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兩位祖宗

夏日的路口, 綠蔭隨風搖曳, 一輛馬車從樹蔭底下急速駛出,馬兒前方帶路的正是玄影。

黑狗一邊兒跑一邊兒汪汪地向着袁恕己大叫。

袁恕己瞠目結舌, 剎那間心底冒出一個念頭:這廝是去搬救兵了?不敢置信。

但來者又是何人?

忽然玄影叫的更厲害,袁恕己福至心靈, 回頭看時,是“阿弦”又往兩人所乘馬兒的方向奔去。

先前他們兩個滾鞍下馬, 那馬兒又往前奔了一段,便停了下來,正悠閒地在路邊兒上吃草。

袁恕己見狀,叫道:“混賬,給我站住!”

他不再管那馬車,只趕緊又追了上去, 斷不敢再讓她搶了馬兒去,三兩步趕上, 縱身一躍, 跳到阿弦身前,張手攔住。

這一會兒馬車已經停在路邊兒,玄影卻抄近路跳了過來,圍在“阿弦”身側跳躍着大叫不停。

袁恕己笑道:“好好, 我心服口服,當真認得這不是你主子呢?”

“阿弦”見前有攔路之虎,旁邊又有咬道之狗,一時眼中更是透出怒色, 跟袁恕己硬碰硬的話自然無取勝之機,於是後退兩步,忽地轉身。

袁恕己暗叫“不好”,已經看出她的意圖,她多半是想避開自己,轉去搶那馬車。

正要撲上去將人直接擒拿住罷休,卻見“阿弦”不知爲何,竟猛然止步。

與此同時,前方馬車上下來了一個人。

百忙中袁恕己瞥了眼,卻見那人身着土灰色布衣,下車之時腳下微微一晃,卻又扶着車站住,他直起身來“看”向此處,袍擺在風中微微搖曳。

這人居然正是“朱英俊”。

袁恕己驚看之時,面前“阿弦”卻復倒退回來,就好似看見什麼可懼之物,袁恕己按着心中詫異,趁勢將她的肩頭攏住。

“阿弦”一震,叫道:“放開我,放開我!”卻仍是往後掙扎。

袁恕己哪裡肯放,兩人糾纏之時,那邊兒朱英俊已走近過來,因目不能視物,幾次幾乎跌倒。

他似有些焦急,出聲喚道:“阿弦?”

“阿弦”卻大聲道:“別過來,別過來!”

袁恕己瞧得蹊蹺:“你說什麼?”

“阿弦”慘叫起來,狀若瘋癲,卻拼命往回縮,袁恕己看着前方越來越近的英俊,忽然問道:“你是怕他?”

他是個說做就做絕不含糊之人,一旦窺知丁點徵兆,便不由分說,反擁抱着阿弦往前,她掙扎的更加厲害,猶如被撈上岸的魚兒瀕死亂跳。

很快,跟英俊之間只有一兩步之遙。

袁恕己細看,卻見英俊雙眉皺蹙着,目光沉靜地盯着此處,卻並不是看着他或者“阿弦”中任何一人。

袁恕己想:他的確是個瞎子。

又莫名地想:可惜了。

懷中的“阿弦”抖得似篩籮般,幾乎讓袁恕己覺着可憐起來。

她顫抖着叫道:“求你別害我,別過來!”

英俊正摸索着靠前,聞聲竟停了下來,臉上有疑惑之色。

袁恕己心頭着急,便叫道:“不要理會,這不是小弦子!”

英俊眉峰一動,這才又往前而來,誰知腳下被雜草絆住,身形趔趄,他伸手往前,像是要扶着什麼,又彷彿要抓住什麼。

袁恕己見機不可失,叫道:“在這兒!”把阿弦往前一推!

就在袁恕己推開阿弦的那瞬間,他猛然聽見一聲陌生男人的慘叫聲,彷彿滿含恐懼跟絕望。

與此同時,周圍那一片雜草忽然逆風往外倒了倒,就好似被什麼有形之物傾壓過去所致,隨着那淒厲的慘叫聲煙消雲散,才又恢復如常。

如果不是親耳所聽親身經歷,誰又相信這一切?

英俊探臂過來,正好握住了阿弦的手腕,他往前一步,將她環抱入懷。

卻因地面凹凸不平,英俊站立不穩,身形搖晃倒地。

玄影一個虎撲上前,便撲在阿弦身上,發出低低地委屈似的嗚嗚鳴叫。

袁恕己心頭一寬,心想:“世風日下,人心難測,你這狗東西倒是忠心不二,令人動容。”

上前將英俊扶住,“先生小心。”

英俊稍微穩住身形:“多謝袁大人。”接着又問道:“阿弦怎麼樣了?”

