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裝了,家姐馬皇后,我攤牌了

清晨,濟安堂。

初冬的寒風像一把刀,呼嘯而過。

寒霜殺百草!

連牆角堆放的曬乾草藥都覆了層白花花的霜,像是被撒了把碎鹽。

廊下的火爐正燒着火,爐子上的陶罐冒着嘶嘶熱氣。

馬天站在廊下,目光落在院子中間。

朱柏與朱英正踩着霜花練拳兩人都只着了單衣布褲,袖口挽得老高,裸露的小臂在寒風中凍得發紅,卻隨着拳路起落而騰起白霧。

他們的額頭是一層汗,冒着騰騰熱氣。

「呼!」朱英收拳時呵出一口長氣。

馬天看着他凍得發紅的嘴脣,想起昨日宮裡宴散時,朱棣在宮牆陰影裡說的話。

他面色陰沉下來。

朱英若是皇長孫?

救朱英時,只當是救下一個身世坎坷的少年,沒想到救的是大明皇長孫。

如今朱英每叫一聲「馬叔」,都像在他與皇家的羈絆上纏一道繩結。

他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國舅,早已和「皇長孫」三個字死死綁在了一起。

朱棣說得沒錯,皇家血脈容不得半分存疑,更何況朝野皆知皇長孫朱雄英已葬入鐘山。

寒風捲過廊下,馬天望着少年們騰挪的身影,思緒卻如亂麻。

他本想在這異世做個逍遙閒人,靠着醫術和對歷史的先知安穩度日,可朱英的身份像張宿命的網,將他拖入漩渦。

若朱英真是皇長孫,即便朱元璋能護他一時,待老皇帝駕崩,太子朱標若有不測,或是其他皇子題大位,朱英便是衆矢之的。

那些皇子看朱英的眼神,早已不是看一個醫館少年,而是看一枚可能顛覆棋局的棋子。

不,或許更像一根眼中釘。

朱棣三兄弟灌酒時的銳氣,攤牌時的冷厲,都在昭示着:朱英不能是皇長孫,否則,他們就絕不會容他。

「想做富貴閒人?」馬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怕是連當個尋常百姓都難。」

除非除非朱英能走到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上。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驚得他打了個寒。

太難了!

且不說朱英的身份如何能被朝野公認,畢竟「死而復生」太過離奇,單是重回宗室這一步,就千難萬難。

朱元璋雖疼朱英,卻也要顧及皇家體面與朝臣非議,如何昭告天下?

說皇長孫當年假死被醫館救了?

誰會信?

而且,這會開一個不好的口子,未來會有人假冒宗室。

就算老皇帝力排衆議讓朱英歸宗,那之後呢?

太子朱標尚在,朱英作爲長孫,未來的儲位之爭只會比史書上更慘烈。

他見過朱棣眼中的狠厲,那是從屍山血海中淬鍊出的野心。

老二朱樓丶老三朱亦非善類,他們豈會眼睜睜看着一個「失而復得」的皇長孫繼承大統?

「九死一生的路啊。」馬天低聲重複着。

爭,是把朱英和自己都推上風口浪尖,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

況且,我有什麼能力幫朱英爭?

不爭,便是等着朱英被暗中除去,自己作爲「同黨」也絕無活路。

朱棣的攤牌不是商量,而是警告:要麼站在他們一邊,要麼成爲他們的敵人。

砰!砰!

院子裡,朱柏一個掃堂腿帶起霜塵,朱英敏捷躍起,兩人相視一笑。

那笑容乾淨得像初升的太陽,卻讓馬天的心沉得更深。

寒風再次掠過,馬天卻不再覺得冷。

他望着天邊漸漸升起的旭日,他想起朱元璋攬着朱英時的疼愛,想起馬皇后眼中暖烘烘的關切,想起史書上朱標一脈的淒涼結局。

「沒得選啊。」他深吸一口寒氣,「總不能等着別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早膳後。

馬天與朱英丶朱柏在大廳,將曬乾的黃芪丶當歸分類入櫃。

「這裡就是濟安堂吧。」一個聲音傳來。

門口立着一位白髮老者,棉袍外罩着件半舊的青布長衫,腰間絛帶系得一絲不苟,雖無金玉裝飾,卻透着股洗盡鉛華的溫潤氣度。

「哪位是馬郎中?」老者走了進來。

馬天忙轉過身,只見老者鬚髮皆白,卻梳理得整整齊齊,風霜在他臉上刻下的紋路非但不顯蒼老,反如古捲上的墨痕般透着歲月沉澱的智慧。

他身後揹着個半舊的藍布書囊,邊角磨得發亮。

一看,就是位浸學問半生的大儒,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雍容,絕非尋常鄉野先生可比。

