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若雪一愣,隨後道,“略知一二。”
皇帝微笑,側過身子,引着權若雪的目光看向石桌,“可有興趣陪朕走上一盤。”
權若雪揚眉看去,石桌上的棋局,白子分明已呈死勢,但也並未全無可解,她張脣,正想說話,忽然感覺到手心一疼。
“唔。”見皇帝清澈的目光朝自己看來,權若雪連忙將那聲悶哼聲吞回了肚腹。
該死的納蘭瑾軒竟敢在暗地裡掐她!
但儘管心底不停的腹誹着,權若雪還是明白了納蘭瑾軒的意思,他是要自己不要這裡久留。
於是,她眉心皺緊,雙眸微闔,一手扶上額際,軟下聲音道,“皇上,臣女可能是剛纔聞那迷香太久,現在腦子還昏昏沉沉的,還請您見諒,這一盤怕是不能和您走了。”
皇帝目光溫和的看她一眼,脣角劃過一道淺弧,“不礙事,身子不舒服就下去休息吧。”
權若雪點頭,又行了一禮,這纔在納蘭瑾軒的攙扶下緩緩離去。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盡頭,蘭林裡忽然多了三道身影,正是剛纔隨皇帝去百荷亭的高碌、寧殊陽、夏書。
皇帝輕看他們一眼,緩步走到石桌旁,低了頭去看底下的棋局,“辦好了?”
寧殊陽與夏書相看一眼,寧殊陽上前一步道,“回皇上,果然不出所料,章太醫雖說是回鄉施醫布診,免費爲婦人看病,但實則他是在找人。”
“嗯,他找到了沒?”皇帝輕應一聲,修長的指拈過一顆渾圓的白子,隨隨一落。
輕響聲從棋盤上響起,寧殊陽低頭一看,只一步,那白子的死勢頓解。
“細柳城人口衆多,要找人談何容易,便何況還是一個屍骨已做了古的人。”夏書幽幽一笑接口道。
皇帝抿脣,“找不到便幫他找一個。”
寧殊陽與夏書微驚,失聲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擡頭看了兩人一眼,溫溫一笑,“章太醫不是要找朕的乳孃嗎?可她死了,那就給他送個假的去。”
假的?
寧殊陽與夏書早在皇帝出口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心中驚鄂不下,方有此一問。
“他們心底是怎麼想的,便按了去做。”皇帝抿脣道,鳳眸溫溫的朝高碌看去。
高碌會意,幾步上前,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遞到皇帝跟前。
“皇上,這是柳嬪剛纔暗中傳遞出去的。”
皇帝勾脣,修長的指拈過那邊角,上頭只寫了三個字,九、扳指。
撇過一眼後,皇帝就隨手將紙條遞給了一旁的寧殊陽。
寧殊陽接過紙條後微微一愣,這時夏書已走上前低頭看了起來。
“朝中大臣都曾在私下裡說,朕的母后與權相之間關係匪淺,否則當年他怎麼會在那樣的情況力挺朕繼位。”
皇帝負手走到一旁,眸光遠眺,幽墨般的深瞳裡一絲似笑非笑靜靜流轉。
寧殊陽、夏書、高碌三人皆是一驚,他們不意皇帝怎麼會突然提起這等深宮隱密之事。
當年據說先帝繼位時,太祖皇帝曾立下遺詔,若太子也就是暮王爺身死,則由暮王爺之子九皇子繼位,可是後來暮王爺果真身死,但那遺詔卻再沒了蹤跡,但連先帝繼位時,也曾有許多大臣不滿,據說當年在幾位親王的帶領下發生過暴亂。
後來雖然制止了,但是先帝卻被迫收養了九皇子,也曾立下詔書要立九皇子爲太子,但後來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所以先帝崩逝後,皇帝繼位便遭到了誅多阻撓,後來權相挺身而出,那詔書也一直未曾公誅於衆。
但他繼位後,百官們雖不敢言明,卻已有言論在底下瘋傳。
說皇帝可能壓根不是先皇的兒子,是太后與權相的兒子也說不定,當年,太后出閣前,曾與權相有過一段情緣,只是後來太后入宮,這才斷了權相的念想。
當然,那時的權相也不是如今權傾朝野的權相,只是一個初入官場不識朝中險惡的正義青年罷了。
“若不是苦於沒有證據,三王的人恐怕早就異動了。”皇帝清冷一笑,眸中依舊溫溫清清,似春風暮雨,卻勝在幾分朦朧。
寧殊陽斂眉,向來冷漠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擔憂,“可是如今我們連柳嬪是哪一位藩王的人都沒有弄清,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夏書已笑笑接口道,“所以皇上才命咱們給他們送一個假的乳孃過去,不就是想引蛇出洞,好探出柳嬪背後的那個人是誰麼。”
柳嬪和章太醫都是隱在暗處那人的樁子,目前爲止,是皇帝在宮內已知的細作,至於暗處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暫時就不清楚了。
皇帝卻皺了眉,搖頭道,“柳嬪背後的人只怕心思極深,要探出來怕是不易。”
頓了頓,皇帝話鋒一轉,“對了,你們剛纔可曾留意到三少右手上的那枚扳指?”
