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逆不道

阿弦着急往府衙去, 所以竟未曾仔細留意英俊的言行。

她之所以這般着急, 不是因爲別的,正是因清晨時候所得的那個夢境。

就如同上回在嶽府門口所見那一幕的後續, 阿弦又看見少夫人跟那名“姦夫”顛鸞倒鳳的場景。

只是這一次,她終於看見了那奸/夫的臉。

雖然相信自己並未看錯, 但卻也因此開始懷疑這夢境的真假。

但是這所見實在太過真實,不管是兩人的行爲, 還是言語,醒來後都清清楚楚,宛若一切都親身經歷過。

袁恕己曾特意叮囑過——也不知這位大人是不是天生有一種莫名感應能力,居然便歪打正着說中了,因此阿弦得了夢中所見後,猶豫半晌, 終於決定全數告知袁大人,且不管夢境真僞, 就讓袁恕己自行判斷就是了。

如此, 阿弦心中喜憂參半,慶幸的是可以跟袁恕己有所交代,但是另一方面,卻又因得見這般人倫慘事, 心頭不安。

來至府衙,袁大人已經練了拳,正吃了早飯,見阿弦進來, 便笑道:“今日怎麼這樣早?”

阿弦上前行禮,道:“我有件事想跟大人說,只是不知道真僞幾何,但請大人處置。”

袁恕己放下茶盞:“何事?”

阿弦上前,將昨夜夢見場景一一告知。

袁恕己側耳聽着,也難掩滿面詫異:“是他?”

阿弦道:“我見到的是他。”停了停,阿弦道:“大人,若真的是他,這件事越發棘手了,大人還要謹慎行事纔好,萬一我……我說錯了,那豈不是壞了兩個人的名聲?岳家更是因此毀了。”

袁恕己道:“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太陽初起,兩名差人帶了一名美貌女子步入府衙。

這女子正當妙齡,身着素服,正是嶽青的遺孀夫人,因忽然被傳來此間,不知所措,略有些花容忐忑。

正邊走邊打量,頭前有個人來到:“大人讓我來接。”那領路的差人道:“那就交給十八子了。”

少婦聞聽,定睛細看,認出面前的正是之前在岳家門口一面之緣的十八子。

阿弦見她打量,向着她點一點頭。少婦壯着膽子問道:“這位……小兄弟。”

阿弦回頭道:“少夫人也叫我十八子就是了。”

嚴氏道:“是,十八子,不知大人爲何忽然傳我來衙門?”

阿弦道:“應該是爲了尊夫的案子。”

嚴氏道:“我亡夫之事,先前你們不是去府裡查問過了麼,怎地還要特意叫我過來詢問?”

阿弦道:“多半是刺史大人另有用意,我們底下人也不敢妄自揣測,橫豎夫人去了就知了。”

嚴氏聽如此回答,便只垂頭隨她而行,不多時便到了花廳,公差入內稟報,請了嚴氏入內。

這廳內卻並無別人,只有袁恕己一人坐在桌後,嚴氏見並無其他差人,略鬆了口氣,上前見禮。

阿弦本要退出,袁恕己擡手向她一招,阿弦會意,上前立在旁側。

袁恕己掃一眼嚴氏,果然見是有幾分姿色,將手中卷則放在一邊兒,道:“嚴氏,你可知今日本官爲何特意叫你前來?”

嚴氏道:“妾身實在不知。”

袁恕己冷笑:“本官是想保存你的顏面才如此,不然,這會兒就是在公堂上了。”

嚴氏不安,垂頭說道:“大人這是何意……我竟不明白。”

袁恕己又笑了兩聲,瞥着她道:“你不明白我的話不要緊,只要你明白什麼叫‘恨不相逢卿未嫁’是什麼就成了。”

話音剛落,就聽嚴氏驚呼一聲,粉臉陡然變作雪白,她擡頭瞪向袁恕己:“大人、你……說什麼?”

袁恕己笑的冷峭而譏諷:“怎麼,聽到體己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有些不敢信對麼?”

