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寧宮裡,愁雲慘淡萬里凝,悠若心酸地爲天昊喂着湯藥,一口又一口,吃了又吐吐了又吃,捨不得放棄每一分治好他的希望。
她甚至無法承受離月對天昊所說的那個判決,他只能勉強保住天昊的命,他的眼睛可能這輩子也救不回來了。
當所有的太醫對天昊的病情束手無策之際,是雪月,出宮找了離月,白衣聖手離月,素有在世華佗的美稱,連他對天昊體內的毒素毫無辦法,只能用續命丸壓住了天昊體內的毒素,而無法根治。
天昊起初的那幾天像個破碎的娃娃般,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自己雙目失明之事,經常無助地大哭,試問一個剛剛二歲多的孩子,讓他一生都在黑暗中渡過,是何等殘忍的一件事。悠若背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跪在祠堂求了多少次菩薩,卻依然無法救回天昊的眼睛。一個月過去了,天昊的身體慢慢地恢復了健康,臉色也紅潤有加,只是他的眼睛,晶亮卻無神,每一次看到他睜大着一雙眼眸,悠若看見了他眼中的無神,暗自垂淚。
天昊已經慢慢地接受了他失明的事情,不再像之前那般因恐懼而吵鬧,而變得安靜了。
過去一直圍繞着怡寧宮的笑聲,也再也聽不見了,一夕之間,什麼都變得不一樣了。
雪下了又融,又是一年春花燦爛,而她卻再也提不起精神來,不再放心將天昊交給任何人,從吃飯,洗澡,悠若幾乎都離不開兒子,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經常會在夕陽下山之時帶着天昊到院子裡坐坐,當他的眼睛,描述着各種各樣美景。
“母后,好久沒看見父王了,他去哪了,怎麼都不來看昊兒?”天昊幼聲幼氣地問道。
悠若微怔,天昊已經多次問起此事,悠若總是以皇上日理萬機,公務繁忙而沒有空過來。但畢竟這只是個藉口,天昊年幼卻聰穎,也感到不對勁,以前就算是再忙鳳君蔚也會回到怡寧宮吃飯就寢,如今卻整整幾個月不見人影。一定是他母后和父王在吵架了。
“母后,你是爲了孩兒的眼睛在和父王生氣嗎?”
“不是的!”她摸摸孩子乖巧的頭,看着他失神的眼睛,一陣刺痛,這本該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眸啊!“母后沒有生氣,昊兒,你專心養病就可以,其他的事不要管,知道嗎?”
“母后教過孩兒不能騙人的,可母后卻騙人,你明明在生父王的氣。母后,原諒父王吧,不關他的事,是孩兒看見繡帕漂亮纔拿來玩的。不知道有毒,父王也不知道啊!你就原諒他吧,孩兒好想父王啊!”天昊拉拉她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爲鳳君蔚求情。
“昊兒,母后是生氣,等母后氣消了,再讓父王來看你,好不好?”悠若溫言道。心中酸楚,她和鳳君蔚自天昊眼睛失明後,已經形同陌路,她根本就聽不見他的解釋,也不想聽他的解釋。
對於鳳君蔚殺了玉嬪一事,她毫無感覺,她只知道,當初是因爲鳳君蔚收了玉嬪的繡帕,珍藏於胸前,如若不是如此,天昊也不會看見,也不會中毒,導致雙眼失明。
他等於是把毒藥直接送到天昊的手中,悠若每每想到這就痛苦不堪。
如果不是他收了繡帕……
他都和她信誓旦旦地保證和後宮中的女人毫無瓜葛,爲何還會對玉嬪心存憐惜,否則鳳君蔚的個性又怎會收下她的東西。這纔是悠若耿耿於懷,解不開的心結。導致了她對鳳君蔚有恨有怨。
“母后……”天昊央求着,一向恩愛的爹孃因他的事而鬧得不可開交,天昊小小的心裡也不好受,總勸着悠若原諒鳳君蔚。再者,他是確實想念鳳君蔚了,他們父子一向感情深厚,天昊對鳳君蔚也存着十足的依賴感。
“昊兒,如果你想父王了,一會兒,我讓雪月和冰月帶你去見父王,好不好?”她退了一步,這幾個月不讓鳳君蔚見天昊,的確有失人情。
“我們一塊去嘛,母后,父王看見我們一定會很開心的。”天昊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
悠若豔麗的小臉浮起一絲苦笑,說道:“母后不舒服,就不去了。”
小天昊失落地垂下頭來,乖巧地依偎在悠若懷裡,點點頭。
整整一個下午,悠若都若有所思地躺在太妃椅上,思緒飄遠,天昊眼睛失明一事早就傳遍了朝廷上下了。她知道已經有保守派的大臣進諫廢太子了。而且還不少,後宮雖不能議政,但,事關太子,雪月早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了。
如果真的照離月的說法,天昊要是一輩子也無法復明,那麼自然是要廢太子的,試問哪朝哪代有過盲眼皇帝。自小就是去了眼睛,天昊失去了當帝王的資格。