「老先生,我就是。」馬天迎上去。

「劉先生?」朱柏從他身後竄出。

老者聞聲一愣,看向朱柏,隨即露出些許訝異:「湘王殿下?你也在此處?」

朱柏臉頰微紅,連忙側身向馬天介紹:「馬叔,這位就是國子監的劉三吾先生。去年父皇特意請他給我們幾個皇子講經史,連太子大哥都常來旁聽呢。」

他語氣裡滿是崇敬,像是在引薦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馬天心中猛地一動。

劉三吾?難怪這氣度非比尋常!

他曾在史書上見過這個名字,乃是當世大儒,尤其精通經義。

朱元璋能把他派來給朱英啓蒙,可見對這「皇長孫」的看重。

「原來是劉先生,」馬天連忙拱手,「可是陛下讓你來教朱英的?」

「正是。」劉三吾頜首,目光轉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朱英。

當他的視線落在少年身上時,那雙閱盡世事的眼晴裡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論。

朱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小子朱英,拜見劉先生。往後讀書識字,還要多勞先生費心。」

他聲音清朗,不卑不亢,倒讓劉三吾眼中的訝異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讚許。

「小郎中不必多禮。」劉三吾擡手虛扶一下,「既受陛下所託,老夫自當盡心。」

馬天見狀,連忙指引道:「這天寒地凍的,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了。後院有間暖房,原是曬草藥用的,還算暖和,不如去那裡授課?」

說着便引着他們往後院走。

暖房不大,四面糊着厚厚的窗紙,角落裡還生了個小火盆,藥香與炭火的氣息混在一起,竟有種奇特的暖意。

靠窗擺着張舊木桌,兩把竹椅,桌上還放着馬天常用的硯臺。

劉三吾放下背上的書囊,取出一卷嶄新的《論語》,又拿出一方鎮紙壓在案頭,動作慢條斯理,卻透着不容置疑的莊重。

「此處甚好。」他環視一圈,目光落在朱英身上,「既然來了,便從現在開始吧。」

說罷,他轉向馬天和朱柏,語氣雖平和,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經史授課需心無旁驁,還請湘王殿下與馬郎中暫且迴避,老夫要開始講學了。」

馬天沒料到這老先生如此雷厲風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拉了拉還有些發憎的朱柏:「

好好好,先生請。」

廊下的寒風又起。

半個時辰後,馬天因腹中不適前往茅廁,途經暖房。

他下意識放緩腳步,卻在聽清屋內對話的瞬間,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原以爲不過是孩童啓蒙的《論語》《孟子》,此刻傳入耳中的,竟是字字千鈞的帝王之道。

「昔年秦始皇橫掃六國,築長城丶書同文丶車同軌,功在千秋。」劉三吾的聲音沉穩如鍾,「然孟姜女哭倒長城,黔首哀豪遍野,世人皆罵其殘暴。可若非以酷政立威,何以震六國遺族?何以將分崩離析之天下強行顆合?」

屋內寂靜片刻,朱英小心翼翼開口:「先生的意思是,仁政雖好,卻難成大事?」

「非也。」劉三吾冷笑一聲,「仁義道德,不過是治世的粉飾。你且看漢高祖劉邦,被困滎陽時,爲保性命將兒女推下馬車;稱帝后,又大肆屠戮韓信丶彭越等開國功臣。世人罵他涼薄,可若無此等決斷,如何坐穩江山?」

馬天麻了。

特麼,這確定是能教的?

這應該是朱元璋的授意吧?

