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同顧念卿聊了會兒天,與他分開。
“他怎麼這麼怕你?”盛傑上前,好奇的問長安。
“大概是……對我送給他的禮物不滿意吧!”長安無奈的聳聳肩。
其實她不過是把阿琳因爲他纔對樑悅錦潑了酒的事情告訴了八卦新聞報紙,至於那些新聞裡怎麼寫的她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H國的媒體對八卦真是情有獨鍾而且調查八卦的能力也是非同凡響。想來今天一整天,顧念卿都會被阿琳的事情搞得有些麻煩。可是,誰讓他要藉着幫助她的名義到處佔便宜呢?又誰讓他那麼招惹女孩子?
“什麼禮物?”盛傑好奇的問。
長安摸摸他的頭,“小孩子,不要什麼都問!”
盛傑不服氣,“我不是小孩子!”
“就像醉鬼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醉了,小孩子纔會一直強調自己不是小孩子。”長安淡淡道,盛傑不服氣的張了張嘴,最終閉上了。算了,他說不過長安的。而且,難得看她心情好像還不錯。
舊書店的老闆,幾乎要把整個喬家的人都認識了。
見到長安,就推薦了她幾本品相還不錯的書,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後面的書櫃裡取出一本紙質十分脆弱的書,捧到長安面前,是本嘉慶年間的《康熙詞典》,保存已經不甚完好,但貴在書的價值還算高,重要的是那個時候的刊印版本,要比現在的更加準確,對於長安這種常年需要在舊書中查找舊字的人來說,還真有些吸引力。
“是從一位華裔老師那裡收來的,據說是他父親帶到這裡來的,他們舉家要搬遷,有些不太重要的書就要賣掉,可惜這套已經不能收全,其中兩卷,一卷丟失,一卷只剩半部,不知道喬小姐還有沒有興趣。”書店老闆問。
長安慢慢翻閱着那本書,書頁脆弱的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紙上的文字彷彿隨時都會在她手心裡融化。這種感覺,那麼熟悉,熟悉的就像某個午後,她偷偷鑽進爸爸的書房裡,從櫃子下面那些紙箱中翻出的那些書。
她就是躲在爸爸的書房裡,讀完了魯迅全集,讀完了紅樓夢,讀完了史記,讀完了儒林外史,讀完了唐詩宋詞,讀完了許許多多,在她後半生的記憶中再也沒有的好書。所以對於這種脆弱的紙張,她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在其中。
“我全部收了。”
長安擡起頭,對書店老闆說,“麻煩幫我包好。”
“好的,喬小姐。”書店老闆用他們這個國家一向紳士的禮儀鄭重的回答長安,然後帶着書,轉身回到那些書堆中,替長安包着。長安則漫無目的的在舊書堆裡閒逛。她挺喜歡這些書的味道,有的泛着舊羊皮的味道,有的泛着新牛皮的味道,有的泛着紙香,有的則有一種原來主人家的味道,每每在這裡,長安總覺得,自己是在替《查令十字街》的那名女子踏足她一生都未曾踏足的書店,替她圓一個夢想。
轉過一道書架,長安正聽到門口響起一道聲音,“丹尼爾,我來取那本書。”
這聲音很特殊,溫柔細膩,初聽時好聽如黃鸝鳴叫,回味卻有種悚然的感覺從脊背蔓延到全身,有如寒夜中女鬼的笑聲,令人不寒而慄。盛傑站在長安面前,先看到了那個人,漂亮的眉頭立刻蹙起來,他拉住長安的手,不由分說把長安拉到一個書架後面。
長安起先不解,但透過書架看到那人的時候,心中亦是一沉,神情就變得有點兒陰鬱。
那位叫丹尼爾的店員很快碰捧過來一本書,給進來的人。
“喬夫人,是這本吧?”
“是,謝謝你們替我留着。”陳靜好笑着接過,把手中提着的一隻甜品盒子送到丹尼爾面前,“這個送給你們。”
“啊,感激不盡!”丹尼爾接過,“夫人要留下同我們一起吃這美味的下午茶嗎?”他殷勤的問。
“不了,我今天還有些事情,再次感謝你。沒有見到艾弗爾,真是遺憾。”陳靜好笑着道。
“艾弗爾先生正在給一位小姐找她需要的書,所以不能來爲您服務,真是抱歉的很。”丹尼爾十分禮貌的說。他並不知道長安的身份,而書店老闆,就是艾弗爾,只是長安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們這個國家就是這樣,如果你不問,他永遠不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你,因爲對於他們來說,這也算是適當保持隱私的一種方式,雖然奇怪了點兒。何況艾弗爾和丹尼爾都是十分老派的人,還沒來得及沾染這個國家年青一代喜歡八卦的壞習慣,所以丹尼爾大概也真的不知道長安是誰。
“沒想到還有人喜歡這裡……”陳靜好看看錶,“今天我不能留下,否則真希望見見這位同好。”她隨即抽出張名片,遞給丹尼爾,“煩請轉交給那位小姐。”
“好的。”丹尼爾接下名片,親自送了陳靜好出去。
長安靠在書架上,就能看到陳靜好上了一輛老式的老爺車,然後車子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她只來得及看到陳靜好的側臉,恰如她的名字一樣靜好的一張臉,卻偏偏把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偏偏穿一身黑色的旗袍,黑色的披肩,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從墳墓裡挖出來的人一般,透着股子腐敗的氣味。
“這就是陳靜好。”盛傑輕聲道,“看起來,簡直像是裡的人。”
“什麼?”長安好奇的問盛傑,同時有點兒想看看這小子到底讀過多少書。
“曹七巧。”盛傑道。
長安驚訝,“你,看張愛玲?”
他可是個男孩子,而且一直很男子漢的男孩子。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盛傑不好意思起來,“我小時候,在你書櫃裡翻出來看過的……她,有點兒像我,媽媽,總是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會害死我,總會想盡辦法,把我關在她身邊。”他漸漸的很失落,也許是想起拋棄自己的柳氏,也許是想起從前的生活。
長安揉揉他的頭,“的確很像。其實我看到她的時候,也會想到曹七巧……”
可她比曹七巧可怕多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這麼想。
此時,丹尼爾捧着陳靜好的名片,遞給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