對於天昊,悠若是矛盾的,她既想他當皇帝,也不想他當皇帝。如果不當皇帝,以今天他們母子的受寵程度,他不是被處死就會被流放。可當了皇帝,他就必須一個人面對所有的風風雨雨,這也是她所不忍的。
現在老天幫她做了選擇,讓天昊失去了眼睛,這就說明了,將來的皇帝絕不會是天昊。更說明了,鳳君蔚爲了祖宗的基業,爲了鳳天,一定還會有別的孩子,她被太醫診斷出,懷孕的機會已經微乎其微了,即使懷上了,也不會順利地生產。所以,孕育未來天子的人絕不會是她。
悠若一想到這就覺得心裡煩躁不安。她不管多闊達也擺脫不了尋常女人的嫉妒,本來對未來有了信心的她自從天昊的眼睛失明之後也讓她徹底迷失了方向。
想起來當初進宮的時候和鳳君蔚的約定。
如果你以後後悔了,有了皇后的人選,請你放我出宮。我在你身邊待幾年,然後分道揚鑣,各不相干。
猶言在耳,卻已經物是人非,如今她還能有這種闊達的心思嗎?拋下一切,雲遊四海,這恐怕已經是一種遙遠的夢了吧。當初她是以什麼心情在說這句話的呢?現在又是以什麼心思回想着這一切,這些年的點點滴滴的呢?悠若也分不清心中堵塞的到底是什麼,她心情晦澀難懂,連自己也分不清,更別說是別人了。
離開鳳君蔚……
那天昊怎麼辦?若不離開,她又該怎麼辦?她能放下這一切,放下鳳君蔚嗎?
繞在心裡的心思千絲萬縷,如蛛絲一點一點地繞在她的心,緊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沉下的夕陽透過紗窗,溫暖的餘暉鋪設在她迷離的小臉上。
“皇后娘娘,皇上親自送太子回來了。”一宮女進殿恭敬地稟告。悠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稍微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就看見鳳君蔚抱着天昊入了宮門,幾天不見,他似乎消瘦了,眼圈下一圈青紫,想必是熬夜批閱奏摺的結果,整張臉看起來疲憊不堪,也蒙上了一絲說不清的無奈和苦澀。
“臣妾參見皇上!”悠若心情窒了窒,然後欠身行禮,這是最近養成的習慣。鳳君蔚眸色微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就點頭說道:“免了吧!”
“謝皇上!”悠若恭敬地說着,天昊在鳳君蔚的懷裡已經不安分地叫着母后,悠若嫣然一笑,伸手抱過他,溫柔地放在軟席上,笑問道:“餓了嗎?母后傳膳好不好。”
“嗯,好餓呢!”天昊笑了,然後仰臉,說道:“父王,你也留下來用膳好不好,兒臣好久都沒有和父王一起用膳了。”
悠若沒有說話,也沒有看鳳君蔚,只是若有其事地幫天昊整理衣襟,她沉默着,鳳君蔚看了她一眼,摸摸天昊的頭,說道:“父王還有許多政事尚未處理,就不留下來吃晚膳了,昊兒乖乖聽母后的話,知道嗎?”
小天昊失望地癟癟嘴,還是乖巧地應是!
鳳君蔚一離開,雪月就進來,神色慌張,她示意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出去,纔開口說道:“皇后娘娘,不好了,邊境有戰亂了!”
“邊境戰亂?是匈奴嗎?”
雪月搖頭,說道:“不是匈奴,是晉王,他這五年都潛伏在邊境,已經掌握了全部的駐軍,現在正在向潼關逼近。”
“消息來源準確嗎?”悠若急問。戰爭一起,烽火繚繞,該有多少黎明百姓要葬身於戰火之中了。
“是今天皇上派人魅影去找楚王,我才知道的,皇上已經擬好旨讓劉將軍準備趕赴前線,目前正在找王爺。聽說這次的叛軍來勢洶洶,不好對付啊!”
悠若深深地擰着眉頭,坐在軟席上一言不發。這些年,京城加上各方的軍隊,數量上和邊境的駐軍勉強能對峙。但是,京城的軍隊中,只有楚家軍和南方的軍隊是中流砥柱,其他的零散軍隊根本就是不堪一擊。除了劉楓,朝中的武將多半是新官,根本就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
“王爺現在在哪裡?”
雪月和冰月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下,說道:“在涼城,王爺和王妃都在涼城,他們剛剛重逢不久,皇后,難道要告訴皇上楚王的下落嗎?”
悠若沒有說話,“我不會告訴皇上夫人,這事關係到芙兒,晉王出兵,目的不單單是爲了皇位,也會爲芙兒。王爺和芙兒如果不想捲入這種戰亂之中,我又怎麼忍心再讓她擔驚受怕。你們別擔心……”
“皇后,我是怕皇上,他可能會千方百計地讓你說出王妃的下落,好找到王爺。”
悠若一笑,“我們先看看叛軍的情況再做定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