袁恕己低頭看向阿弦,卻見她雙眸緊閉,不省人事,然而臉色卻不是方纔那樣難看了,已經恢復了幾分正常。

袁恕己道:“看樣子是無礙了。”

英俊悄然吁了口氣,抱着阿弦想要起身,袁恕己見他動作不便,便道:“我來吧。”

略遲疑了一下,英俊才淡淡道:“有勞。”

袁恕己覺着他的態度有些古怪,但人家是個瞎子,又計較什麼?當即將阿弦一把抱起,環顧四周,便走向前頭的馬車。

趕車的早下了地,認出在場的正是刺史大人,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袁恕己忽然想起來,回頭看英俊:“你怎地來的這樣快?是從哪兒來?”

阿弦出事是突發事件,袁恕己一路狂追來此也是偶然,英俊當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地在這附近等着,此事竟透着詭異。

袁恕己問完了,才發現英俊未曾跟上來,他抱着阿弦回頭,卻見英俊果然站在原地未動。

玄影原本是跟着袁恕己的,這會兒不知如何竟跑了回去,仰頭張口,居然銜住了英俊的袖子一角,搖頭擺腦地扯着他往前。

袁恕己正皺眉疑惑,見狀卻又釋然:想英俊畢竟是個瞎子,無法認路,故而在原地慢了一步也是有的。

見玄影這般“善解人意”,袁恕己調侃道:“好狗兒,你倒是這先生的明杖。”

又喝令地上那車伕:“還不去扶着先生過來?”

車伕磕了個頭,忙起身跑過去將英俊攙扶着,也往馬車邊兒上走來。

袁恕己將阿弦抱上了馬車,卻見車內空空如也,原本也只英俊一個人在內,他小心將阿弦放平,目光轉動間,又看到車壁邊兒有個小小地包袱,裡頭不知是什麼東西。

正疑惑裡,車伕道:“我扶先生上車。”

袁恕己回頭,少不得挪過去搭了把手,將英俊接上車來。

英俊舉手摸索片刻,探出阿弦躺在何處,他便在旁邊靠着車壁靜靜坐了。

袁恕己本來打算將阿弦放在車上後便下車騎馬,可是看着英俊的動作,目光逡巡片刻,便縱身下車,將先前兩匹馬兒拉了過來,繮繩栓在馬車後面兒。

那車伕惴惴道:“大人……是要回城麼?”

袁恕己隨口道:“當然是回城,不然去哪裡。”

他輕輕躍上馬車,卻見玄影也早跳了上來,正趴在阿弦身旁,長長地嘴巴搭在阿弦的手上。

這車廂原本不大,如今忽然進了三個人一條狗,便顯得有些擁擠了。

袁恕己本要在英俊對面坐了,但看這個架勢,只湊合也在他身旁坐了,雖然仍刻意隔開一段距離,但兩人肩臂之間也不過只隔着數指寬罷了。

車伕上車,馬車調頭,往桐縣返回。

英俊垂眸靜默,恍若不知身邊兒多了個人。

仗着他是個瞎子看不見,袁恕己雙手環抱胸前,肆無忌憚地開始打量。

先前雖有過幾面之緣,但第一是英俊在病中,第二又趕着不巧天色昏暗,因此都不曾仔細打量,不如這一次近在咫尺,纖毫畢現。

只是不細看不知道,一看……袁恕己心中感嘆。

袁恕己世家出身,容貌自然不差,又因軍中浸淫,養就的英武氣息,是個極爲出色醒目的英俊年青軍官,就算千百個人裡頭,論起人品氣質等,他也必然是極拔尖兒的那種。

可面前這位,就算同爲男子,袁恕己也不由咋舌。

若他自個兒是百千人之中最頂尖兒的,那麼面前這位,大概就是那千萬人之中最難得的。

袁恕己又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朱英武的堂兄弟。

虧老朱頭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長得像”,這兩個人就如同泥豬跟那傳說中的鳳凰……連本來破舊不堪的土色衣衫,都給他穿的這樣不拘一格貴氣脫俗。

正胡思亂想中,卻聽英俊道:“袁大人。”

袁恕己吃了一驚,明知道對方看不見,卻無端心虛,忙轉開頭去:“啊……做什麼?”

