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難斷_冤家路窄

顏笑此舉,無疑更是把局面推向白熱化。

果不其然,接下來,花漪紅與穆子鴻互不相讓,竟發展至劍拔弩張的地步。衆臣嗚呼哀哉,暗道家門不幸,眼看價格已經直逼兩萬金銖,穆子鴻身邊一個幕僚挺身而出,也不知他對太子說了什麼,勢在必得的穆子鴻忽地轉過話頭。

“罷了,雖然不知閣下是誰,不過你我這樣相爭也沒有多少意思,美人不如就由本宮買下送與你做見面禮。”

顏笑聽完,不由失望,卻也圓滑地接過話頭。

“兩位待卿卿都如此上心,無論花落誰家,都是她的福氣。”

梅馥腹誹,不過確定不用去面對暴戾囂張的太子穆子鴻不由也鬆了一口氣。這樣想着,心情也好了起來,這才發現穆子鴻與花漪紅雖然性格迥異,面容也相距甚遠,然而不得不說畢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眉眼中多少也有相似之處。

花漪紅一行卻沒有再停留的打算。他謝過穆子鴻,親自把梅馥從轎輦上抱下來。看着幾人相繼離去,穆子鴻脣邊的微笑陡然凝固。

身側幕僚看去,才發現他手中的酒杯已被他捏碎。

“屬下告退。”

“去,沒有完成不要來見我!”

他丟開手中的碎片,撈起旁邊的侍女便是上下其手,侍女苦不堪言卻又躲閃不及,一時間,殿堂歌舞再起,觥籌交錯間一切如舊,而方纔的插曲似乎已被人遺忘。

雲府馬車雖不小,然而比來時多了一人,不免也顯擁擠。然而卻因梅馥的出現,白鶴軒與花漪紅卻都默契地選擇同坐,拒絕了單乘另一輛馬車。

幾人剛上馬車,夏雪籬方解開梅馥的穴道,卻見她賭氣一巴掌扇過來!

“阿馥,你這是何意?”

夏雪籬微笑地拉過她的手。

“阿馥?你還知道我是梅馥!”梅馥愣了一下,隨即氣得發抖,然而似想到什麼,又一下子住了口。

她實在有太多的話要問他,難道就是因爲和阿芙獨呆了幾天,現在改變主意了,所以纔會看到自己如此非但不聞不問,還那樣冷漠。

但若答案真是這樣——

梅馥神情一恍,只覺得自己要瘋了!

但是……若……一切如此,她又能怎麼辦呢?

白鶴軒見她不開口,也是面色發青。

“你說服漪紅現身,非但沒有讓雲家得到什麼優勢,還惡化了雙方的關係,到底用意何在?”

“用意?”夏雪籬笑得無辜,梅馥沮喪間只覺得自己的手已在不知什麼時候被他的手包住,感受到掌心裡他曲指一撓,梅馥心中一蕩,然而還是賭氣堅持別過臉龐。

夏雪籬目光不離她左右,心中苦澀,太多的話,因眼前兩個礙事的人在場,實在難以敘說。

“我本來就沒什麼用意,要說目的,不過就是利用雲家和漪紅來救梅馥而已,畢竟這裡是陳國不是中原,並沒有那麼多人手來和穆子鴻搶人,只能借勢。”

“你——”

這番大言不慚的討打言論,讓白鶴軒與花漪紅紛紛側面,然而事關梅馥,卻又無話可說。而梅馥卻在聽到真相的霎那,淚如雨下。

“原來你並非不聞不問,而一開始就是來救我的,對不對!”

夏雪籬不語,只柔柔地伸手過來幫她理順額前的亂髮。

梅馥呆了一呆,這自然而然的動作,讓她後知後覺聯想到他的語氣又回到了從前那胸有成竹的熟悉感,一時之間,不可置信、高興、激動……重重情緒匯合起來,終是化作了一陣顫抖。

夏雪籬見狀,環過梅馥的肩膀,同時湊到她耳邊,柔聲道了聲“娉娉受苦了。”

聽聞此言,梅馥不再懷疑,哇地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忘情地痛哭起來。

白鶴軒與花漪紅對視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緒,心中皆不是滋味。

“二哥,我們換一輛馬車吧。”

花漪紅苦笑,終究沒有反對,終於,寬闊的馬車間總算只剩下梅馥和夏雪籬兩個人。

一朝重逢,所謂小別更勝新婚,梅馥也顧不得剛救自己出虎口的花漪紅和白鶴軒,往夏雪籬懷裡鑽了鑽,吸着鼻子悶聲嬌叱。

“你什麼時候記起來的?爲什麼不告訴我?”

夏雪籬憐惜地替她擦拭着眼角淚花,方要回答,不妨車身猛烈一晃,夏雪籬連忙護住梅馥不讓她腦袋磕在車壁上,夏雪籬剛扶梅馥坐起,只覺一股勁風自車外襲來,下意識擡手握住一物,定睛一看,竟是一支黑羽長箭。

外頭喊殺聲漸起,兩人對視一眼,掀開車簾,卻見兩輛馬車赫然已被團團圍住,一羣青衫人手持長槍血劍,凌空而破,鋪天蓋地襲來。

花漪紅和白鶴軒所乘的那輛馬車,顯然是來人的目標所在,此時車篷上已扎入數十羽箭,雲家侍衛護在四周,與來人戰作一團,由於情勢所逼,白鶴軒也不得不抽劍擋在車門前,左格右擋。

“一定是穆子鴻的刺客!方纔當着衆人他不便發作,但也不想白白放我們離開!”