嚴氏顫聲道:“不,這不可能……”

袁恕己輕描淡寫說道:“有什麼不可能?是本官不可能知道這種私密體己的話,還是那個人……不可能對本官供認你跟他的苟且?!”說到最後,口吻卻陡然嚴厲。

嚴氏原本還雙膝跪地,如今已經癱跌在地上,渾身顫抖不休。

“啪!”是袁恕己一拍桌子,他怒視底下嚴氏,喝道:“嚴氏!休要不識擡舉!你想隱瞞的那個人早就對本官招供了,怎麼,你還想維護他不成?是本官念你是個弱女子,恐怕其中另有隱情,所以不肯聽他一面之詞,特地開恩在花廳私下詢問,不然早就在公堂上大刑伺候了,那時候可就玉石俱焚,你也再無活路!如今你不速速招供實情,還要等到幾時!”

嚴氏早就神驚魂蕩,被袁恕己恩威並施地一番喝問,便雙手掩面,痛哭起來。

阿弦在旁,不由看向袁大人,心中倒是有些欽佩他的演戲之能。

袁恕己雖從她口中得知內情,卻並未輕舉妄動,因他知道那位“姦夫”一定不會輕易招認,反會打草驚蛇,故而先從嚴氏下手。

又假稱姦夫已經供稱了,且說出了那句極私密的“體己話”,果然一詐便得。

嚴氏嗚嗚咽咽,哭着將事情供認。

你道這嚴氏的姦夫是何人?也怪不得阿弦不敢確信,這人並非別個,卻正是嶽青的父親,嶽老先生嶽冧。

這位先生跟兒媳苟且、喃喃密語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不似先前所見般道貌岸然。

那一句“恨不相逢卿未嫁”,也是這位老先生跟嚴氏苟且之時所說的話。

據嚴氏招供,自從她嫁進岳家後,同嶽青也算是情投意合,夫妻恩愛,只是好景不長,嶽青之父雖看似是個正人君子,實則是個好色之徒,因嚴氏生得姿色過人,竟把心思打在她的身上。

嚴氏哭訴道:“我知道不妥,百般哀求他放過我,可他卻一心強迫,終於有一日他將我……我本欲尋死,又怕傷及嶽青,且捨不得跟他的種種恩愛,只得委曲求全,又不敢將此事透露半分。”嚶嚶地哭了起來。

袁恕己道:“那麼嶽青又是如何身亡的?”

嚴氏道:“那日公爹又行那不軌之事,不知如何竟給嶽青發現了,他一怒之下暈厥倒地,居然、居然就那樣去了。”

袁恕己道:“事情發生之時,嶽先生可也在場?”

嚴氏道:“他原本不在。聽丫鬟報信才趕了來的。”

袁恕己忖度了會兒:“你可告訴他嶽青因何而死的?”

嚴氏哭道:“我都說了,我想隨着嶽青而去,公爹卻百般勸慰,又叫人看着我不許自盡……是我對不住嶽青……”說着又泣不成聲。

袁恕己同阿弦對視一眼,便命人先將嚴氏帶下。

袁恕己道:“你覺着嚴氏供述的如何?”

阿弦道:“聽着倒是合乎情理。”

主簿從後出來,將供狀遞上,袁恕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道:“這下有了證供,可以再傳老嶽了。”

審問嶽冧卻並非在花廳中,而是在大堂之上。

傳了嶽先生上堂後,袁恕己便叫人將嚴氏的那份供狀遞過去給他看,嶽先生從頭看完,皺眉沉吟不語。

袁恕己道:“嶽冧,你覺着這份證供如何?”

嶽冧垂首默然,袁恕己道:“嶽先生,你如何不答?”

嶽冧思來想去,匍匐在地道:“求大人恕罪,老朽有話說。”

袁恕己握着桌上的鎮紙,淡淡道:“老先生不必疑慮,有什麼話但講無妨。”

嶽冧伏身道:“這……老朽慚愧之極,兒媳所說,有些的確是真。”

袁恕己道:“你說……有些?”