英俊道:“阿弦,是怎麼出事了的?”

袁恕己暗中調息,道:“我也不知究竟如何,先前在府衙時候,看他喃喃不知跟誰說話,後來忽然神色大變,說什麼要去找……”

“去找什麼?”

袁恕己不由又盯向他,頓了一頓後才慢慢回答:“去找蘇老將軍。”

英俊“哦”了聲。

袁恕己忍不住:“你不覺着古怪麼?”

英俊道:“袁大人指的是?”

袁恕己道:“她爲何要去找蘇老將軍,去找老將軍又爲了何事?”

英俊搖頭:“我只知道她有危險,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車廂內一陣沉默,然後袁恕己道:“那麼,你不知道小弦子是被鬼……附身?”

英俊默然:“原來如此。”

袁恕己嘖了聲:“什麼原來如此,那你怎麼會及時來到,真的是玄影這狗喚了你來?可又爲何趕得這樣巧?”

英俊道:“是,恰巧經過。”

袁恕己問道:“經過?那你本來打算去哪兒?”

英俊還未回答,就聽得阿弦低低呻、吟了聲。

袁恕己也忘了追問,忙低頭打量,叫道:“小弦子?”

阿弦眉心皺着,卻並未醒來。袁恕己擔心起來:“會不會有大礙,幾時才能醒?”

他端詳了片刻,瞧不出什麼,才重新坐好,目光轉動間,卻見英俊不知何時竟握住了阿弦的手。

從方纔他進來時候袁恕己已經留意到了,這雙手白皙修長,極爲好看。如今握着阿弦的小手,無端有幾分礙眼。

袁恕己忍了幾忍,早把先前的問題忘得一乾二淨,盯着那手道:“你當真是朱英武的堂兄弟?”

英俊道:“大人不是知道了麼?”

袁恕己冷哼道:“可是看閣下的這雙手,可並非尋常販夫走卒的手。”

英俊淡淡道:“大人過譽。”

袁恕己不由提高了嗓音:“我不是誇你。”

英俊微微欠身:“請恕罪。”

袁恕己無言:“……”過了一會兒,才咬牙道:“實不相瞞,我覺着你十分可疑。”

英俊道:“不知何處可疑?”

袁恕己皺眉尋思:“處處都可疑。偏偏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英俊道:“是。若大人可以幫我查明,不勝感激。”

袁恕己忍不住輕輕地啐了聲。

這般且想且說,眼見城門在望,忽然聽趕車的招呼:“老朱頭!”

與此同時玄影爬起來,敏捷地從車門處跳了出去,外頭只聽見老朱頭驚天動地地叫聲:“玄影?你主子呢?”

玄影汪汪叫了兩聲,老朱頭撕心裂肺叫道:“弦子!”

袁恕己探頭看去,見他連滾帶爬往這邊兒跑來,不由道:“朱伯你放心,小弦子沒事兒呢!”

老朱頭淚眼朦朧,哪裡顧得了這許多,極快地晃了過來,手腳並用爬上車,一看阿弦閉着雙眼不省人事,纔要高聲哭叫,又道:“她、她現在是怎麼樣?”

袁恕己瞥一眼身邊兒的英俊,道:“自然是好了。”

老朱頭先細細看了一番,見阿弦身上並無傷處,手足臉容俱都完好,那顆心才又塞了回去,猛擡頭又看向英俊,氣急問道:“你怎麼在這兒?你原先去哪兒了?”

英俊道:“抱歉。”

老朱頭氣不擇言:“你抱什麼歉,弦子出事了你賠得起嗎?價值連城的人蔘給你燉了,上上下下地伺候着,你還有什麼不足的?一門心思地亂跑什麼亂跑?”

英俊任憑他唾沫橫飛,卻始終垂眸不語。

老朱頭一顆心都在阿弦身上,也不管能不能追究到英俊的不是,只想起原先他狂奔回家想找這救星、卻赫然撲空那一刻的絕望,便氣不打一處來。

袁恕己在旁看了個熱鬧,恨不得老朱頭多說幾句,又看英俊的反應,卻見他的反應,不過是四個字——“沒有反應”。

老朱頭氣哼哼地罵了幾聲,卻也知道袁恕己在旁,又看阿弦總算是有驚無險,便很快壓下心頭火,對袁恕己陪笑道:“大人可不要怪我衝撞,我是着急弦子的緣故……”

袁恕己道:“不礙事。怎麼,英俊先生是要去哪?”

