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天一庵主龐落雁出關,竟然親自來了龍羽等小憩的客房。

龍羽帶着一應侄兒恭敬見禮。

看着面前英氣勃勃、俊逸非凡的少年,龐落雁心中頗多感慨。

心裡嘆息着,卻把目光凝在龍羽身上,看得龍羽頗有些窘迫。

“到有三年未見羽兒了,你長大了。”

三年前龍羽隨龍城來關外時,她曾見過龍羽一面,再後來,龍羽即便偶來關外,也是行止匆匆,況且佛門清淨地,若非必要,只按禮具簡問安即可,不宜登門打擾的。

“龍羽不敢貿然打擾前輩清修。”龍羽微欠身。這位龐阿姨眼睛大大的,黑黑的,亮亮的,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底裡去。而且在龍羽的記憶中,這位龐阿姨似乎服了不老仙丹,十多年來,容顏居然絲毫未改,而且衣服的樣式也從未變過。

龐落雁點了點,道:“羽兒這次來,可有事?”

龍羽確實是有事,但如今又不確切了,不由有幾分沉默。

“人長大了,心思也多了。”龐落雁微微笑道。

龍羽臉色一紅。

“是小卿請四叔來見姨師奶,給晚輩等兄弟求情的。”小卿在旁欠身一禮,見龐落雁看過來,便輕踢了旁邊的含煙一腳:“還不向姨師奶她老人家請罪。”

含煙立刻踏上一步,單膝跪地,奉上月霜劍,“聖劍璧還,請庵主恕含煙擅專之罪。”

龐落雁微微有些錯愕,瞄了小卿一眼,心想,自己本是要問此事的,倒被他搶了先機。

小卿瀟灑地一禮:“月霜劍乃是貴庵聖物,含煙竟敢私留在身邊,實在該罰。晚輩昨日已打了他的板子,小懲大誡,今日特來您老人家跟前請罰。”

小卿說着話,旁邊的月冷已經單膝跪地,自背上解下劍鞘,自裡面拿出一根一米多長的藤棍來,雙手奉上。

這回不僅龐落雁呆住,傅龍羽也有些失笑。他一早還奇怪,月冷手裡拎着劍,爲何背上也縛了長劍,原來竟是作這般用處。

小卿是從玉翔那裡得了啓發。出門在外帶着藤棍,雖然很有需要,但是看起來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不若裝在劍鞘裡,既可避人耳目,又可隨用隨到。

龐落雁輕咳一聲,道:“不過是一柄劍罷了,哪稱得上什麼聖物,放在哪裡又有何不同,何來請罪一說?”

“前輩教訓的是。”小卿欠身受教:“前輩是方外高人,見地自然與晚輩等不同。只是晚輩認爲,姐夫留了小姨子的佩劍在身邊,總是大大地不妥。”

這後一句話,不僅把含煙說得滿臉通紅,也把龐落雁說愣當地。龍羽也忍不住臉上發燒,叱喝道:“放肆!前輩跟前不許口不擇言!”

其實小卿這話,並沒有什麼錯處,實際說來還是很有道理的,只是在慈航靜庵天一庵主這等身份的人跟前說起來,實在稍顯粗俗了一些。故此,龍羽也只是斥他“口不擇言”,也未說出其他的話來。

“是,小卿失言。”小卿欠身。他就是故意的。

龐落雁略蹙眉,其實此事,她的確甚爲介懷。尤其是今日見到龐月月。月月雖然與這位姑奶奶自幼離散,但是如今父母亡故,無依無靠,見了這位親人是分外親切。

而龐落雁對這個自己一直未曾照顧過的侄孫女也有所愧疚,不知要如何疼她纔好。月月已經哭訴了給“未婚夫婿”含煙屢次欺負的事情。

龐落雁心裡不由氣惱。一方面是憐惜月月,氣惱含煙欺我月兒孃家沒人不是,另一方面,可憐月霜,氣惱含煙處事輕率,這面和月月有了婚約,還去招惹月霜那個單純的孩子。

“含煙當時不忍拂逆月霜的一片好意,貿然接劍,思慮不周,請庵主重罰。”含煙拿了月冷手上的藤棍,將另一條腿也跪下:“含煙雖然應承岳母大人好好照顧月月,也未盡責,請庵主一併責罰。”