嶽冧道:“兒媳所說,跟她……苟且之事,卻是真的,只不過並非是老朽強迫,而是跟她互有意思……”

袁恕己挑眉:“說下去。”

嶽冧道:“她說,慕我的才學同人品,纔跟我有了……而非上頭所說的強行逼/奸。另外,青兒發現且逼問她的這一節,我也並不知情,我原先還當青兒是……是因爲舊傷復發才亡故的,所以心裡不忿,還想着給他討個公道,才壯膽來府衙鳴冤的。”

袁恕己略覺意外:“據嚴氏所說,她已告知於你。”

嶽冧道:“也許是她驚嚇之下,忘了究竟如何了,她實未曾告知。”嶽冧頓了頓,嘆息道:“若她告知我青兒是因此事而亡,我也未必肯出頭來替他鳴冤……”

袁恕己哼道:“你也算是無恥之極了,居然強佔兒婦,如此不倫之舉,簡直禽獸。”

“這……”嶽冧臉皮微微漲紅,卻忽然說道:“大人,其實倒也不是這般說的。”

袁恕己詫異:“你說什麼?”

嶽冧道:“我同嚴氏……也算是志趣相投而已,並不只是什麼勾搭成奸,其實這樣的事,原本也是有的……”

袁恕己簡直不敢相信:“哦?照你說來,此事竟遍地都是了?你以爲世人都如你一樣不知廉恥?”

嶽冧咳嗽了聲,道:“大人……別的不說,就說如今的皇上跟天后……當初天后可也是太宗的後宮妃嬪,現在還不是一樣的成爲……”

“住口!”袁恕己色變,大怒:“你這混賬畜生,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胡言亂語說些大不敬的話!再敢胡唚出一個字,不用判案,立刻當場打死!”

這一句,才嚇得嶽冧不敢吱聲。

將嶽冧帶下之後,袁恕己怒極反笑,想罵幾句,但細想嶽冧的話,居然有些無法反駁。

阿弦在旁聽得真切,見袁恕己臉色不對,便道:“大人,現在該如何處置?他們兩個又各執一詞。”

袁恕己道:“又怎麼樣,不管如何這兩人乃是通姦,按照法典處置就是!”

阿弦瞥他一眼,噤聲不言。

袁恕己心念轉動,讓堂上差人散去,他才道:“小弦子,你覺着方纔嶽冧所說的話……”

阿弦道:“什麼話?”

袁恕己喝道:“不要裝傻!自然是皇上跟皇后……”

對於當今的聖上跟聖後的傳說,阿弦自然也耳聞目染了,嘆了口氣道:“上行下效,二聖都這樣的話……”

“打住!”袁恕己不等她說完,便喝止。

阿弦無奈道:“問我的是大人,我要說又不許我說,到底是想怎麼樣?”

袁恕己不由失笑,想了半晌:“罷了,這種事只當沒聽見就是了,橫豎他再敢攀扯一個字,我立刻就當做大不敬之罪先砍了他。再退一萬步,就算是皇上跟皇后之間……咳,他們也沒有因爲兩人之事……而害死人命,可不管如何,嶽青是因爲這兩人而死。”

阿弦點頭稱是:“還是大人英明,二聖可並沒因爲私情而害死太宗皇帝。”

袁恕己啼笑皆非,斥道:“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心裡知道就行了,不必說出來!”

兩人面面相覷,阿弦又道:“還有一件事,如果嶽冧說的是真,那也罷了。但如果嚴氏真的是被他脅迫的,那麼也隨之被法辦,是不是有些可憐?”

袁恕己道:“這嚴氏所說的話,幾分真假尚且不知,你想,如果嶽青是因得知兩人的奸/情而亡故,嶽冧當然心虛,哪裡還肯上躥下跳地要給兒子討什麼公道,我看,必然是那婦人在扯謊!”

本來以爲是無法偵破的疑難懸案,居然這般柳暗花明,袁恕己忍不住有些得意。

他並不是個多愁善感之人,只負責斷明黑白,其他的絕不多想。

想到是阿弦發現了重大線索,正要嘉許兩句,定睛看時,卻不見了阿弦的身影。

阿弦出了府衙,望着縮在府衙對面街角的那道影子。

那“人”正仰頭往府衙裡頭看,礙於官府神威,無法闖入,忽然若有所覺,也看見了阿弦。

阿弦邁步走了過去:“嶽公子。”

這自然正是嶽青,他神情頹然,鬱郁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袁大人是不是已經……”

阿弦道:“是,袁大人已經知道了嶽先生跟少夫人的事。”

嶽青張了張口,復又頹喪低頭。阿弦道:“你之前攔着我,是怕家門名聲敗壞,還是擔心其他?”