老朱頭哼道:“人家是沒籠頭的馬,比不上我們,如今翅膀硬了,不像是當初纔回來時候半死不活的……當然要跑要飛了呢。”

袁恕己笑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我看英俊先生也不像是池中物,只怕有遠大所圖?”

老朱頭俯身給阿弦整理衣裳,一邊兒仍是怒氣不休道:“什麼所圖,連那三歲的孩兒都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慘,再者說,他要真有什麼遠大造化,上次也不至於差點兒成了那路邊鬼了!”

袁恕己若有所思道:“說的也是。不過若要飛黃騰達,自然不可能一帆風順。”

老朱頭道:“磕磕絆絆都是尋常,別爲了什麼飛黃騰達賠上命纔好,要知道,黃金萬兩也比不上賤命一條!”

袁恕己本是要看好戲的,被老朱頭幾句話說的沒了興致,此刻馬車已經進城,不多時已經來至朱家門口。

車伕下地恭迎,老朱頭先跳下車,袁恕己見狀,少不得自己抱了阿弦出來,老朱頭早伸長了手臂接住,不由分說扭身先進門去了。

這邊兒袁恕己對英俊道:“我扶先生?”

英俊淡聲道:“不必。”

袁恕己也不強求,自己跳下地,又叫那車伕過來扶着。

老朱頭安置了阿弦,快手快腳地鑽進廚下熬些安神湯水。

車伕扶着英俊也跟着入內,便退了出來,正出門口,就見刺史大人立在門側。

車伕忙又行禮,卻聽袁恕己問道:“你跟英俊先生原先是去哪裡?”

車伕道:“回大人,是往臨縣去的。”

袁恕己道:“去臨縣做什麼?”

車伕道:“小人不知道,只是聽命行事的。”

袁恕己皺眉:“哦……想必是英俊先生有急事?”

車伕滿臉茫然:“大人饒恕,小人也不知情,是吉安酒館的老闆娘給了小人一兩銀子,讓小人在來朱家接這位先生的。”

袁恕己聽他一問三不知,本要進院,忽然聽到最後一句,回頭道:“哦?是那個陳三娘子?”

車伕點頭:“正是陳三娘子。吩咐小人在辰時過半,準時來此接一位先生,小人到時,先生已經在門內等候了。”

袁恕己皺眉:“那車內那個包袱,是誰的?”

車伕也幾乎忘了此事,忙回身去取了來,雙手呈上道:“是陳三娘子讓給這位英俊先生的。”

袁恕己接過來,略一掂量,打開看時,居然是五兩銀子。

袁恕己想了想,把包袱重新系好,對車伕道:“你回去,跟三娘子說這位先生並沒有走,而是回來了,這包袱仍還給她,但是不用特別提我問過看過,明白了?”

車伕忙道:“是,小人明白。”行禮之後,接過包袱,趕着車仍舊去了。

阿弦醒來之時,天已經黑了。

她只覺着渾身痠痛,像是被人踩踏過一樣,試着動了動,先疼得哼了聲。

還未睜眼,便聽有人道:“別動。”聲音甚是溫和。

阿弦一怔:“阿叔?”她睜開雙眼,目光轉動,卻見在幽幽燈影中,果然是英俊的臉。

阿弦左右打量,發現她是睡在炕上,英俊卻坐在炕邊兒,當即忙爬起身來,右手上無端劇痛,舉起來看時,卻發現不知爲何竟有些腫。

阿弦呆了呆,驀地想起些零星記憶。

“我、我做了什麼?”她有些後怕。

阿弦清楚地記得在送走了嶽青後,鬆懈之中被那惡鬼上身,然後……

記憶裡有馬蹄聲,似是袁恕己怒聲喝罵,而她不管不顧地着急要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一切瘋狂而又絕望。

“你什麼也沒做。”英俊說着,手攏在她細細的腕上:“別怕。”

他的聲音彷彿有極大魔力,阿弦心安,又問道:“我是怎麼回來的?”莫名想起袁恕己滿含怒氣的臉,忙問:“難道是袁大人救我回來了?”

略略沉默,英俊“嗯”了聲:“是。”

阿弦疑惑道:“我記得我好像做了什麼……我有沒有……衝撞大人?”

英俊還未回答,簾子撩起,老朱頭端着一碗湯從外進來道:“你還惦記着衝撞別人,鎮日裡被那些東西衝撞,如今好端端回來已經是不錯了,還費心費神地想什麼其他!”