幾人一愣,紛紛搖頭。
他們剛纔一直隱在暗處,但是他們敢肯定的是,皇帝根本就沒有朝納蘭瑾軒的手上看過一眼,可是皇帝卻知道納蘭瑾軒的扳指戴在了哪一隻手上。
“龍紋雲跡,翡翠深濃,據說當年墓王爺也有一枚那樣的扳指。”皇帝挑眉朝他們看了過去。
幾人瞭然,也終於明白紙條上那個九、扳指指的是什麼了。
這話說的隱諱,即便是紙條落到旁人手上,也不會被看出什麼破綻來。
也是到此刻,高碌忽然記起些事。
當年他還是初入宮門的小太監,那時金陵城裡的風雲際變,他有幸親眼得見,後來被太后收在了身邊,哥哥高德年長他十歲,便由他與紅繡一起打理太后身邊的瑣事,自己則被太后遣到了幼年的皇帝身旁。
對了,那時的太后還是親王妃。
暮王當時被封爲太子,手下勢力深厚,曾有一日,他偶聽太子與太子妃笑言,“若有一日,我不幸先逝,這枚扳指便是日後你們母子的保障,有了它,我手下的力量便可以爲你們所用。”
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詭譎樁樁,導致他將這事給忘在了腦後,但今天聽皇帝一言後,想起,不禁冷汗禁禁。
“皇上,恕老奴斗膽,那扳指……”高碌說着,眉心一皺,似乎在斟酌用什麼言語說會比較妥當。
皇帝讚揚的看他一眼,脣角勾了勾,“據說能重集太子舊部。”
寧殊陽與夏書聞言相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愕後的殺意,也忽然間明白,爲什麼太后會對納蘭瑾軒一再試探,從不掩飾對他的殺心。
如今柳嬪背後那人身份不明,三王之中明顯有人禍心暗藏,若是三少再憑藉扳指聚集太子舊部,豈不是……
剛想到這時,夏書忽然意識到這麼一個問題,這麼多年過去,過了兩朝,太子舊部還能存在麼?
他這樣想,也這樣問了出來。
皇帝輕笑,“你們別忘了,朝中新晉官員是不少,但老臣還在,他們可都是歷經三朝的。”
寧殊陽眉收緊擰,一股戾氣從他眼底掠過,“那就殺了三少。”
“不。”皇帝搖頭,他鳳眸眯起,語聲淡淡,“柳嬪背後的人既想得到三少那扳指,又想朕或者太后先出手殺了三少,這樣一來,無論咱們做的再隱匿,還是能讓朝中那些曾是太子舊部的老臣知道是咱們殺了三少,不滿之心也會頓起。”
“到那時,那人再打着皇上非先帝骨血的名號,將乳孃或者另外蒐羅來的‘證據’來響應那些對皇上心生不滿的老臣,從而達到目的。”夏書似想通了從中關節,他擰眉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