嶽青沉默了會兒,終於緩緩矮下身子,蹲坐在牆角,喃喃:“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羞憤……或者是害怕。”

阿弦問道:“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嶽青舉手抱着頭,低聲道:“我明明那樣喜歡她,想不通她爲什麼竟是這樣水性楊花……我又明明甚是敬重父親,卻想不到他居然,居然……”

他的頭忽然又巨痛起來,從兩年前被陳大打傷後,陰雨天或者情緒起伏之時都會疼痛難忍,就算做了鬼也是一樣。

阿弦看着他忍痛之態,忍不住也蹲下身子,擡手撫向他的頭上:“沒事了,你不用再多想了。”

嶽青緩緩擡頭,眼裡仍是重重迷惘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十八子,你說我該怎麼辦?”

當他目睹那一幕的時候,所有的認知都在那一刻被推翻,嶽青無法承受,他卻不敢立刻鬧出來,因爲那是他鐘愛的嬌妻跟向來敬重的父親。

後來,他在房中質問嚴氏,嚴氏卻並不懼怕,反而譏笑道:“這有什麼?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嶽青被她這種不知廉恥的模樣驚呆了:“你、你怎麼能……”

嚴氏道:“我怎麼不能,遠的不說,就算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上皇后,又幹淨到哪裡去了,皇后娘娘還是太宗的妃嬪呢,也同樣是兒子佔了老子的女人,你何必計較太多。”

嶽青只覺的頭疼如裂:“可是、可是我們……”

“恩愛對麼?”嚴氏冷冷地瞥他一眼,眼神裡卻帶着鄙夷跟嘲弄:“你自己的本事你難道不清楚?還敢跟我說……呸!”

他本以爲自己的妻子縱然不是什麼“貞婦貴殉夫”那一類剛烈女子,也絕對不可能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沒想到非但是蕩/婦,且是尋常的娼/妓都望塵莫及的賤人。

嶽青眼前發黑,再也難以自控,只覺得頭嗡地一聲,便“暈”了過去。

其實,在此後挺長一段時間裡,他幾乎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他遊蕩於府內,憎恨這所有,同時悲憤難當,卻又無處宣泄。

後來,看到來查案的阿弦的時候,他忽然又羞憤起來,生恐自己的遭遇被世人知道,所以對阿弦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牴觸感,還試圖阻止。

按着嶽青手背之時,鬼魂心中所念念不忘的,阿弦也看的清清楚楚。

定了定神,阿弦道:“你當然想不明白,其實我也想不明白。”

嶽青不解。

阿弦同他對視片刻,忽問:“招縣的那件事你可知道了?”

嶽青道:“我聽他們說起過。”

“他們”,自然不會是人類了。

嶽青猶豫了一下:“他們說,那老夫人如今正在底下受苦。”

阿弦點頭:“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有的人就算看見一隻貓狗挨餓受凍,都會忍不住伸出援手,當然很難想象世間怎麼會有這樣心腸歹毒的人。嚴氏跟嶽冧的所作所爲你不懂,其實也不需要去懂,因爲你跟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類,他們雖然看着像是人,實則陰暗歹毒,喪失人性,早就不能稱之爲人。”

嶽青苦笑:“或許,但是,我曾那麼喜歡、敬重……”

阿弦道:“你並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惡的也是他們。”

嶽青忽然欲哭:“十八子……我、我氣不過,她竟不覺着自己有絲毫錯……”

阿弦道:“他們會付出代價,活着的時候,是袁大人這樣的人去懲罰他們,死了之後,就會像是歐老夫人那樣……而你不必理會,你會有自己的路,跟他們全然不一樣的路。”

嶽青是鬼,鬼本沒有淚,但是他的眼中卻有些亮閃閃地。

許久,嶽青緩緩地吁了口氣,他摸摸頭道:“我覺着好生輕快,我的頭終於不疼了。”他慢慢站起身來,顯得十分驚喜。

阿弦知道他心結已去,卻也是時候該去他的路了。

阿弦輕聲道:“希望你下輩子不會再遇見那些惡人,也望你的真心會有所歸。”