他將湯送過來:“喝了。”

阿弦見老朱頭神色不對,忐忑接過湯碗:“伯伯……”

老朱頭想到今日那番驚魂,嘆道:“鬧得驚天動地的,幾時能讓我省心。”

阿弦卻道:“伯伯,阿叔的藥湯喝了沒有?”

老朱頭呆了呆:“你還惦記這個呢!”對上阿弦疑惑的眼神,老朱頭嘆道:“好了小祖宗,他的已經熬上了,等會兒就能喝……”

賭氣轉身出門,老朱頭朝天哀嘆:“有個小祖宗,又添了個活祖宗,我的老天爺。”

阿弦放了心,嘿嘿一笑,舉起來喝湯,手卻有些無力,怕老朱頭責怪,便勉強俯身喝了兩口。

正好玄影見老朱頭出去了,便人立而起,趴在炕邊兒上拱阿弦。

阿弦點了點它的鼻頭,忽然記起狗叫的聲音,她看看玄影,又擡頭看向英俊,良久,雙眼有些發直。

大概是忽然沒了動靜,英俊問:“怎麼了?”

阿弦的嘴脣動了動:“沒、沒事。”低下頭默默喝湯,捧着碗的雙手卻抖的越發厲害。

次日,阿弦早早地吃過飯,也不理老朱頭讓她在家裡歇息的話,忙忙地就出了門,臨去也並未如先前一樣跟英俊打招呼。

她一路神不守舍,將到府衙的時候,身後有人大叫她的名字,阿弦回頭,卻見是高建。

高建追到跟前兒,問道:“昨兒你是怎麼?我正在巡街,忽然看見朱伯伯跟發了瘋似的,食攤也不顧了,那十幾個客人差點兒也都一鬨而散,是我看着才得穩妥。後來才聽說是你出了事,把我嚇得半死。”

阿弦道:“沒什麼,現在已經好了。”

高建又問道:“對了,朱伯伯爲你發瘋是應當的,怎麼英俊叔也跑出城去?”

阿弦眨眨眼:“他、他大概有事。”

高建笑道:“我還當英俊叔也追着你跑出去的呢,不過想來也不可能,他的眼睛不好,倉促中哪裡找車,又怎麼會比朱伯更快……”

高建自顧自說着,阿弦卻全然聽不進去了。

兩人正在門口說話,裡頭左永溟出來,見了阿弦,神色有些古怪:“你沒事了?”

阿弦道:“左大哥,沒事了。”

左永溟道:“昨兒你……”本是想問,不知爲何又停住,“罷了,快進去吧。”

阿弦答應,又跟高建作別,才入府衙。

頃刻來至書房,探頭看時,見袁恕己正坐在書桌後,阿弦入內見禮,又道:“大人,昨日多謝你援手。”

袁恕己擡頭瞥她一眼:“沒什麼。”

阿弦發現他臉頰上青紫了一團。

看見這團傷的時候,竟覺着自個兒的右手隱隱做疼。

如此又過了數日,太平無事。

阿弦手上的腫已經消了,袁恕己臉頰上的傷痕也隨之痊癒。

這日天黑,眼見是吃晚飯的時候了,袁恕己問道:“小弦子回家了沒有?”

吳成道:“方纔去看了眼,還在府庫裡看那些失蹤人口的檔冊呢。”

袁恕己道:“他這幾天是怎麼了,我記得以前是隨時隨地都想跑回家去,如何竟一反常態,怎麼,難道那家裡有什麼老虎會等着咬人?”

吳成笑道:“您是指那位英俊先生?”

袁恕己道:“我說了嗎?還是說他長得真像是什麼老虎?”

吳成道:“這位長得卻是半點兒不像,恰恰相反,要不然怎麼會引得半城的姑娘媳婦們神不守舍,連那個有名風騷的吉安老闆娘也都春/心蕩漾。”

袁恕己聽提到陳三娘子,道:“這位陳娘子這幾日可有什麼動作?”

吳成道:“無非是往朱家多跑了幾趟,大人爲什麼對她如此留意?”

袁恕己搖了搖頭:“不知道,大概是覺着這個女人有些不同尋常。”

吳成笑道:“的確有些不同尋常,是了,正有件事要跟大人說,方纔我……”他上前,在袁恕己耳畔低低說了兩句。

袁恕己轉頭問道:“當真?”