龐落雁看看面前恭謹請責的含煙,看看一旁陪跪的月冷,再看看一臉肅穆的小卿,和旁邊一言不發的傅龍羽,幾經思量,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月霜前些日子,曾求我許她還俗。”

看來,最近貴庵流行還俗啊。小卿目光中忍不住含了一絲笑意。

含煙卻頗有些後悔,自己行事果真讓月霜有所誤會了。再看這位姨師奶她老人家看自己的神情,知她老人家果真介懷,想起老大果真智慧過人,未雨綢繆。

龐落雁本是個多愁善感的敏感女子,雖然入了慈航靜庵修行,卻也是修心不修性,她雖然極力收斂,但是那天生的脾氣秉性卻極難更改的。

含煙心中幾個“果真”念頭閃過,龐落雁心中已有了計較。

“你師兄既已罰過你,你想也知錯了,日後,你只善待月月就是。“看看小卿,“小卿,我可將月月託你看護,莫讓人欺負了去。”

瞪了含煙一眼,又道:“月霜這個孩子,最是敏感不過,況且那劍本是謝你當年救命之恩的,你就留着吧。”

有了天一庵主這話,含煙留着月霜劍也算“師出有名”了。龐落雁讓含煙和月冷起身:“月月去看月霜了,就讓她們姐妹多說會話,你們就不必打擾了。”

小卿、含煙、月冷一起恭敬應是。

龐落雁又道: “隔壁客房裡的客人,小卿可以去見見。”

小卿不由心中一動,帶着含煙、月冷欠身告退。

待房中僅剩下她與龍羽,她才重新坐下道:“羽兒,這一陣子,你在關外,似乎鬧騰的不輕。”

傅龍羽微垂頭,“晚輩也不想,只是有些事情……無法控制的。”

龐落雁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有位姑娘,留下這個給你。”

傅龍羽打開錦盒,裡面僅有一個斷簪,這個簪子乃是龍羽買給玉兒的。龍羽不禁微驚,難道天一庵主已經見過玉兒了。

“她人呢?”龍羽急問。

“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

“羽兒,你姓傅。”

龍羽微怔。

“我記得,傅家似乎有一條家規。”

“凡傅家弟子,均不得擅自結交異族,更不得婚娶。”傅龍羽當然熟知。

傅龍羽沉默,隨即道:“羽兒,想請前輩,爲玉兒賜姓宋。”

龐落雁深深看了一眼傅龍羽,“那位姑娘,是自己要離開的。”

“爲什麼?”傅龍羽不解。

“遼王有旨,六王爺耶律瀚和親不力,使長平公主離散,如三日內不能尋回公主和親,則賜六王爺闔府七十二人,死。”

傅龍羽愣住。

“她讓我轉告你,這世上,再沒有宋玉兒,只有和親西夏的長平公主,耶律玉兒。”

龍羽握緊斷簪,血一滴滴從掌心滴落,卻毫無察覺,只默唸着那一句:這世上,再沒有宋玉兒……

………………………………………………

推了客房門進來,小卿嘴邊就含了笑容。

只是這笑容被屋裡的兩個人見了,卻嚇得哆嗦,若非穴道被制,早就撲倒在地。

含煙、月冷對望一眼,已知這屋裡的兩人必是老大的屬下無疑。而且正應該就是那倒黴的碧落十二宮的兩名殺手。

“月冷,解開他們的穴道。”小卿一撩長袍,瀟灑至極地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

擎羊、鳳閣穴道解開,顧不得渾身痠痛,已經對着小卿撲通跪倒。

小卿淡淡笑道:“讓你們辦得差事如何?”

擎羊和鳳閣又愧又怕,卻又不敢不答。擎羊咬牙回道:“屬下該死,有辱上命,請大人責罰。”

其實有了燕月相助,雖然宋玉兒受傷不輕,可是擎羊和鳳閣還是想了法子,帶宋玉兒向慈航靜庵疾馳。

穿過楊樹林,便是慈航靜庵的後殿庭院。擎羊和鳳閣按計劃,蒙了面,僞裝成殺手,對宋玉兒步步緊逼,並故意弄出些響動,以驚動庵中的人。

哪知響動似乎弄得大了些,竟驚動了龐落雁這位庵主大人親自出來。

擎羊和鳳閣武功雖然不弱,但是對上龐落雁就稍遜了那麼一籌。原本兩人趁亂脫身還是有希望的,可是因爲紫衣突然出現,害擎羊分心,結果被龐落雁一掌擊中,然後鳳閣便作了陪綁。

