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提前把高考志願牌打出來，倒是收了不少已經脫繮了的野馬的心。陽顏後來拿到那本書看了看，從歷來的招錄線來看，以她現在的成績，要考那所醫學院，還是很懸的。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紀明遠看到她在翻那本書，急得抓耳撓心的，偏偏誰問她想考哪裡她都不說，於是他故意裝作路過的樣子，往她那邊座位上繞了好幾圈，第一次看到她看的大學在西安方向，第二回看到她注意的首都那裡，心下正暗喜着呢，結果聽到人家跟他說：“陽顏估計不會考出本省去了。”
紀明遠覺得很頹喪，再忍不住，跑她那去忝着臉問：“這書你看完了嗎？”
陽顏順手就把書收了遞給他。
紀明遠覺得很喪氣，捏着書角只好直接問：“你想考哪裡啊？”
陽顏這才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我還沒想好。”
以她的成績，不像他可以那麼隨心所欲，紀明遠泄氣的同時又鬆了一口氣，期期艾艾地說：“要不就X師大吧，X學院也行啊。”
陽顏有些失笑，X師大，是他高估計了她，還是她自己低估了她自己？
X師大曆年來的錄取分數比她們省這所醫學院還要高，讓她考X師大，不如直接叫她落榜好了。
不過就這麼點時間了，陽顏知道他真正的用意所以並不想打擊到他，便輕輕點了點頭說：“我會考慮的。”
紀明遠說這個，其實也就是試探性質的，見她雖然沒同意但也沒反對，而且神情還很溫和，貌似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時就有些行意忘形了起來，說：“不是吧？你真的會考慮嗎？”
陽顏故意說：“那我就不考慮了。”
“哎，別！”紀明遠急了，“我什麼都不問了，你慢慢考慮慢慢考慮哈。”
說罷，他笑着走開了，連書都沒拿直接竄到了走廊上，將正在跟人聊天胡侃的王一剛一把抱起來，嘴裡高興地叫着：“老大！”
老大猝不及防之下嚇得哇哇大叫：“紀明遠，你瘋啦！”
即便隔得很遠，陽顏依然還能聽到他紀明遠爽朗的笑聲，聽到他跟他們說：“要畢業了，真好！”
要畢業了真好，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感嘆。不管成績好還不是好，考完了也就解脫了，於是這最後的日子因爲期盼太強烈而變得越發難熬了起來。
不知道是因爲天氣太熱還是緊張太過，陽顏都覺得自己有些心浮氣躁了，很多時候，她必須花費比以往更多的精力來安撫自己心底的躁動跟煩悶。五月份的摸底考試，她更是跌出了全校二十五以內的排名，這還是這學期總摸底考以來的第一次。
當然讓她心驚的不是排名，而是總分數。或者是自信太過，除了語文老師正常的課業，她沒有花一點多餘的時間來學這門課程，於是這一次，她慘遭滑鐵盧。
除作文外、文化基礎錯了將近一半，就是她引以爲傲的閱讀理解也是慘不忍睹。
成績出來那天下很大的雨，梅雨季節的雨纏纏綿綿的，彷彿永遠都沒有盡頭。冷風挾着雨絲透過窗戶縫隙吹進來，吹得她心都有些發涼。
她不禁苦笑，不管有多理智地告訴自己，就算考不上大學也沒關係，這一回，肯定會跟前世有所不同。她不會再復讀，她也依然會過得很好，但或者是因爲前面期望太大，以至於真面對失敗，都難免會覺得沮喪跟灰心。
哪怕這種失敗還僅只是想象中的。
紀明遠卻難得又坐回了全校第一的位置，儘管和林言之間並沒有多大的差距，但至少，他確確實實達成了和老黃的約定，雖然遲到了一個月。
但他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他在紅榜面前看了半晌沒看到陽顏的名字就一氣跑回了教室，但他卻忽然不敢走近她。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在那看着陽顏沉默的側臉，半年多默默的關注與揣摩，紀明遠很容易就能感覺到她情緒的起伏，比如她是真開心還是在裝開心，比如她是生氣還是鬱悶了。
這時候的陽顏，應該是很不開心的，雖然表面看來她很平靜，但她眉心微微蹙起，下頜繃得很緊，手底下的書，好久纔會翻動一頁，所有細微的表情都表明，她在憂慮，她也在煩躁。
紀明遠很想像餘向海那樣，把苗鳳約到家裡給她做頓好吃的，或者哪怕學陳沛，帶着伍滿珍去爬一趟山，回來什麼鬱氣都沒有了，至不濟，能
跟徐明瓏一般，告訴蔣艾蓮，哪怕復讀都有他陪着也好啊。他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敢做，以往還能混賴着尋些拙劣的藉口跑她面前去逗她一笑，或者寫張紙條子挑戰挑戰她的底線。
可這一次，他沒有勇氣。
高考前兩個月成績失利，怎麼看怎麼不是好信號，尤其是，她又是那麼努力的一個人，看到那樣的成績，她怎麼會想得通？
甚至於，他都後悔自己之前太過得瑟了，時不時去撩撥她一下，要是她認爲是他影響了她那就糟糕了。
擰眉想了半日，紀明遠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於是那天陽顏頂風冒雨地回到教室，一擡頭就看到黑板被擦得乾乾淨淨的，上面寫着很長的一行詩：
當虛幻成爲唯一的信仰
當狂熱退作曾經的彷徨
舉頭望一輪皎皎的明月
月光如水
水成海洋
蕩一葉小舟
搖入胸懷滄寂的大海
海茫茫
不知行去何方
尋找，信念是夢中真實的天堂
指南是遠方飄渺的清香
飄蕩，飄蕩
欲達的彼岸總是若即若離又遙遙可望
偶與到同樣的一葉小舟
深情的祝福一句：
朋友，請不要迷航
是星，總要發光
是玫瑰總會開放
是龍，總要騰空
是鴻鵠，總會飛翔
路途坎坷，風雨雪霜
終會被毅力自信化爲生命的芬芳
拼搏的汗水
開拓的血跡
也將被堅韌、剛強
奏出青春的昂揚
繼續展開你飛翔的翅膀
再次升起你遠航的風帆
涉過這殘冰渡過這黑夜
殘冰之後定是春光
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汪國真的一首詩，名字叫什麼，陽顏不記得了。但前世的時候，她高考失利，雖然是意料中的結果，卻仍難過得連班上的聯歡晚會都沒參加就回去了。紀明遠後來就給她寄去了一封信，裡面什麼都沒有，就有這一首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