吳成點頭:“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袁恕己把手中公文擱了,摸着下頜想了會兒,忽然笑起來。吳成見他笑得有些奇異,便問:“大人想做什麼?”

袁恕己咳嗽了聲:“沒什麼。”

府庫。

油燈之下,阿弦仍在翻看滄城的人口冊子,這已經是最後一份了。

這幾日她得閒便跑來查探,卻終沒發現跟英俊有關的檔冊記錄,阿弦也不知這到底是好是壞。

不知不覺翻到最後一頁,阿弦揉了揉有些發花的眼,看清是“蒲瀛”兩個字。

可掃見這個名字,眼前的字跡忽然似躍動起來,重重疊疊,亂了筆法。

阿弦以爲自己看了太久,定睛再看,那墨字仍是涌動不休,若狂風席地捲起沙塵,紛紛揚揚。

阿弦怕迷了雙眼,下意識地歪頭躲避,卻就在瞬間,那風沙裡奔出一隊人馬來,個個手持兵刃。

在他們前方,是一個趔趄奔逃的影子,卻終究避不過,被那幫人趕上,領頭一個俯身,不由分說,手起刀落,一聲慘叫!

心怦怦亂跳,阿弦跳起身來。

這數日她看了無數卷宗,見了無數離奇場景,但又一次生死在眼前立見,仍是讓她無法鎮定。

正在心驚肉跳,身後有人幽幽道:“在幹什麼?”

阿弦正緊張之時,冷不防聽這樣一聲,更是嚇得大叫,那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是我。”

阿弦這纔看清是袁恕己:“大人……您怎麼會來這裡?”

袁恕己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卷宗:“我聽說你還沒回家,特意過來看看。怎麼,你莫非又發現什麼了?”

阿弦也掃了掃那捲宗上的名字——“蒲瀛”,大概就是那可憐的死者了吧。她有些不忍地轉開臉:“沒什麼特別的。”

不過又是一條湮沒於匪禍中的人命而已,這兩日她看的夠多了。

袁恕己見她臉色泛白,當即將那捲宗合上:“好了,今兒就到這,你陪我出去一趟。”

阿弦不知袁恕己是想如何,一時也打不起精神詢問,只當是有什麼公幹,便隨他出了府衙。

兩人也未騎馬,只沿着長街往前而行。

因爲入夏,天氣漸漸炎熱,不再似寒冬臘月般街頭無人,更有些百姓出來在門口納涼閒談,看着熱鬧多了。

阿弦掃了眼周圍,徐徐鬆了口氣,感嘆道:“自從大人來後,城內安穩多了,以前入夜後,街頭上斷沒這麼多人走動。”

袁恕己長笑一聲:“小弦子,你這是在恭維本大人麼?”

阿弦悻悻道:“我說實話而已。”

袁恕己低頭笑看她道:“知道。”又走了六七步,他才說道:“我聽着也很喜歡。”

阿弦心裡一動,忽然卻想起了前幾日在家裡,英俊似乎也曾說過一句……

“但是我很喜歡。”

袁恕己道:“你這幾日回家都很晚,老朱頭沒說什麼?會不會怪我讓你太勞累了?”

阿弦道:“伯伯知道我是當差,並沒二話。”

袁恕己道:“那麼你那個英俊叔呢?他也沒話?”

阿弦搖搖頭,並不回答。

袁恕己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記得先前一提起他,你就眉飛色舞,怎麼現在卻像是鬥敗了的公雞?”

阿弦正皺眉,袁恕己陡然止步:“啊,到了。”

阿弦不知他說什麼,擡頭看時,陡然怔住,面前一面匾額,上寫着“吉安酒館”四個字,旁邊挑着個竹篾燈籠,裡頭燈火通明,有男男女女的笑語喧譁。

“大人來這裡做什麼?”才問一句,袁恕己已經率先走了進去。

地上有十數張方桌,幾乎座無虛席,有人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半睡,有人正觥籌交錯大聲交談,還有的纔剛落座,呼喚小二。

夥計應接不暇,一時沒看到門口的兩人,袁恕己掃了一眼,往內而去,阿弦略微遲疑,只得跟上。

原來這酒館外頭是公座,裡頭卻另設十幾雅間,用落地的格門隔開,供客人密談。

袁恕己且走且看,走到一間,陡然止步,笑道:“噫……”

阿弦隨着看去,驚怒交加:“喂!”不由分說將門拉開,直闖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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