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涵煙驚愕的擡頭,就看到方纔還笑容滿面的白墨冉,現在臉上只剩下了三分冷情七分漠然,見她看來,她淡淡的對她道:“我答應把玉佩還給你,就決不食言,現在它就在地上,你若還要,就拿去吧,我定不阻攔。”
方涵煙突然覺得,或許對於眼前的這個人,她亦從未認識過。
她看了眼在地上摔得面目全非的玉佩,稍稍放下了心。
她之所以要這玉佩,是因爲這是方景榮的貼身之物,萬一落在別人的手裡,利用它生出什麼是非,那對方家可是大大的不利,現在玉佩摔碎了雖然有些可惜,但白墨冉手上也沒了方家的把柄,也算是達成了她的目的。
“白墨冉,事情既然已經如此,從今往後,你我二人便橋歸橋路歸路,我知道今日之事你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我方涵煙也不見得會怕了你,你儘管放馬過來,我在方家等着你。”
方涵煙從地上的玉佩上收回視線,冷酷的看了她一眼,再不遲疑,擡步就走出了屋子。
“綠綺,把地上的這些零碎收拾一下,我乏了,早些熄燈歇息吧!”她一走,白墨冉就從凳子上站起了身,沒有因爲她最後撂下的話而流露出絲毫擔憂。
“是。”綠綺應了一聲,蹲下身就去撿地上破碎的玉佩,卻在手觸碰到玉佩的一瞬間僵住了。
這哪裡是什麼玉佩?綠綺擡起手,舉起其中的一個碎片放到眼前仔細查看,只見手中的物事有些奇怪,外面包裹着一層略微油膩的東西,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普通的白蠟,而將外面的白蠟除去以後,裡面纔是真正的玉佩,卻不再是方涵煙給的那隻了。
也正因爲這真正的玉佩,在摔碎時,落在地上的聲音纔會那麼響亮。
小姐這是,贗造了一個玉佩?從一開始,難道她就想到了方涵煙會來索要,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就等着到時候演上這麼一出?
“小姐……”綠綺心中震驚,出聲就想向白墨冉詢問以肯定自己的猜測,卻在擡頭之際看到那人躺在牀上,呼吸輕緩而有節奏的起伏着,顯然已經睡着了。
綠綺一愣,隨後心裡涌上一絲心疼,將地上的東西撿起用一張廢紙包好後,輕手輕腳的來到牀邊,替她掖了掖被子,站在牀前好一會兒後,才吹滅了燈離開。
大概是這一天實在是太累,白墨冉這一覺睡得很沉,以至於第二天到了起牀的時辰還沒有動靜,還是被兩個丫頭叫醒的。
直到被她們拉起來梳妝的時候,她的神智還不是很清醒,臉上是少有的迷糊之色,看的綠綺和秋霜在暗地裡都抿着嘴偷笑。
“看來昨天小姐的確是累着了,也不知道秦世子是怎麼想的,竟捨得這麼折騰小姐!”
秋霜昨日在白墨冉就寢後,對綠綺打她那狠狠的一下還是耿耿於懷,所以等她出來以後,她拉着她就詢問原因,在她鍥而不捨的追問下,綠綺無法,只得紅着臉對她解釋了。
白墨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睡意登時跑走了大半,倏地轉過頭就瞪着秋霜,卻忘了綠綺還在爲她綰髮,猛然扯動之下,“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來還是秦世子最有用,只是隨口這麼一提他的名字就讓小姐清醒了。”秋霜瞧見白墨冉的惱怒,非但沒有半點害怕,臉上的笑容反而更開懷了。
綠綺見她如此,只能在心裡爲她默哀了一口氣,她就知道不應該把真相告訴她,秋霜和她不一樣,對秦世子的崇拜可以說是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這下子知道了秦世子與自家小姐的進展,自然是免不了激動,現在更是連小姐的警告都不放在眼裡了!