嶽青點頭:“多謝你,十八子,我記住了。”他向着阿弦一笑,越過她往前而行,就像是前方有什麼在指引他一樣。

他的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慢慢地消失在阿弦眼前。

阿弦回頭凝望,眼睛微紅,脣邊卻有一抹欣慰的笑意。

然後她目光下移,臉上的笑彷彿臘月裡的水滴,陡然凝結成冰。

就在正前方的陰影中,赫然站着的,卻是那個曾跟阿弦照面過多次的殘缺不全的惡鬼。

阿弦正是心神放鬆的時候,猛地受驚,下意識後退一步,便想離開。

可就在這一刻,那鬼魂卻以極快地速度衝了上來,阿弦叫道:“你幹什麼……”

還未說完,陰風撲面,身上驟然冷卻。

且說袁恕己因這一宗公案眼見將順利完結,頗爲得意,又看阿弦一聲不吭就不見了,他本不想理會,低頭看了會兒文書,心裡總有些七上八下,便索性放下公文,走出來透一口氣。

正在閒看府衙景緻,忽然間兩個差人經過,且走且說道:“這十八子興許是真的有些能爲,不然大人如何把他調到身邊兒呢?”

另一個道:“那招縣的事兒鬧得如此駭異,我未曾親眼見到,不知如何,但是方纔的情形我卻是看的極清楚,那牆根兒下明明並沒有什麼,他卻蹲在那裡,對着那邊喃喃說話,竟好似真的有……那什麼一樣,咦,怪嚇人的。

袁恕己因站在樹蔭底下,那兩人並未發現,且說且去了,袁恕己見他們走後,心念一動,便往外而去。

待出了府衙大門,果然看見斜對面的牆根下,阿弦對着“虛空”不知說些什麼,頃刻她回頭,似乎在目送人離開。

袁恕己本能地想笑,卻又忍住,正心情複雜地凝視,卻見阿弦臉色大變,好像看到什麼極可怕的東西,往後退了出去。

袁恕己到底跟她相處的有段日子了,見狀便往前幾步,下了臺階:“小弦子!”拔腿往那邊兒而去。

他的身形極快,瞬間便來至阿弦身旁,卻見她已經站住雙腳,立在原地,竟未動彈。

袁恕己鬆了口氣:“你方纔是怎麼了?一驚一乍的,我還以爲你是……”

還未說完,袁恕己忽然感覺不對。

他垂眸細看阿弦:“小弦子……”

阿弦不答,只是低着頭,雙手垂在腰間,手指無序亂動,然後,她往前挪出一步。

袁恕己喉頭一動,舉手捉住她的肩頭:“我跟你說話呢……”

阿弦才擡起頭來,袁恕己發現她的目光呆滯,直直地盯着他,這種眼神,就彷彿是在看着一個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袁恕己渾身冷徹,他猛地鬆開手:“你……不是小弦子?!”這一句話脫口而出,他才徹底醒悟,厲聲道:“你是誰?”

阿弦一聲不吭,轉身便走,走路的姿勢也大非平常。

袁恕己一把攥住她的手,她卻反手一掌拍來,出招竟極凌厲。

袁恕己大吃一驚,正要打起精神再上,卻見一匹馬遠遠奔來,正是一名遞送公文的差人,因看見刺史大人在此,便打馬而來,相隔十幾步便翻身下馬,行禮道:“大人,豳州大營的公文……”

袁恕己哪裡來得及理會這個:“走開!”

阿弦卻低低道:“豳州大營……”一錯眼的功夫,竟縱身往那來人撲了過去。

袁恕己不知她要如何,忙追了過去,只聽她叫道:“蘇柄臨!”

袁恕己嚇了一跳,阿弦的身法居然極快,越過那公差,奔到馬兒跟前,手握繮繩,一個翻身便跳了上去,繼而抖落繮繩,撥轉馬頭。

這動作一氣呵成,袁恕己亦看呆了。

他瞧過很多次阿弦上馬下馬,卻沒有一次如這樣熟練,那種訓練有素之態,就彷彿……是個不折不扣的軍中之人。

忽然想到那句“蘇柄臨”,袁恕己雖不知到底發生什麼,卻也知道大事不妙,跟着往那處追了兩步,畢竟人家騎馬,哪裡追的上,忙道:“備馬,快些備馬!”

