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風揚柳翠,黃鶯枝頭春意送。
午膳過後,陽光暖和,灑得人渾身舒爽,綠芙坐在涼亭中,喚來了無名。
遠遠地,就看見了他沉穩的身影,綠芙一笑,似乎,她已經習慣了這抹身影,就像是自己的影子。而自己卻很少花心思去注意的身子,就是單單的習慣而已。
涼亭中擺上了幾碟糕點,還有一壺濃香的碧螺春。
“夫人,你找我?”無名入了涼亭,穩穩地問道。
“坐下來,我有事問你!”等到坐定之後,綠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從京城跟着我到涼城來,想必也知道,我每天子時都會做噩夢,都會夢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想問你,如果有一天不做夢,是不是代表着蠱毒解了?”
無名不解她爲何有此一問,詢問的眼神看着她,綠芙凝眸,說道:“昨天晚上,我並沒有做惡夢。”
“沒有做噩夢?”他疑惑的擰眉,“照理說不會解的啊,以前我直到服了解藥纔沒有做夢,沒有一天停過。”
“那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解釋?”
一陣靜默,無名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種情況,相對無語。
“索蘭珠還關在京城的地牢裡,對吧?”綠芙淡淡地問着。要是她真的瞭解毒,也要關上她那麼兩三年,讓楚月慢慢折磨她。
“對的,她還是不鬆口,恐怕讓她鬆口不容易。”他比誰都瞭解索蘭珠的個性,那樣的女子不會屈服於私刑下的,又因爲她篤定了綠芙身上的蠱毒不解,他們也不敢殺她,所以寧願忍着。
“果真心狠手辣的人的確忍耐力也非常人所比!”綠芙冷冷一哼,倒了兩杯茶,輕茗一口,“新任的幽城知府什麼時候到?”
“下個月纔會到!”
“疏通的事就交給你和海月了,畢竟在幽城,還不是我們的地盤,和官府搞好關係,以後也方便點。”她悠閒地吃着點心,自從懷孕後,她不但嗜睡,而且嗜吃。以前一些不喜歡吃的東西,現在吃得津津有味。
無名點了點頭,“前幾天在幽城裡逛了一圈,這裡封閉,要好似經營酒樓和客棧估計不會有什麼利潤,還不如經營藥鋪!這裡醫館只有一家,看病的卻人流不斷,有些人都要排隊排上好幾天。”
“蘇家主要是經營酒樓和藥鋪,在這裡也不例外。”綠芙淡淡地笑着說:“這裡酒樓開不起來主要是因爲幽城城民生活困苦,自己都吃不飽,哪來的錢上酒樓。但是,如果這裡繁華起來呢?我爲什麼選擇幽城,而不去其他的小城,你知道嗎?”
“這裡離京城很近,可以隨時掌管瑤光航運。”
“這只是其一。”綠芙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劃了幾個位置,另外一手還往嘴裡塞點心,聲音有點模糊地說道:“你看看這裡......如果把涼城附近的四條河流和涼城運河連了起來,打通了潼關的水路要塞,幽城就會成爲涼城、潼關......還有附近幾個城池的必經要道。到時候,幽城就不是現在這個模樣了。而我們做生意的,在開始的時候就要打響名號,以後的幽城,可不止我們一家酒樓,像梅花樓一樣,要讓人家聽到,就是一種招牌。酒樓和藥鋪同時進行吧,前者慢一點就可以了。
無名點點頭,跟着她兩年,多少也知道商場上的一些事,看着她,自信的風采,微微的,眼中有了笑意。
綠芙低着頭,正在研究了點心,江南的點心和京城的點心,口味上又很大的區別。並沒有注意到一向冷漠無情的無名眼中,出現了類似於柔情的東西。
兩個月後,幽城裡出現了第二家醫館,青家醫館。
有趣的是,兩家醫館就在對面,造成了一種極爲激烈的競爭,這個本來不是綠芙原先的打算,可是又找不到更好的地點,只好開在劉元醫館的對面。
劉元醫館畢竟是老字號醫館,因爲出來乍到的原因,很多城民對他們都不是很信任,都寧願選擇劉元醫館對面排着長隊,甚至是幾天,也不願意到青家醫館來就醫。
陸陸續續的,涼城來了好幾個大夫,可是,醫館的生意依然是門庭冷清。
綠芙看着,也不着急,這是必不可少的現象,當時瑤光初開的時候還不是一樣,那時候她才十五,都不會有什麼大驚小怪,更別說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
由海月陪着,他在城中慢慢的渡步,身後跟着兩名侍女,挺着個大肚子,慢慢地熟悉着幽城的環境。
五個月的肚子,走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都香汗淋淋,不得已,只好在一旁的樹蔭下坐着休息片刻。
此時的綠芙只是一個五官平凡,清淡如水的女子,沒有驚人的面貌引人側目,只有個對於幽城來說,很顯赫的身份。
望月夫人。
“夫人,這麼累,幹嘛還出來走動?”海月不滿地擦拭着她額頭的汗珠,有點不滿。“這種事讓無名想辦法就好了,何必這麼辛苦呢?”