“秋霜,你再多說半句,你信不信我就讓你留在這卿雲寺,吃齋唸佛個一年半載再回去,也好磨磨你這浮躁的性子!”白墨冉對兀自沉浸在興奮中的秋霜投出冷冷的一瞥,說出的話更是無比的認真,沒有半絲玩笑的意味。
秋霜被她這麼一看,頓時覺得渾身一涼,緊接着訕訕的吐了吐舌頭,識趣的閉上了嘴。
“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秋霜的性子,她就是這般口無遮攔的毛病,不過有一件事情啊,您知道了以後一定會高興的。”
綠綺一邊替白墨冉梳着頭髮,一邊不動聲色的岔開了話題。
“什麼事情?”果然,聽她這麼說,白墨冉的注意力立刻從秋霜的身上收了回來,感興趣的從銅鏡裡看着她,能讓綠綺這麼說的事情,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秋霜見此,暗地裡給綠綺遞去了一個感激的目光,對方回給她的卻是一個嗔責的眼神。
“今日一早,卿雲寺上下都傳遍了一個消息,說是二小姐常住在落雲庵裡許久不見男人,知道皇上會在昨日領着衆臣來卿雲寺祈福,從落雲庵私自潛逃了出來,與方家的二公子一見鍾情,竟與之在太子殿下的屋子裡苟合,更湊巧的是正好被太子給撞了個正着,太子一怒之下,拔劍就刺了二小姐一劍,以至於二小姐現在都還躺在牀上岌岌可危。”
外人並不知道白婷婉是因爲揹着弒妹的罪名才被髮落到落雲庵關禁閉的,當時白婷雅的死因,右相府對外的解釋是她突然得了怪病不治身亡,雖然有人覺得奇怪,但是因爲是右相親口所說,對方又只是個相府的小姐,所以並沒有深究。
也因此,大多數的人都以爲,白婷婉是因爲妹妹的逝世傷痛過度,這才被送到落雲庵清修,好早點調整過來自己的心態。
“什麼?”白墨冉心中好一陣訝異,綠綺前面說的她都知道,更是她一手推動纔有的結果,讓她震驚的是,秦夜泠的猜測居然也會出錯,澹臺祁傷的,居然不是方景榮,而是白婷婉!
這個答案代表了什麼?
她不敢細想,在這一刻她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人心難測的道理,也更加警醒自己,日後萬不可掉以輕心,否則失之毫釐,付出的將會是自己的性命!
“皇上對這件事有何反應?”
既然澹臺祁對白婷婉下了手,那麼事情在昨夜就應當傳開了,只是因爲時辰太晚了,大多的人都就寢了,所以到今天才徹底的爆發。
但這些人中卻並不包括皇帝,對於這件事,他應該是第一時間知道的人。
“皇上一開始先是雷霆大怒,說二小姐和方景榮竟敢在這佛家聖地做這種污濁之事,簡直是不把神明、不把他和太后放在眼裡!說是要將兩人貶爲庶人流放到邊疆,最後還是老爺和左相大人知道這件事,與羣臣紛紛求情,才讓皇上漸漸熄了怒火,以兩人尚且年幼爲由,罰方景榮永不許入朝爲官,而二小姐因爲尚在危險中還未解救出來,所以皇上並未再做處置,只說她若是還能活下來,兩人即刻成親,免得這件事情傳揚出去,在百姓間造成不好的影響。”
“尚且年幼,也虧皇上說得出口。”白墨冉嘴邊噙了一抹淡淡的嘲諷,稍縱即逝,“也好,若是她死不了,和方景榮湊在一起也是絕配了,我倒想看看,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們兩人是怎樣的如膠似漆!”
作爲一個女人,清白被毀,還被自己最喜歡的人刺了一劍,這等不堪的事實更是被衆人口口相傳,她相信白婷婉就算是活了過來,怕也只會是生不如死!
話落,綠綺也幫白墨冉綰好了發,將梳子放在了梳妝檯上。
“現今是怎麼安排的?白婷婉受了那麼嚴重的傷,皇上還讓她與我們一起回去嗎?”