“阿弦”騎馬飛奔過府衙長街,拐了個彎,闖向前方的鬧市大街。

食街上,老朱頭正張好了攤子,忽然聽人說:“那不是十八子麼?”老朱頭只當阿弦來了,喜滋滋回頭看時,卻見阿弦騎着一匹馬,風也似地從前方奔來。

因將正午,路上行人也多了起來,但是阿弦竟全然不顧,也沒有任何避讓之意,馬兒狂奔之時,一路上行人躲閃不及,有人驚聲尖叫。

有人道:“這是在幹什麼?有什麼急事不成?”

也有的說道:“十八子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忽然“汪汪”一陣亂叫,是玄影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急急地向着馬兒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老朱頭正在發呆,不知道阿弦是爲了何事如此匆忙,猛然聽見路人說“臉色難看”,又聽見玄影躁動不安的叫聲,老朱頭一個激靈,忽然把手中的勺子扔的老遠,一拍大腿道:“糟了糟了!”

食客們嚇得看去,見老朱頭撒腿就跑,有人道:“朱伯伯,你幹什麼!”

老朱頭也不回答,頭也不回跑的極快,那略顯肥胖的身影在眼前晃了兩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剩下攤子上的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良久,有人道:“這是怎麼了,小的發瘋,老的也發了瘋了……”

老朱頭因發現阿弦的異狀,急急忙忙追了上去,才拐過彎,卻恰好又看見袁恕己騎着一匹馬,同樣疾風閃電似的追了出來。

兩人陡然相遇,老朱頭叫道:“袁大人,我們弦子……”

袁恕己馬速不減,道:“我知道,我正是要去追!”說話間,那馬兒已經嗖地往前急奔去了。

老朱頭本能地跟着追出十幾步,卻陡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剎住腳:“不對,這會兒只怕攔不住……是了是了,英俊!”

到底是跟阿弦打小兒一塊生活的,老朱頭很瞭解這種情況意味着什麼,但是想到方纔那個“阿弦”的氣勢,老朱頭心裡打怵。

且幸好有袁恕己跟着追過去,但是到底怎麼樣且還不知道呢。幸而在這千難萬難裡,老朱頭想到了一個法寶。

他立刻轉身,竟往家中方向狂奔而去,心中想道:“你啊你,阿弦常說你管用,這個要人命的節骨眼兒上,你可一定要真管用纔好。”

老朱頭一番奪命狂奔,以超常的速度跑回家中,猛地推開門,扯着沙啞的嗓子叫道:“英俊!快來救命!”踉踉蹌蹌跑進東間,撩起簾子定睛一看,心陡然涼了大半截。

眼前的炕上,空空如也,老朱頭目光慌亂四顧,屋裡哪兒有英俊的影子,他忙退回來,一邊兒大叫一邊兒四處找尋,卻都是一無所獲。

心裡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其實,從昨兒晚上偶然聽見英俊跟阿弦的對話,以及今早上英俊的舉止,老朱頭已經猜到了那個可能,但是他並沒有將這種可能放在心上。

誰知道這麼快,就給了他迎頭一擊!報應似的。

先前他百般喪謗,絞盡腦汁想要“朱英俊”離開,這倒好,他果然離開了,而且是選擇在這樣一個急需要他救命的時候!

袁恕己打馬急追,眼見將到城門處了,他急着大叫:“攔住,別讓他出去!”

然而那些守門的士兵們都認得阿弦,又且知道阿弦已經是府衙的人了,見她飛馬而來,只當有什麼緊急差使,哪裡敢攔住?偏袁恕己離的遠,衆人只聽見刺史大人厲聲大叫,還在豎起耳朵聽叫的什麼之時,阿弦已經衝出城門!

袁恕己咬緊牙關,如今什麼也不說了,馬蹄聲如同驚雷,也急過城門。

與此同時,聽見“汪汪”亂叫,袁恕己側目一看,卻見是玄影,幾乎跟他一塊兒,雙雙出了城。

這種緊急時刻,袁恕己仍忍不住笑道:“好狗兒,你果然有靈性,知道你主子遭了難了?”