“紫衣,陳紫衣?”小卿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是陳玄衣的那個不太聰明的妹妹,自己曾令擎羊捉了她關在碧落十二宮,用以勸說陳玄衣反水。(當然,在陳玄衣和其他別人看來,那根本就是要挾。”

小卿即使未往下問,擎羊已經嚇得一顆心要跳出來,後面的部分只好由雖然哆嗦,但總還歸話還能說得完整的鳳閣來繼續。

本來被抓住也無所謂,兩人打定主意任憑龐落雁如何詢問,只一口咬定追殺宋玉兒不過是趟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江湖買賣而已,其他的無可奉告就是了。

但是想不到,紫衣竟將兩人的身份告訴了庵裡的清一和白一,而清一和白一得知兩人身份,說什麼也不相信,他們只是受僱殺人,其中必有隱情。

小卿聽到這裡,哼了一聲,心中道,小莫,你幹得好事,回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然後的故事就很俗套了,龐落雁以死相要挾,擎羊和鳳閣寧死不招沒關係,宋玉兒招了。

小卿有點無語,仔細看看擎羊和鳳閣,有些懷疑他們兩人是否別人冒名頂替的,怎麼碧落十二宮的金字殺手就能把事情辦成這個樣子。

因爲女人。一個陳紫衣,一個清一,還一個白一。

小卿習慣地去端茶,才發現月冷這不長眼色的東西居然沒給自己倒。月冷慌忙奉茶,小卿已經沒了喝的興致。

“陳紫衣爲何會令你分心?”小卿問擎羊,雖然答案有些昭然若揭,可是小卿還是想從擎羊口中親耳聽到。

擎羊也不知是怕的,還是羞的,哆嗦了半天,纔回一句:“屬下該死。”

小卿點頭:“你是該死。你若不願說,就自行了斷了吧。”

擎羊身形猛顫。他知碧落天大人向來並沒有說笑的習慣。

鳳閣大驚,忙叩首道:“大人息怒,擎羊一時糊塗。”

“紫衣她,做飯很好吃。”擎羊憋了半天,忽然冒出這樣一句。

小卿若非心情實在不佳,差點就要繃不住笑容:“哦,碧落天的殺手出任務,竟還隨身帶着廚子來了。”

陳紫衣如今在碧落十二宮總壇做廚娘,手藝比紅鸞還要勝上幾分。

鳳閣在旁一臉黑線:死擎羊,還總罵我是豬,我看你纔是真豬,讓碧落天大人將你烤了吃得了。

“是和總管同意紫衣跟着我和擎羊來關外,探親。”鳳閣垂首道。

陳玄衣隨小卿來了關外,離開紫衣不過旬日,紫衣已經想姐姐想得緊,便趁了此機會,來關外了。

“小和這個丫頭,慣會給我添亂。”小卿心裡琢磨着,這次回去無論如何也得打她的板子,好好教教她規矩。

“你還敢說話,若是論起罪來,你似乎更重一些吧。”小卿冷冷地審視鳳閣。

鳳閣跪得筆直的身子立刻哆嗦起來。他原本是戴罪之身,本該在地牢中執勤,靠了媳婦玉禧的“裙帶”關係,小和特給他個機會“戴罪立功”,想不到如今卻是罪上加罪了。

擎羊和鳳閣再次一起請責:“屬下知罪。”

小卿猶豫。他這個碧落天大人最近越來越是心軟,碧落天的規條執行得也越來越鬆,如此下去,豈非綱紀有失,宮將不宮了。

可是,師父就要來關外了,自己在他老人家那裡存下的家法板子想必已經夠打上個三天三夜了,如果真按宮規處置他們,就等着師父家法處置了自己吧。

“月冷,棍子拿過來。”小卿到底決定放他們兩個一馬

月冷應是,絲毫不敢質疑老大將自己直接淪爲他碧落十二宮的“打手”。

擎羊和鳳閣對碧落天大人的如此寬責都有些不敢相信。

“褪衣!”小卿喝。看這兩個蠢東西的樣子,小卿有些後悔自己心軟。

擎羊和鳳閣雖然覺得在含煙和月冷麪前褪衣受責頗有些難堪,但也不敢違背碧落天大人的命令。

“重重地打。”小卿漫不經心地吩咐:“留口氣,能帶回碧落宮總壇大刑伺候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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