白墨冉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有些褶皺的衣服,舉步就往門外走去。
“皇上說了,卿雲寺是佛家聖地,不容許二小姐這樣的人再多呆哪怕一會兒,他能對她網開一面已經是格外的開恩了,至於她是死是活,全憑天意。”
綠綺和秋霜急忙跟在她的身後,卻看到白墨冉在推開門的時候突然停住了步子不走了。
兩人奇怪的對視了一眼,紛紛悄然從她的身後探出了頭向外面看去,在瞧見那個站在廣玉蘭樹下悠然而立的身影時,眼中頓時盈上了滿滿的笑意。
白墨冉在看到秦夜泠時,一雙秀眉緊緊的皺了起來,沒敢回頭去看兩個丫頭的神色,想也知道,她們現在一定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話呢!
“你怎麼來了?”白墨冉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秦夜泠面前,面色不悅的看着他。
昨日臨分手前,她特意詢問了他這方院子是不是他在卿雲寺的居住之地,他也毫不掩飾的承認了,她當即便要求他在她居住的期間不許在這院子裡出現,他也答應了的,怎麼這才隔了一晚上,他就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我也想控制我自己不來的,可最後這身體還是不聽使喚的走了過來,怎麼辦?”秦夜泠看着她,臉上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隨即眸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湊近她的耳朵邊提議道:“不如你收了它,怎麼樣?”
白墨冉的耳朵頓時紅了,她可還沒忘記兩個丫頭現在還站在房門口看着呢!
她一下子就推開了他,用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耳朵,氣惱道:“既然不聽使喚了,那留着也沒什麼用了,不如砍了算了,省的給主子添麻煩。”
“夫人,你就真的忍心?”秦夜泠立即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她的目光裡帶着控訴。
“不但忍心,如果你有需要,我不妨親自動手幫你解決。”白墨冉無動於衷,皮笑肉不笑的回望他。
“和我來。”秦夜泠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院子外面走。
“你幹什麼?外面那麼多人!”白墨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掙扎着要甩開他的手,但他卻始終不曾鬆開半分,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就這麼牽着她一路從院子裡往卿雲寺的大門走去。
“你不是要幫我嗎?我帶你去找劍,以方便你行事。”秦夜泠疾行中還不忘回過頭來看她一眼嘴角掛着愉悅的笑意。
在衆人連連驚詫錯愕的目光下,秦夜泠已經帶着白墨冉走出了卿雲寺,來到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旁,自己先跳了上去,然後手上一用力,輕輕一拉,白墨冉便被他帶上了馬車。
“你到底要做什麼?”車簾落下,白墨冉再次試圖着掙脫他的手,而這次,秦夜泠也沒有再執着,手一鬆就放開了她。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白墨冉現在是我的女人,我要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以秦夜泠所愛之人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的視線中,而不是唯恐被誰看到,被誰發現般的躲躲藏藏,我捧在手心裡的人,怎可過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
秦夜泠凝神看着她,極爲嚴肅的說出了這一番話。
白墨冉卻是越聽,眼睛睜的越大,好不容易等他說完後,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反問道:“你以爲,我不讓你在院子裡出現,是我不想讓別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難道不是?”秦夜泠則是比她更爲的疑惑,他想不出,除了這個,她還有什麼理由阻止他進院子。
白墨冉一時間有些失語,她想她終於找到他的薄弱之處了,那就是無所不能的秦大世子,原來在感情方面比三歲的孩童都要不如。
難道他就不知道,女子有一種情緒名爲羞澀?不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而是羞於見人罷了!
而且他怎麼也不想想,要是她真的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們在一起,那她昨天又何必冒天下大不韙的當衆宣佈,他是她的人?
“自然不是。”白墨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突然有種想擡手摸一摸他額發的衝動,但是她卻強自忍住了,因爲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這麼做了,下場一定不會很好。
“那你爲什麼……”秦夜泠似乎還是不解,尋根究底的探問。
“現在你秦世子已經拉着我在人羣裡走了一圈,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再問這個會不會已經太遲了?”白墨冉雖然知道他誤會了,但卻沒有辦法和他解釋,於是她岔開了話題,臉色驀地一沉,對他伸出手道:“劍呢?”
