親,她也知道,這件事這兩個孩子遲早都會知道。
熙晨冷冷的瞥了一眼曦雲,滿不在乎的開口道:“笨蛋,叔叔怎麼能和爹爹一樣?叔叔是叔叔,爹爹是爹爹,我們沒有見過爹爹,那就說明我們沒有爹爹。”
曦雲撇了撇嘴,卻還是問道:“那、孃親,我們的爹爹在哪兒?”
“沒有就是沒有,幹嘛問這麼多?你怎麼跟他們一樣無聊。”熙晨撇下這句話,朝着後院自己的房間走去,只單單是從流蘇紫的面前走過,流蘇紫都能感覺到熙晨離開那一股凌厲的冷風,是的,熙晨在生氣,她知道,熙晨和曦雲從小都很少和別的孩子一起玩,是因爲熙晨不讓他的妹妹出去玩,本來流蘇紫也不知道原因,後來有一次流蘇紫看見幾個孩子朝着院子裡丟石頭,一邊丟一邊喊着:“小雜種。”
曾經,流蘇紫以爲就算是孩子們沒有爹爹,她同樣會扮演兩個角色,爹爹和孃親,她儘量給孩子母親的溫柔以及父親的嚴肅,可是到現在看來,沒有父親,還是這兩個孩子的心頭痛。
一種內疚感油然而生,流蘇紫突然間站了起來,想去找熙晨,卻被逍遙公子一把抓住了胳膊,逍遙公子淡淡道:“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畢竟,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
男人……是啊,流蘇紫知道,她的兒子已經五歲了,雖然年幼,可是思想卻比別的孩子成熟得多,她知道,這個孩子不容易,因爲越早成熟就說明越早承受煩惱和痛苦。
一邊是丟下她將自己關進房間的熙晨,一邊是哭哭啼啼個不停的小不點曦雲,流蘇紫這是這五年來第一次感覺到無助,流蘇紫將曦雲抱了起來,而後衝着這一家五口道:“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柳兒,給他們準備一些飯菜,你們現在這裡歇着吧,稍後我會讓管家給你們準備房間休息。”
“孃親,我們沒有爹爹是不是?他們說我們是撿來的。”
曦雲一邊揉着自己的眼睛一邊哭着問流蘇紫。
流蘇紫停下了腳步,伸出手替曦雲擦拭着臉上的淚痕道:“誰說的?你們都是孃親懷胎十月生出來的,都是娘
親最最疼愛的寶貝,怎麼會是撿來的呢?來,擦乾眼淚,我們的曦雲是最堅強的了,是不是?”
“嗯。”曦雲到底是還是個小孩子,流蘇紫這樣說着,曦雲已經高高興興了起來,兩隻手緊緊地摟着流蘇紫的脖子,親吻着流蘇紫的臉頰,吧唧吧唧的作響。
流蘇紫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看着窗外,不禁感嘆:雲澤熙啊雲澤熙,已經五年多了,可是在這五年當中,卻沒有一天,你不是在干擾着我們的生活,不過你放心,沒有你,我一樣過得很好。
想到這裡,流蘇紫緊緊地握着自己的拳頭,咬緊牙關,她知道,從一開始,她就不服輸,何況是現在呢?她更不想服輸,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還有兩個孩子。
不管怎麼說,只要想到兩個孩子,流蘇紫就覺得自己的心裡邊暖和了許多安慰了許多。
這一夜,還是下了一夜的雨,流蘇紫甚至覺得,自己在這短短的十幾天當中,已經習慣了耳邊聽着嘩啦嘩啦的下雨的聲音入睡,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想到明天就要離開,流蘇紫只覺得,自己有些心緒不寧,但終於,還是伴着嘩啦嘩啦的雨聲入睡了。
清晨,天才剛剛亮,流蘇紫便聽到耳畔傳來了柳兒急切的呼聲,柳兒叫着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流蘇紫猛地從牀上翻了起來,第一個反應到的事兒就是發洪水了,流蘇紫開口問道:“怎麼了?發洪水了嗎?”說完還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牀底下。
還好,沒有積水,自己也還在自己的房間裡,那就說明沒有發洪水。
柳兒搖着頭道:“不是的夫人,是這樣的,今天早上奴婢起來,就覺得事情不對勁兒,這才發現何老伯和啞妹都不見了,還有昨天來的那五個人,也沒了,最後還是逍遙公子想了起來,一檢查庫房,我們所有的積蓄也都沒有了。”
聽到這裡,流蘇紫頓時明白了一切,那就是自己家裡遭了家賊,被洗劫一空了。
流蘇紫突然間想笑,卻也覺得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因爲,早在五年前流蘇紫就感覺到了啞妹和何老伯有問題,卻沒有想到,時隔五年,這兩個人竟然只是爲了自己的一點點財產而逃離,而且還是在這樣危難的時刻,流蘇紫怎麼都想不明白。
“柳兒,逍遙公子還有熙晨呢?”
