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極爲安靜,簡陋的房間裡,隔着一屏風,段曉城本來是隔繩子聽脈的,可後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眸,驚訝得張張嘴,本想說些什麼,卻選擇了沉默。跪地請求爲了更進一步看診,把屏風撤了。
悠若只是笑笑,讓冰月和雪月把屏風拉開,讓段曉城仔細地爲她把脈。他神色鎮靜,兩指搭在悠若纖細的手腕上,片刻之後,忽而大變,驀然擡眸,盯着悠若,眼中有喜有憂,歲月洗出的瞳眸中微微含有少許的激動。
雪月和冰月相視一眼,一片茫然,連悠若也微微不解。
“段大人,本宮得了什麼病?”悠若扯扯脣角,笑問道。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含着一絲好奇。
這幾天連連乏力,再加上經期不順利,她以爲是天氣太熱,造成她身體失調,只不過看着首鋪的神色,怎麼會有興奮和激動呢?
段曉城跪地,磕頭,一臉激動,聲音也是激動萬分,“微臣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什麼?”雪月和冰月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怎麼可能?”
悠若腦子一片空白,腦子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呆滯,一時間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蒼白的脣微微張開了,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就是說不出來。悠若混混沌沌間,竟內心酸澀起來,這股酸澀越來越濃,似乎把她一生的委屈和酸苦凝聚在這一刻。眼淚就刷刷地落下,一滴一滴,比珍珠還要晶瑩……
她有孩子了……
他們有孩子了……
她以爲她並不會期待這個孩子,可那一刻,脹滿心尖的,都是感動。她要當娘了,悠若落淚,光想着就是眼圈發紅。
鳳君蔚聽了會是高興還是……憤怒。
朦朧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黃的顏色,混沌的腦子還來不及反應,悠若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很用力,緊緊地抱着,似乎要把她揉進骨頭裡,手臂的顫抖泄露了他的激動和興奮。
熟悉而久違的味道讓悠若知道是鳳君蔚,她可以不必擔心鳳君蔚的反應了,因爲通過他的懷抱,她已經知道他的感動和興奮了,這是他盼望了好久的孩子。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淚就是流不斷,也擦不幹……
“悠兒,我們有孩子了,你……高興嗎?”鳳君蔚嗓音暗啞……
悠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緊緊地抱着他清瘦的腰身,猛地點點頭,連忙道:“高興,很高興,君蔚,我很高興!”
雪月和冰月相視一眼,雖還有疑惑,但,卻安靜地站着。
而段曉城,從鳳君蔚進屋時那句,參見皇上之外,就沒有再說什麼。但他的眼神很不對,眼角溼潤,眼神似乎心裡還有好多話沒有講,只是在等着一個合適的時機。
這是鳳君蔚第一個孩子啊,作爲一個老臣,當然會爲了鳳君蔚高興,爲鳳天高興,但是……
愁色涌上,他靜靜地跪着,等着他們平復情緒。
緊緊相抱的他們似乎沒有之前的芥蒂,許久鳳君蔚才放開她,只有微紅的眼,證明了他的激動。
悠若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他一眼,飛快地縮手,冷凝着秀雅的臉。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小皇子已經有三個月大了,只不過……”他欲言又止,卻把兩個準爹孃的心都給提了起來,只是他們臉上誰也沒有表現出來。
“段大人,只不過什麼?”鳳君蔚冷聲問,從剛剛的驚喜中恢復過來。
“這……”他擰緊着眉,考慮着怎麼說才能讓皇上明白又不會讓他擔心,他的沉默卻換來了鳳君蔚的不耐,“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擔心得不得了,天知道剛剛在走在門口時聽到段大人向悠若賀喜,說是有了,他有多高興,他堂堂一國之君,高興得差點落淚。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孩子。
可她的臉色差極了,麗妃還說她胖了不少,臉色紅潤。可他看到的只是一個風吹就倒的悠若,清瘦不說,臉色也蒼白的嚇人,臉頰一絲血氣也沒有,這就是她說的氣色好?
悠若虛弱地笑了笑,溫言問道:“段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的孩子……”
段大人磕了一個頭,嚴肅問道:“請問皇后娘娘,之前是否有過出血的跡象?”
“出血?”悠若一愣,她想了一下,點點頭,既然是懷孕三個月,那這個月就不是來了葵水,估計就是他所說的出血吧。
“段大人,有什麼問題嗎?”