秦夜泠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這隻手,只見到她手上的肌膚光滑細膩,手指細長纖美,不由得再次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它,然而這一次,他卻細細的感受着她的手放在他掌心所帶來的那種溫和的柔軟,以及一絲絲傳達到心底的悸動。
“秦夜泠!”白墨冉見他對自己的話完全沒有反應,只顧着研究自己的手去了,提高了音量喚他。
他這才擡眼,想起她剛剛的問話,手一用力就把她拉到自己的懷中,讓她坐到了自己的懷裡,聲音幽幽道:“沒有劍,你要是想砍,就直接用你的手砍去就是,反正你有的是內力,這點事情難不倒你。”
白墨冉挑眉,從他懷中擡起頭來看着他,想着這人在自己的面前真是越來越無賴了,他是料準了自己不能把他怎麼樣?
“沒有劍就算了,我纔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到時候你要是沒了腿,往後受苦的還不是我?”心裡雖然氣惱的不行,可是到了最後,白墨冉不得不承認,她還就真的拿他沒有辦法。
笑鬧過後,緊接而來的是一陣沉默,白墨冉就這樣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彷彿只要聽着他的心跳,就能感覺到無比的安心。
“阿冉,昨天夜裡,皇上找了寒衣聖僧。”秦夜泠當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與此同時,白墨冉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跳也隨着他的開口,跳動的節奏變得略微慢了些,“他問了寒衣聖僧兩個問題,而寒衣爲了不違背對我的誓言,付出的代價是自行毀去了雙目。”
白墨冉終於知道,從今天早上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感覺到的那點不對勁是什麼了!
他雖然在笑,在鬧,可是在他的眼底,始終有着那一份淺淺的壓抑,而原因竟是這樣。
難道,他不是故意在那個時辰等在她的院子裡,而是從寒衣聖僧那裡回來之後,就一直站在樹下站了一夜,甚至忘記了時辰嗎?
“皇上他,問了什麼問題?”
白墨冉心疼之際,心情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她雖然沒有見過寒衣聖僧,但是寒衣聖僧在百姓中的地位,就像是另一個秦夜泠,如果說秦夜泠是爲百姓們守衛家國的存在,那麼寒衣聖僧就是他們指點迷津、精神寄託的所在,卿雲寺每年都會定時派一部分僧人去一些偏遠的地方施粥布糧,儘自己所能的去救濟一些人,而摘星樓更是暗中爲那些富貴人家渡劫化難,所得之財大部分亦用來了施恩於百姓。
這樣的一個人,如今毀去了雙目,連她這個素未謀面的人都爲他感到難過,更何況是與他有着忘年之交的秦夜泠?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大概瞭解了秦夜泠的性情,他不會輕易的讓別人靠近他,更不會簡單的放任他人走進他的心裡,可只要是他認定之人,他一定都會用生命去守護,他重情,卻不濫情。
秦夜泠的氣息漸漸冷了下去,白墨冉感覺到他心底的冷意,主動伸手抱緊了他的腰,他這才道:“他的兩個問題,一個問的是你,一個問的是我,能夠在一國皇帝的心中擁有如此的地位,你說,我們該不該感到很榮幸?”
這下連白墨冉也保持不了平靜了,她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臉上除了驚訝,更是帶了份凝重。
昨日她和秦夜泠毫不避諱的在山腳下向衆人宣告了兩人的關係,爲的就是試探皇帝的反應,結果整整一天,澹臺宏都沒有對此作出任何的迴應,就像是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她以爲皇帝這樣的表現就是妥協了,還在心裡鬆了一口氣,誰知道他卻不是不在意,而是在等待時機?