“你以爲我只是想辦法讓醫館的生意好起來嗎?”綠芙笑着看她不悅的小臉,好脾氣地問着。
“知道,還不是讓城民們看清你的真面目,哎......麻煩死了,早當初嫁給他幹嘛去了......不過,賺到了個寶貝。”前一刻還不悅地蹙眉,後一刻就開心地撫摸着綠芙的肚子,笑嘻嘻地說:“夫人,等到出生的時候,不管是男還是女,我們可熱鬧了,一定把他訓練成天下第一。”
聽着她無所謂的語氣,綠芙無奈地笑了笑,聽到他的消息就會難受幾分,可是海月,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他,她不想聽也沒有辦法。
因爲海月知道,即使心痛,她也想知道他的消息。
比如說,她知道,他已經不再找瑤光的麻煩,浮月和澄月也開始開鑿涼城附近的渠道。
她知道,他在找她,動用了所有她能用到的力量。
她知道,他就在離她很近的涼城。
她知道,他很落魄,雖然她想不出楚景沐落魄時是什麼模樣。
她知道,他很痛苦......
可是不分開,他會更痛苦。
她殺了他爹,對他來說,是一輩子的疙瘩,更別說,他是親眼所見。
想起來,就是一陣說不出來的心酸和苦楚,想必她一生,這種苦楚心酸都要如影隨形了。
楚景沐......忘了我吧!
忘了這個讓你愛到極致,也恨到極致的人吧!
忘了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已經回不去最初的模樣了,也回不到幸福的邊緣。
時間.......
只能藉助時間撫平傷口......
他是赫赫有名的將軍,而她,當了逃兵。
“不過夫人,幽城這麼大動靜,你不怕驚動上頭!”手指往上指了指,海月挑了挑眉頭。
“幽城消息閉塞,消息不容易傳出,海月,商場的事,還是奔月學得快。”綠芙看着她,受了滿心的苦澀,笑道:“你現在可以預計幽城未來一兩年裡的變化,可你卻忽略了涼城周圍幾座城池的變化。新帝上任,丞相換人,頒發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我仔細地研讀過了,很多商家條令都已經放寬了。未來幾年裡,商界會有很大的變化,不止是幽城。到時候,這麼變化就不算是大變化了,也不會引起別人的側目。”
綠芙淡淡地笑着,示意身邊兩個侍女站遠點,才笑着說:“海月,好多東西,你還得學一學。”
“我又不是奔月冰月,從小在你身邊伺候着,本小姐只對偷雞摸狗感興趣,哈哈......”爽朗地笑了幾聲,“這種政治大事,不感興趣。”
“王爺眼光不錯,鳳君蔚的確是個好皇帝!至少他懂得未雨綢繆,懂得他最缺少了什麼,也得清楚如何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海月,你知道爲什麼朝廷頒發政令中,有多半是對商界有利嗎?”
海月搖搖頭,綠芙笑道:“去年夏天,關外天花橫行,饑荒蔓延。本來兵強馬壯的匈奴因爲這一突然的天災,不僅損失大量的馬匹,而且軍隊的戰鬥力下降,糧草供應不齊,所以,朝廷才躲過了一場兵亂。要是沒有這個天災,涼城動亂的時候,匈奴揮兵進關,鳳天也算是完了。”
那年的天災讓朝廷躲過了一場兵亂,但不是每一次都這麼幸運。所以鳳君蔚才急於要擴充國庫,做好防備。用不了幾年,等到他們緩過一口氣來,就會有兵亂。
鳳天是大國,傷在筋骨,若要恢復,怎麼也不會有匈奴快,所以,鳳君蔚纔會選擇最快捷的一條路。
是個當皇帝的料。
就不知道能不能給她姐姐幸福,聽說上個月,大批秀女入京了。
“原來是這樣!”海月瞭解地點點頭,“真是複雜啊!”
“是啊!”很複雜......
有些人,有時候真的不能提及個人的私情和恩怨。
只能想着,要如何把這個國家治理得更好。
而他現在呢?
一心一意爲了國家的人,被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似乎對朝廷的事漠不關心,都在一心一意地找她,是恨嗎?
綠芙苦笑了聲,摸着隆起的腹部,溫柔凝眸,骨頭裡透出一股絕豔的風情,使得清秀的小臉在陽光下,讓海月有股錯覺,又看到了傾國傾城的夫人。
寂靜的街道在春風下,吹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而來,她擡頭,兩張焦急的臉映出眼中。
看得出來是母女,慌慌忙忙的,腳步混亂,婦女的頭髮鬆散着,就用一根組布條隨便一綁,灰色的布裙,上面補丁甚多,東一塊西一塊。少女也是同樣,臉色飢黃,瘦如柴骨,匆匆忙忙地往醫館那邊的方向而去。
似一陣風掃過,很快就消失在她們眼中,綠芙微微地蹙眉。幽城中開醫館,老實說,利潤不高,雖然病人很多,但是能有錢看病的人卻很少,而據她所知,劉元醫館的收費也很貴。
“海月,我想到辦法可以改變醫館的生意了。”
從那天起,青家醫館,一連三天,全部是義診,且規定,一個月內,有三天義診的。
劉元醫館,贏就贏在一個老字號的份上,思想保守的城民們大多數是一輩子都在他們那裡看病的,漸漸的,培養出來的信任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打破的。
但是......他也輸在一個地方。
那就是財力。
綠芙可以全年免費給所有城民們看診,而他們不行,和瑤光比財力,沒有人比得過。
只要有了義診,很多城民們因爲沒有錢,付不起昂貴的醫藥費,退而求其次地選擇青家醫館,且,醫館的看診費比起劉家的,便宜很多。
而且,綠芙手下的大夫很多,不像對家的,只有兩名大夫,根本就忙不過來,他們可以親自到城中各個地方看診。
不出一個月,醫館的生意也開始火爆了。
接着,青家醫館一連開了好幾家......
而無名,也開始着手酒樓和客棧的建造,帶給了幽城一片新鮮的活力,猶如一潭死水,開始有了漣漪。
在初夏的熱氣中,幽城的繁華開始正式的拉來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