一人一馬一狗飛奔出城,袁恕己騎術高明,同前方阿弦之間距離逐漸縮短,正急急追趕,前方已到了分岔路口,一條是往豳州大營,另一條卻是往臨縣,穿過臨縣便是長安的方向。

“阿弦”自然選擇了豳州大營方向,袁恕己想到那句“蘇柄臨”,不寒而慄,馬蹄踏過地面,泥土四濺。

可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袁恕己當然是追着“阿弦”而去,可是玄影卻奇異地選擇了往臨縣的那條路。

袁恕己人在馬上,只當那狗兒失心瘋認錯路,連叫了幾聲“喂”,那邊玄影卻報以“汪汪”幾聲,仍是頭也不回地狂奔去了。

袁恕己氣極又笑起來:“好畜生,我才誇你有靈性,你就發了瘋了,你主子明明在這條路上,你是眼瞎了呢還是故意要自個兒逃走?”

袁大人只得感嘆“畜生到底是畜生”,一邊咬牙直追。

很快地,兩匹馬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袁恕己喝道:“給我停下!”

那邊兒卻理也不理,置若罔聞。

袁恕己見這樣僵持不是解決之道,何況如何強上前攔住的話,還怕驚了馬,傷了阿弦就不好了。

幸而他是個機變之人,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就在兩匹馬並轡而行之時,袁恕己大喝一聲,整個人自馬背上躍了過來,不顧一切地往旁邊的馬兒身上撲去。

那邊兒的“阿弦”也沒料到他會如此,猝不及防,便給他抱了個正着!

袁恕己將人抱在懷裡,忽然突發奇想:他先前兩次邀請阿弦同乘一騎,都遭到拒絕,沒想到卻是在這種特殊情形之下,“如願以償”。

雖知道如今不是說笑的時候,袁大人心裡仍禁不住有啼笑皆非之感。

可他卻一時大意,忽略了這個“阿弦”的戰鬥力。

雖然被困在懷中,阿弦卻陡然提肘,用力往後撞去。

袁恕己畢竟還當是阿弦在懷,哪裡提防如此,肋下頓時生疼,幾乎懷疑被撞斷了一根肋骨。

他卻也強悍,硬是不肯撒手,“阿弦”卻兀自拼命掙扎不休。

袁恕己忍疼笑道:“你還想逃到哪裡去?老子是死也不會撒手的,聽好了——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趕緊給我滾出去!”

前方漸漸拐彎。

身下的馬兒長嘶一聲,大概是覺着兩人在身上不勝負荷,且這兩人又還在亂鬧,馬兒在拐彎之時,略一趔趄——袁恕己暗念一聲“不好”,本可以穩住身形,奈何懷中的人並不配合,兩人扭打之中,雙雙從馬上落了下來!

將落地的時候,袁恕己還不忘將阿弦死死地困在懷中,儘量用身子護着她,免得在跌落之時,折手摺腳,豈非罪過。

背部落地,不知硌到什麼,袁恕己疼地“嘶”的一聲。

“放開我!”懷中的人尖聲大叫。

袁恕己聽着這聲兒中氣十足,便知道並未受傷,可是這鬼賴着不走,掙扎的又如此堅韌持久,卻叫人無計可施,袁恕己咬牙道:“你到底是誰,找蘇老將軍做什麼?”

“阿弦”大聲叫道:“我要報仇!你不要多管閒事!”

她趁着袁恕己負傷吃痛的功夫,奮力一掙,居然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袁恕己上前拉住,阿弦回身,一拳打在他的臉上,袁恕己眼前發黑,本能地揮拳也要打回去,拳頭尚未落在阿弦臉上,便已經醒悟。

但他雖然手下留情,“阿弦”卻管不得這麼多,復一拳打來,袁恕己不敢跟她硬碰,只得後退:“你再放肆,我就不客氣了!”

正在僵持之時,袁恕己耳畔聽見“汪汪”地亂叫聲,他苦笑:“這野畜生終於發現追錯方向了麼?”

忽然他一怔,轉頭看向玄影叫聲傳來的方向,原來在狗叫聲之外,他還聽見了骨碌碌地車輪轉聲,彷彿有一輛馬車,正也風馳電掣般往此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四隻小天使,鞠躬~~(づ ̄3 ̄)づ╭?~

這一章有治癒,也有緊張裡透着歡樂……嗯嗯,尤其是書記跟玄影的對手戲

書記:啥,我淪落成跟狗演對手戲了?

阿弦:跟我的對手戲也很贊啊

書記(摸了摸腫起來的臉):算了我還是跟狗吧……

哈哈。

本來想分兩章發的,索性合在一起,讓你們看的痛快些,麼麼噠,要多留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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