“他到底問了寒衣聖僧什麼?”白墨冉反握住他的手,手掌漸漸用力,彷彿是要傳遞給他力量。
“他第一個問題問的是我,他問寒衣聖僧,我秦家一門到底有沒有叛亂之心。”
秦夜泠眼中有寒意一閃而過,皇帝既然會將這個問題問出口,顯然已經是起了疑心,或者說,他根本是已經在暗中做了什麼決定,但又不確定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纔會不放心的對寒衣聖僧問詢。
他秦家一門從開國之處就跟着始祖皇帝南征北戰,出生入死,甚至幾次三番的從敵寇手中救下始祖皇帝的性命,若是沒有秦家,現在又哪裡來的澹臺皇室?皇帝這般的不信任,就是對秦家百年忠誠的侮辱!
“那,寒衣聖僧是怎麼回答的?”白墨冉手掌輕撫他的手背,安撫着他心中涌動的情緒。
“寒衣聖僧說,只要皇上不先辜負秦家,秦家定會誓死效忠。”秦夜泠語調很慢,說這話時,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那……你的回答呢?”白墨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神清亮的看着他,有着洞悉一切的明朗,純粹的讓秦夜泠有些不敢與之對視。
“阿冉,你想要我是什麼回答?”秦夜泠心中一軟,擡手勾起她肩頭的一縷頭髮繞與指尖,低眸掩去了自己的情緒。
“我不想要什麼回答,我只知道,你之所願,亦我之所向。”白墨冉握住他勾勒她頭髮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她知道,他現在一定很難,不然他不會這般猶疑不決,不然他不會這樣不確定的詢問她的意見,她無助的時候,他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告訴他,不管他的抉擇是什麼,不管他遇上了什麼不解的難題,只要他還是秦夜泠,還是她所愛的那個人,哪怕是閻羅地獄,她也陪他闖了!
終於,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擡起眼來,看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決然的神色,嘴角譏諷的笑容漸漸消失,只是那樣平靜的看着她,最終灑然一笑道:“有你這句話,我還能求得什麼?”
“阿冉,只要他不動你,只要他不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願意效忠於他。”
哪怕我會終生都遭受良心的譴責,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邊,我願意放棄前世的所有仇怨,只爲換這一世的與你攜手到老,可是,即使他已經做出如此的讓步,澹臺宏還是觸及了他的底線。
“可是阿冉,大概你跟着我,註定要陪我受苦了。”
“怎麼?”白墨冉心中一沉,很快就想到,他說這番話,大概就是與第二個問題有關了吧?“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他問寒衣,若是世上再無白墨冉此人,他東臨百年基業可會動搖?”
白墨冉微張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夜泠,她從未曾想過,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經重要到了這種地步,甚至能讓他和秦家擺在一起相提並論,到底她身上有着什麼魅力,值得讓皇帝這麼的忌憚?
“那,寒衣聖僧怎麼說?”她震驚過後很快冷靜了下來,想知道在寒衣聖僧的眼中,自己是不是同樣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寒衣聖僧沒有回答。”秦夜泠聲音冷沉,“正是這樣,他因爲違抗了聖意,甘願自毀雙目以示對皇室的愧疚,可是對皇室,他哪裡又有半點的責任?”
原來寒衣聖僧是因爲自己才變成這樣的……知道這一點,白墨冉更加的愧疚不安了。
可是他到底爲什麼選擇沉默?這沉默的背後值得讓人深思,但是細細一想她又有些明白了。
若他說不會,那麼皇帝此後對她下手勢必再沒有猶豫;若他說會,皇帝固然會有所忌憚,但是想也知道,他是皇帝,是東臨國的一國之主,怎可容許她一個小小的女子威脅到他的江山,就算他短期內不會動她,但只要一等待到時機,他還是會毫不留情的對她下手,所以沉默,其實是寒衣聖僧對她最大的保護。
“對不起。”想通了這一點,她的心情瞬間低落起來,她從不曾想會有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會因爲她而遭受災難,這樣的感覺會讓她有種窒息的壓抑。
“不用對不起,寒衣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因爲我,更是因爲他對你也有着好感。”
“他對我有好感?怎麼會?我和他都沒有見過面!”白墨冉萬分的驚愕。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爲了安慰你才故意這麼說,這話是寒衣聖僧親口告訴我的,若是哪日有機會,你可以親口問他。”
當初他聽到寒衣這麼說的時候,驚訝不異於白墨冉,只是任憑他如何追問,寒衣都只是但笑不語,最後被他逼得緊了,也只是看着他笑的一臉的別有深意,說了一句:“緣分到時,自然見分曉。”
“阿冉。”秦夜泠喚她,白墨冉擡首對上他的眸光,只見到他的眼中平靜無波,裡面只倒映出她一人的影子,他問她,“若那一日真的到來,你可願意站在我的身側,助我一臂之力?”