柳兒道:“少爺還有公子一起出去了,他們說要追回那些人。”
“走了多久了?”流蘇紫有些擔心,下着這樣大的雨,而且他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往哪個方向走,這樣盲目的追,只會耽誤事兒。
柳兒思索了一下道:“有一會兒了。”
流蘇紫只是恨自己睡得太熟,其實在平日裡若是丟了一些錢財流蘇紫根本不當一回事兒,可是現如今是要去逃難的,若是丟了錢,可就寸步難行了,可是如今,不走也得走。
流蘇紫道:“一會兒他們回來了,就讓他們不要去追了,肯定是追不上了,如今我們就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吧,柳兒,你快去叫曦雲起牀,就說我們要出發了,把雨具都帶齊了,知道嗎?還有乾糧準備一些,糧食能帶就帶一點,找輛馬車知道嗎?”
柳兒點點頭應聲,這才又匆匆的朝着後院跑去,流蘇紫反而覺得自己一時間落得輕鬆了,該走的終於都走了,留下來的,是不是就在也不要分開了呢?
一隻白鴿撲閃着翅膀飛了進來,而後小心翼翼的梳理着自己被雨打溼的羽毛,流蘇紫看着白鴿,卻突然間發現了白鴿的身上有一個小小的信筒,流蘇紫這纔想起來,古代通信最廣泛的信使就是信鴿了,只是在這裡,在這個時候,又有誰會和誰通信呢?
流蘇紫伸出手,有停在了半空當中,最終還是將那隻小小的信鴿抓在了手裡。
只是流蘇紫猶豫的是,自己要不要又偷看別人的信件?若是看了,的確很不道德,可是萬一是什麼重要的事兒,那可怎麼辦?猶豫再三,流蘇紫小心翼翼的拆開了信件。
紙條本來就不大,此時此刻流蘇紫拆開紙條,只見紙條上寫道:“你做的很好,繼續跟着她。”
這字跡,流蘇紫再熟悉不過了,是麗孃的字跡,流蘇紫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抖動着,是的,麗孃的字跡,她很熟悉的,曾經麗娘作曲,作詞,自己都在一旁看過,怎能不熟悉?
原來,自己一直當做好朋友的人,也在利用自己,也在算計着自己,這麼多年,自己都渾然不知覺。
流蘇紫笑,除了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所以只有哈哈大笑,拼命的笑,用來掩飾自己心裡的不安,因爲,就連逍遙公子,也是別人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棋子了?而流蘇紫不明白的是,麗娘這樣做,用意是什麼?難道說,是因爲雲澤熙嗎?是啊,想雲澤熙這樣的男人,又有誰不會爲之動心?可是麗娘,流蘇紫真的看不出來。
流蘇紫嘆了一口氣,原來還是自己太過於幼稚了,真正將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卻是自己最相信的人。猛然間想到逍遙公子,流蘇紫頓時想到了自己的兒子熙晨!
“熙晨!”流蘇紫大喊一聲,緊接着衝着柳兒開口道:“柳兒,看好曦雲!就算是逍遙公子來了,也不能讓他帶走她,千萬不要,知道嗎?一定要等我回來!”
這個男人,這樣接近自己,就是爲了讓自己愛上他,然後再被無情的拋棄嗎?這是雲澤熙的風格啊,他已經做過一次,這個男人還想再來第二次嗎?那麼,她就錯了。可是流蘇紫現在擔心的是,這個男人拿不走自己的心,如今,卻是要帶走自己最重要的人,自己的兒子熙晨,而他並不是去追那些家賊,而是跟他們一起回合。
這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而她流蘇紫,纔是最大的愚昧者。
流蘇紫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是一個勁兒的朝着前方跑去,她只是想着自己能夠追上逍遙公子,然後不顧一切的問他要回自己的兒子,哪怕是爲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要一搏!