梅馥幾乎是脫口而出,夏雪籬沒有回答,他揮袖射出幾枚銀針,將撲來的刺客誅殺在地,冷靜地觀望着外頭的形勢。

“他們的手法,顯是來自逍遙樓,雲家人只怕撐不了太久……”

逍遙樓三個字,像是下了魔咒般,讓梅馥一聽便心生反感,尤其是想到陰魂不散的阿芙可能在這附近……

她悶悶哼了聲。

“若是逍遙樓,那也沒什麼大不了,阿芙可捨不得殺你。”

風聲破,一對刀,血光濺落葉驚飛,不帶夏雪籬回答,前頭的車伕胸口已被刺穿,巨大的血窟窿嗖嗖灌風,一人高高立在馬背之上,抽回長刀,車伕應聲而倒,梅馥終於看見那張猙獰枯瘦的臉,那男人兩頰和眼窩深陷,太陽穴卻異常突出,一身烏黑蝟甲包裹着極高瘦的身軀,似來自地獄的鬼魅無常。

夏雪籬折斷手中的箭,笑了笑。

“刑右使。別來無恙?”

刑綱也牽了牽嘴角,雙目中的恨意卻似要將夏雪籬連皮帶骨生吞而下。

“無憂,阿芙和殷破弄砸了這筆生意,我纔有機會來見你,可見,合該你要死在我手上。”

梅馥只覺後背發涼,她曾聽殷破說過,夏雪籬在逍遙樓時與刑綱有過節,刑綱曾多次派人刺殺他未果,和阿芙殷破不一樣,刑綱是真正想要置夏雪籬於死地的,這下可謂冤家路窄。

還來不及多想,只見夏雪籬斗篷一揚,無數銀針急雨似地飛射而出,刑綱不敢硬接,被迫飛身離了馬背,夏雪籬趁機撈過繮繩,調轉車頭,向花漪紅他們多乘的馬車奔去。

刑綱哪裡肯放過,幾個縱躍便追了過來,與花漪紅的馬車擦壁而過時,梅馥突覺身子一輕,卻是被夏雪籬推出馬車,剛好落在白鶴軒懷中,夏雪籬與白鶴軒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向梅馥一笑,突然一摔長鞭,駕車而去。

那目光分明風輕雲淡,柔情似水,可梅馥卻自足底涌上一股寒意。

他想要幹什麼?

很快梅馥便知道了答案,刑綱見夏雪籬駕車離去,暴喝一聲,一揚手,帶着手下飛快地追了過去,竟丟下他們幾人不管。

梅馥從前便聽說刑綱其人,睚眥必報,狠辣無情,如今丟下原本的目標去追夏雪籬,就可知他是一個記仇成性的人,只怕今日不殺夏雪籬不會罷休。

她方寸大亂,抓住白鶴軒的手喊道。

“快追他們!快點!”

不料白鶴軒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艱難地道。

“阿馥,不要辜負國舅一片心意。”

梅馥放開了手,往後縮了縮,心涼了一半。

“什麼意思?”

白鶴軒沒有回答,反而一咬牙,命令車伕速速往反方向逃離,梅馥又驚又怒,瘋也似地抓住車壁要站起來。

“停下!我要下車!”

這時,一直躲在車內的花漪紅卻拉住了她。

“你不能去!”

梅馥猛然回頭,橫眉倒豎,杏眼圓睜,怒火把一張臉染得格外明豔。花漪紅一愣之間,她已然站起,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一旁的栗色馬匹上,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崖邊馬車已經四分五裂,樹枝上掛着的一截紅袖,再往下望去,便是重疊厚重的幽綠枝杈,很難見到底下情形。

顧少元將那截紅袖緊緊握於手心,從未如此刻這般悔恨過,他難以自持,回身一把將白鶴軒撞在樹幹上,雙目欲裂。

“爲什麼不阻止她?爲什麼?”

白鶴軒垂着眼,任由他悲怒發泄,卻不發一言。

花漪紅跌跌撞撞地走至崖邊,白鶴軒一驚,推開顧少元將他拉住。花漪紅轉頭對他悽然一笑。

“梅馥她……是不是已經……”

“不會的。”

回答他的卻不是白鶴軒,也不是顧少元,一把冰冷的男聲自身後響起。

一名高大的男子抱劍而出,卻是被夏雪籬派去執行任務剛剛歸來的阿九。

人手不足,中原的部下又不能大規模地入境陳國,如今他便要負擔起許多雜事,不能時時護在夏雪籬身邊,起初不是沒有過擔憂,可是後來他發現,藏身逍遙樓兩年的主子,不僅依舊臨危不亂,而且似乎變得更強大了,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沒有事,也不會讓梅馥有事。

目光淡淡掃過三人,充滿堅定,阿九再次強調。

“有主子在,一切都會化險爲夷,我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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