然後在他的注視下,白墨冉漸漸地笑開了,那一刻,她就是盛開在秦夜泠心中的那朵雪蓮,讓他荒蕪百年的心瞬間盈滿了花香。
“秦夜泠,我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你還有這麼多缺點,記憶居然這麼差!”她笑着嘲諷道,然後聲音清朗道:“秦夜泠,你之所願,亦我之所向。這是我早就給你的答案,若是這個答案不夠,那麼,這樣又如何呢?”
說着,她忽而閉上了眼睛,雙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脣上烙下輕輕一吻。
僅這一吻,以明她心,表她情。
她本就是被上天遺棄的人,就算是沒有他,她終有一日,也會與整個皇室對上,如今他的出現,就像是一個沙漠中獨自行走的人,突然遇到了另一個也在尋找出路的旅人,那樣的欣喜與契合,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描述的。
所以秦夜泠,不用覺得虧欠,不用覺得內疚,因爲你的存在,只是讓我更好的存在於這個世上。
待她一吻完畢,她方欲退開,秦夜泠卻比她更快一步的反吻了回來,她錯愕的睜開了眼睛,就看到秦夜泠目光暗沉的看着她。
不同於昨天在河中的纏綿糾纏,他這一吻顯得異常的火熱霸道,似乎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揉碎了拆吃入腹纔好。
在他這樣的攻勢下,白墨冉完全沒有還擊之力,只能癱軟在他的懷中,由着他對她爲所欲爲。
等到一吻結束,白墨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腦袋搭在他的肩上,只剩下微微喘息的能力,暗自在心中抱怨,想着難道連這樣的事情,秦世子也有着無師自通的天賦?
接下來兩人因爲心中都有着心事,所以一路上偶爾會說上幾句話,其餘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雖然安靜,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異常的融合。
馬車再次停下來的時候已接近午時,白墨冉一掀開車簾看到眼前的場景,當場就僵住了身子,不過一會兒,又放下了車簾退回了車內,臉上帶了些薄怒道:“秦夜泠,這是怎麼回事兒?別告訴我你只是忘了吩咐車伕改道右相府!”
“唔……還真就是你說的這樣。”秦夜泠見她怒氣沖天的樣子,似乎也很是不解,先是撥開車簾看了看車窗外的景象,然後極爲無辜的對他擺了擺手,也不管她還在車上,徑自掀開了帷幕先一步的下了馬車,然後才轉過身子隔着簾幕對馬車內的人說道:“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妨進去看看,也不損失什麼。”
進去看看?說的倒是輕鬆,她剛剛一出馬車就看到“秦王府”三個大字顯現在她的眼簾,第一個反應就是懵然,接着就想到秦夜泠可能有的居心,頓時就退了回來。
這次她說什麼也不能聽他的,以他們倆現在的關係,鬼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他的家人,就算是要到秦王府拜訪,也絕對不是現在。
看着他說了半天,在車上的小女人都無動於衷,秦夜泠無奈,只能再次上了馬車,拉開了簾幕道:“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更何況你只是見一見我的祖母,不用這麼緊張。”
白墨冉被他這麼一提醒,這纔想起戰死沙場的秦王爺和以身殉情的秦王妃,心中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驟然一緊,但是無論如何,她還是不能進去。
“哼,你終於承認你的居心不良了吧?”白墨冉對他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後面色又是一正,義正言辭道:“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今天我是說什麼都不會進去的,你趕緊叫車伕送我回右相府!”