「天地不仁,以方物爲芻狗。」劉三吾一字一頓,「帝王亦當如此。百姓於帝王,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臣子於帝王,不過是手中的刀。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爲斷絕佛教根基,不惜滅佛屠僧;

隋文帝楊堅,爲防外戚篡權,將北周皇室屠戮殆盡。此等手段雖遭後世垢病,卻保得江山穩固數十年。你以爲他們不知此舉會被史書唾罵?」

朱英沉默良久,聲音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啞:「他們是不得已而爲之?」

「非不得已,乃不得不爲!」劉三吾重重一拍案几,「若心懷婦人之仁,宋文帝劉義隆何以三次北伐皆敗?陳後主陳叔寶何以國破家亡?記住,仁慈是弱者的遮羞布,帝王需有雷霆手段!」

寒風捲着枯葉掠過廊下,馬天卻覺脊背發涼。

他從未想過,朱元璋竟會讓當世大儒從啓蒙階段便灌輸帝王之術。

不過,這是好事。

他沒有繼續停留,匆匆離去。

馬天讓朱柏回後院準備午膳,他一個人在前廳坐診。

突然,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他眉頭一皺,還未起身,木門已被「砰」地端開,凜冽寒風捲入。

幾十個甲士衝了進來,爲首的中年武將正是吉安侯陸仲亨。

他斜睨着馬天,嘴角掛着冷笑:「馬郎中,你好大的膽子!」

馬天緩緩起身,掃過陸仲亨身後殺氣騰騰的親兵。

這廝又來找麻煩?

不知道老子現在是什麼身份吧,老子這回陪你玩玩。

「侯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他語氣平靜。

「指教?」陸仲亨冷笑一聲,踏前一步,「本侯今日來拿人!你勾結反賊,證據確鑿,還敢在此裝模作樣?」

「勾結反賊?」馬天面上卻揚起怒意,「侯爺帶兵闖民宅,張口便是反賊之名,可有刑部公文,或是陛下聖旨?」

陸仲亨從袖中抖出一張公文:「今早刑部抓到個賊子,是陳友諒舊部張定邊的同黨。他親口招認,日前是濟安堂的郎中給他治的箭傷。」

馬天暗暗心驚。

看來張定邊他們又被追殺了,還被逮了一個。

當初給他們治傷,竟然有人認出了我?

「治傷是醫者本分。」馬天哼一聲,「侯爺憑一個賊子的片面之詞,就要拿我這醫館郎中?」

「本分?」陸仲亨拔刀出鞘,「張定邊賊心不死,本侯告訴你,你勾結他們,今日本侯就是宰了你,太子殿下也不會說什麼。」

馬天嘴角掛着不屑:「就憑你,敢拿老子?」

「你一個江湖郎中,難道還能翻天?」陸仲亨揮手示意親兵,「拿下!若是敢反抗,格殺勿論!」

「誰敢?」馬天爆喝一聲。

他整了整青布長衫,攤攤手:「本來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們對話,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輕蔑,不裝了,家姐馬皇后,我攤牌了。」

「哈哈哈!」陸仲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皇后娘娘的弟弟?你怎不說你是陛下的親兒子?冒充皇室宗親,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來人,給我把這瘋子拿下!」

「住口!」

一聲怒喝從後院暖房方向傳來,朱柏走了出來:「陸仲亨,你好大的膽子!」

陸仲亨看到湘王,大驚。

接下來這一幕,他麻了。

只見朱柏對着馬天恭恭敬敬地拱手,喊了一聲:「舅舅!」

一個稱呼,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濟安堂上空陸仲亨證在原地。

馬天不會真的是皇后弟弟吧?

他也姓馬!

湘王殿下,竟然叫他舅舅?

「陸化洪,怎麼回事?」朱柏冷喝,「你什麼時候去刑部了?」

陸化洪連忙一拜:「殿下,刑部最近人手不夠,五六都督府差臣去幫忙。主要是發現了叛賊,

刑部捕快也應付不過來。」

「抓叛賊,抓到我舅舅了?」朱柏冷問。

陸化洪懵啊。

前幾天還只是個郎中,怎麼突然就成皇后弟弟了?

「殿下恕罪。」陸仲亨道,「刑部拿下一個人反賊,是那反賊供出馬郎中—-供出國舅爺的。

馬天擰了擰眉:「這事怎麼是刑部在管?不應該是錦衣衛的差事?」

「刑部幫錦衣衛分擔。」陸化洪道。

「分擔?」馬天掏出錦衣衛暗衛令牌,「老子的佈局,被你們全打亂了!一幫廢物,還來抓老子?」

陸化洪看到暗衛令牌,傻眼了:「你——是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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