雨下得很大,流蘇紫這才跑出來不過十米的距離,就看不到自己房子的方向了,流蘇紫站在雨地裡大聲喊着:“熙晨!熙晨,你在哪裡?”她害怕,她真的害怕失去這個孩子,畢竟他是從自己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一隻冰涼的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流蘇紫回頭,只見逍遙公子一隻手拉着熙晨,站在了自己的身邊,逍遙公子眉頭緊蹙,嚴肅的看着自己問道:“你怎麼在這裡?若是感染了風寒怎麼辦?對不起,那些賊人找不到了,我擔心你,所以又趕緊回來了。”
“孃親,你怎麼了?”熙晨向來聰明,只覺得事情不對勁兒,這才小心翼翼的拉住了流蘇紫的手。
流蘇紫一把將熙晨抱在了懷裡,而後一步一步後退着道:“不要過來,我告訴你,你不要靠近我,也不要試圖再來接近我的孩子,拿着你的東西,滾開!你的任務完成了,很成功,你可以走了,我的確很慘,被你們還得很慘很慘,還好,我還有這兩個孩子。”
逍遙公子緊緊地蹙着眉頭道:“你在說些什麼啊,我聽不懂,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
流蘇紫大聲吼道:“不要再假惺惺了,不要假惺惺,你走,難道非的要我在孩子的面前拆穿你的陰謀嗎?你不要不承認,來到這裡接近我,你全是受了麗妃的指使,我說的對不對?”
逍遙公子就這樣站在雨裡,一隻手替流蘇紫和熙晨撐着油紙傘,默默的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半響這才緩緩的開口道:“是,你說的沒錯,的確是這樣。可是,你要相信我,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毫不知情,我承認我以前的的確確只是抱着爲她辦事的心理,可是時間長了,我發現,我是真的愛上你了,愛你的一切,愛你的所有,蘇紫,相信我吧,這後面的事情,真的與我毫無關係。”
“哼,哼哼。”流蘇紫冷笑着,而後一隻手從自己的衣袖當中掏出來那張紙條,扔向了逍遙公子,而後抱着自己懷裡的熙晨頭也不回的朝着自己宅子的方向走去,末了,衝着自己身後的逍遙公子冷冷的開口道:“以後,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
說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流蘇紫的心理猛地刺痛了一下,是的,這樣的一句話,她記得,曾經在五年以前,自己也和另外一個男人說過,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到頭來,卻都是背叛,且都是欺騙,這些,都是她流蘇紫所遭下得罪嗎?
馬車緩緩的淌着雨水,朝着河的上游走去,柳兒輕輕地挑開車簾,只見逍遙公子還站在原地,保持着一隻手爲另外一個人撐傘的姿態,彷彿在他的雨傘下,真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一般。
柳兒回頭,想開口問流蘇紫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然而看着流蘇紫緊繃着的臉面,便又將嘴邊的話狠狠的嚥了下去,他只是心疼這個男人,只是她也明白,這個男人,不屬於自己。
正跟馬車裡靜悄悄的,就連平日裡喜歡說話的曦雲此時此刻也是靜悄悄的,車簾外是雨打在轎頂的劈啪聲,耳邊是馬車的輪子轉的軲轆聲音,柳兒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靜道:“夫人,我們準備去哪裡?”
流蘇紫仰起頭,依舊眉頭緊蹙,而後開口道:“不知道,先一直這樣走着吧,走得越遠越好,這裡,真的要發洪水了。”
說到這裡,流蘇紫突然間想到,自己應該去告訴自己身邊周圍的人才對,否則的話,他們也只會白白無故的受了洪水的侵害。
想到這裡,流蘇紫衝着趕車的家丁阿福道:“阿福,停一下馬車。”
說完,流蘇紫這才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而,當她看到眼前的情形的時候,頓時愣在了那裡,只見河堤溢滿直至崩塌,來勢洶洶的水已經衝向了下游,而自己,總是有千里傳音,也來不及了,流蘇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家園被洪水吞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