“這車伕是我的貼身侍衛,從小到大都只伺候我一人,要讓她送你回去也可以,不過你得先見過我的祖母,得到她的承認,那麼作爲我的內人,他自然也是可以聽從你的命令的。”
秦夜泠說着,暗中給兼當車伕的林琅使了個眼色,林琅收到指示,立刻正了面色道:“是的,墨冉小姐,您不妨先行下車,只要你見過老夫人之後,屬下立即將您平安的送回右相府,絕對不耽誤您半點的時辰。”
“那就換一個車伕!我倒不相信,秦世子您堂堂的將軍府,竟然連一個像樣的車伕都拿不出來,未免太貽笑大方。”白墨冉剋制住自己想要跳車的衝動,冷冷的戳破他話中的漏洞。
“墨冉小姐,不瞞您說,王府中還真的就沒有車伕,老爺和夫人早年間就去世了,老夫人現在也上了年紀,平日裡都不怎麼出門走動了,只剩下我家世子,而那唯一的車伕,也就是屬下了!”
這次不等秦夜泠開口,林琅就很自覺的接過了話頭,秦夜泠看着他反應如此迅速,給他遞去了一個讚賞的眼神。
白墨冉看着這狼狽爲奸的主僕兩人,不自覺的磨了磨牙,可就是久久不願意下車。
“若你真的不願意下車那就算了。”秦夜泠看着她,突然無奈的嘆了口氣。
白墨冉臉上一喜,以爲他是真的妥協了,卻在聽到他的下一句話的時候,笑容頓時僵硬在了臉上。
“既然這樣,我只能將祖母她老人家請出來了,可憐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走這麼多路會不會出什麼問題……”秦夜泠說着頓了頓,似乎在擔憂着秦老夫人的身體,不過很快就話音一轉,看着白墨冉,一副寵溺的樣子道:“不過也沒關係,她要是知道她的孫媳在門口等着她,就算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也會堅持着過來看你的。”
這明明就是威脅!
白墨冉強忍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就連眼中都似有火苗在燃燒,她很想有骨氣就這麼賴在馬車上,可是她又太過了解眼前的整個人,她絲毫不懷疑,要是她這麼做了,他絕對會說到做到,萬一到時候真的把秦老夫人請出來,就是她的罪過了!
“原來堂堂的白家大小姐也就這點的膽氣?哎,那還是算了,下次就下次吧,等你做好準……”
“進去就進去,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
怒火中燒的白墨冉一下子就中了秦夜泠的激將法,倏地一下從馬車裡鑽了出來,伸手推開了擋在她前面的秦夜泠,動作利落的跳下了馬車。
“秦老夫人在哪兒?你在前面帶路。”白墨冉下了車就不再看秦夜泠一眼,毫不客氣的讓林琅在自己的前面帶路。
林琅看了秦夜泠一眼,在看到對方點頭後,立即笑的像朵花兒一樣的迎了上去,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就差身後長一隻尾巴了!
秦夜泠走在兩人的身後,看着自家的貼身侍衛如此狗腿的模樣,不滿的皺了皺眉,目光一轉,來到頭也不回的白墨冉身上,又無奈的摸了摸鼻子。
今天爲了讓她進府可真的是把她給得罪了徹底,有沒有可能他今日成功的讓她進了門,改日她就會不讓他進門?
想到這種可能性,秦大世子開始無限的爲自己的未來感到憂愁。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陣馬蹄聲從不遠處踢踢踏踏的響起,身爲將士,秦夜泠對這種聲音尤爲的敏感,隨意的擡頭往那方向看了一眼,驚訝的發現那人竟是本該遠在邊疆的,隸屬於自己旗下的一名將領。
“你怎麼來了?”那人一下馬,秦夜泠沒等他開口就當先問道,莫不是邊疆的軍情有了什麼變化?
“啓稟將軍,小的是奉綰綰小姐的命令先前來傳報,綰綰小姐說她三日後即將返京,屆時回來,還望將軍親自爲其接風洗塵!”
綰綰?
秦夜泠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的神色複雜,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她要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