段曉城嚴肅道:“皇后娘娘請恕微臣直言,皇后體質並不適合生產,即使是懷上了,也不能保證能夠平安地生下來……”
“放肆!段曉城,你竟然詛咒皇后和朕未來的孩子,你好大的膽子!”鳳君蔚聽了這樣,臉色一白,不由得怒喝。
段曉城慌忙磕頭,“皇上恕罪!微臣只是……微臣只是……”
悠若身體也是震了震,苦笑了一下,拍拍鳳君蔚的手,示意他息怒,接而說道:“段大人,你繼續說吧!”
段曉城瞄了一眼擔憂和憤怒交加的鳳君蔚,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無波的悠若,才放下心來,接着說:“皇后之所以會出現出血的跡象,就是因爲體質虛弱,有滑胎的預兆!”
房間一片死寂,悠若白的不能再白的臉色又白了一層,血色全沒,逼着自己把心中的酸苦給嚥下去,不在人前表現出來。
滑胎……
這就是說明,她可能保不住她的孩子了!悠若想到了之前的出血,本來以爲是因爲天氣的原因,她的身體沒有調理好造成經期失常,原來是因爲……滑胎。
她肚子裡有一個小孩子了,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而且她還差點失去他,悠若想到這,撐着牀頭的手一軟,跌在鳳君蔚的胸膛上。
“悠兒……沒事,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朕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悠若睜着含淚的眼,咬脣,無言地點點頭。
“段大人,那接下來皇后應該怎麼做,纔會母子平安?”鳳君蔚急問。他溫柔地撫着她的背,給予她無言的安慰。
“啓稟皇上,首先,皇后不能再住在冷宮裡,這個月的天氣悶熱,冷宮是熱中之最,這也是引起滑胎的一個原因。第二吧,皇后娘娘應該放寬心情,根據剛剛微臣的把脈,皇后娘娘憂鬱成疾,這種病是要靠自己心胸寬闊方可醫治,所以說,皇后娘娘應該凡是想開點。微臣這就回去,跟着皇后的體質,多研製一些安胎的補品和補藥。”
“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安胎的事朕就交給你,你給朕好生伺候着,出了一點差錯,朕唯你是問!”
“遵旨!”
鳳君蔚叫住欲退出的他,緊聲吩咐道:“不管是什麼樣的藥材,不管多貴,你們御醫院一定要全力以赴。”
“微臣遵旨!”
段曉城恭敬地退出房間,雪月和冰月對視了一眼,欠身行了一禮,接而退出了房間,在怡寧宮的宮門口,叫住了段曉城。
“段大人,有些事想問問您。”冰月看了一眼周圍,確定空無一人之後,方纔說道。
段曉城禮貌地笑着,客氣的施禮,說道:“兩位姑娘有什麼事儘管問。”
“段大人,老實說,皇后娘娘能保住孩子的機率大不大?”雪月嚴肅地問道,從剛剛御醫的臉色,她知道悠若的情況並不是很樂觀,這個孩子能保住的機率也許並不是很大,只是怕衝了喜氣,他剛剛並沒有仔細地說出來而已。
段曉城猶豫了一下,方說道:“不瞞兩位姑娘,皇后的體質……的確不適合生產,我並不能保證小皇子一定能平安出世,只能說是盡力,……兩位姑娘,之前皇后是不是一直在喝性寒的東西?”
剛剛鳳君蔚在,他不好問,才忍着沒說。
雪月和冰月點頭,雪月說道:“皇后娘娘就是因爲這件事觸怒了皇上才進了冷宮的,怎麼了?那藥有什麼關係?”
御醫神色緊繃,這事他是頭一回聽說,宮裡流傳是因爲皇后喝了墮胎藥觸怒了皇上,原來是因爲喝了避孕藥,不過性質差不多,都是極寒的東西,吃了對身體傷害極大。
“這就對了,皇后身體陰氣極重,這就是對胎兒傷害最大的地方,是之前的那些藥在身子裡落下根,皇后娘娘能保住這個孩子就萬事大吉,否則……”他嘆了口氣,並沒有講下去。只是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神色難辨。
“否則,以後……受孕的機會極小呀!”
雪月和冰月都是一震動,不安地對視了一眼,段曉城回過神,淡淡地施禮,“兩位姑娘,我還要給皇后擬定安胎的方子,藥熬好了,一會兒讓人送來給皇后。”
冰月點頭,轉而一想,覺得不妥,就說道:“大人,皇后的藥一直都是我們親力親爲,不假與人手的,不如這樣吧,等藥抓好了,你給我們吧,我們親自給皇后煎藥,就不麻煩御醫院了。”
“冰月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雪月慌忙一笑,說道:“大人多心了,這宮中的事您也是知道了,用不着我們姐妹多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皇后的飲食向來是我們姐妹的事,這段時間更是要格外小心,希望段大人能體諒。”
段曉城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