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黃小姐點了點頭:“家嚴是鎮東侯。”
黃小姐和秋月兩個人在前面走,跟在她們身後幾步的許平看上去就像是個跟班。得知對方的真實身份後,許平只感到一陣陣頭暈。在戰場上拼死殺敵,在軍校裡忍辱負重,吃盡各種苦頭的許平終於成爲同伴中的佼佼者,但是他和黃小姐之間的身份差異仍太過懸殊。許平現在連百戶的世職都沒有。並不是沒有窮書生得到丞相之女垂青的故事,可許平知道那只是故事。何況就是在故事裡,窮書生也要先考一個狀元才能贏得佳人。
黃石是許平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更是朝廷的侯爵,還不要說黃姑娘的母親還有郡主的封號。許平很清楚黃姑娘的婚事肯定會驚動當今天子和朝廷,而無論是皇室還是朝野,都不可能認同朝廷的貴爵之女下嫁一個小軍官。最後的最後,黃姑娘也是名符其實的千金之女,而許平不要說千金,就是一百兩紋銀的聘禮都拿不出來。因此無論黃姑娘到底心中有何打算,許平的願望都可以稱得上是癡心妄想。
“或許黃小娘子一開始要我送她回家,就是打算把府邸指給我看,暗示我知難而退吧。”許平心裡這樣想着,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遠望見侯府。
前面的人停下腳步,看起來不打算被府門前的人看到。許平彬彬有禮地停在黃小姐五步外。
“多謝許將軍相送,我這便到了,許將軍請回吧。”黃小姐朗聲說道,她的話果然證實了許平的猜測。
接下來只要再說一句客套話就可以告辭,結束這段沒有希望的情緣。只要說一句“末將恭送小姐”就可以了——在侯府千金面前,許平本也沒有自稱我的資本。
“末將”許平抱拳行禮,道:“末將敢請小姐屏退左右。”
這個要求讓黃小姐感到意外,秋月驚奇地瞪着許平,他卻緊閉着嘴不爲所動。
黃小姐猶豫一下,擺了擺手,秋月退開數步,轉過身去。黃小姐衝着許平點點頭,道:“許將軍可以講了。”
“正月得蒙小姐相救後,末將就時刻不忘。”
聽到許平說起在茶舍鬥毆的事情,黃小姐微微一笑:“許將軍過謙了,我可不敢當,再說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許平自顧自地說下去:“當日小姐告訴末將小姐姓‘趙’,末將就百般打探小姐府上。”
黃小姐臉上一紅,跟着露出些許薄怒。不過許平視而不見:“那時小姐說令尊和新軍頗有淵源,末將愚鈍,從始至終都以爲令尊是爲新軍效力,全然沒有想到原來是新軍在爲令尊效力。”
聞言黃小姐又是一笑:“我也有不少顧慮,許將軍定然是能諒解的。”
許平對這句話充耳不聞,繼續說下去:“當時據末將所知,新軍中的故趙將軍稱得上是將門,故而末將深信不疑小姐乃是趙將軍之女。德州之戰前,若不是見到趙將軍來到末將的哨所,末將絕不會志願前往東森大營。其後末將冒名頂替,也只是因爲趙將軍殉國。其時末將深悔未能保護好‘趙小娘子’之父,心中存了不成功變成仁的念頭。雖然末將一直對外人說,在德州甘冒風險是爲了報國,但其實只是想求得在小姐心中能有一席之地,能夠在小姐心中顯得與衆不同”
“夠了!”聽到此時黃小姐臉上已是通紅,她又羞又氣地道:“許將軍,我可是鎮東侯的女兒,任何人在冒犯我之前最好三思!”
說完姑娘就要轉身離去,許平微微提高聲音,道:“小姐,末將無意冒犯,但胸中有些話實在不吐不快。普天之下,除了小姐,末將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說這些話,也絕不會對第二個人說,敢情小姐無論如何把它聽完,末將別無所求。”
已經走開幾步的黃小姐停下了,許平跟上幾步,在她背後繼續說道:“末將在德州僥倖逃生,自從回到京師後,末將就天天在趙府門外徘徊,指望能覓得小姐的芳蹤。二月那天得以見到小姐,末將對小姐乃趙府之女深信不疑。轉天末將去求金將軍引見,爲的當然不是去拜乾孃,又有誰會歷經千辛萬苦,爲的就是認一個乾孃呢?末將就是想向趙府求親,但是,幸好及時發現趙府千金並不是小姐,所以末將就”
“許將軍不用再說了。”黃小姐轉過身來,看着許平的眼睛,輕輕搖頭道:“許將軍的心意我知道了,其實我也並非毫無察覺。”
“末將知道,小姐今日是想斷了末將的念頭。”
黃小姐默默無言。許平再次抱拳,昂然道:“末將聞,鎮東侯二十二歲從軍,三年而聞名天下,自白身而至右都督、太子少保、世職都督僉事。平雖不才而心嚮往之,願效鎮東侯以爲志,爲國家立大功、博功名,請小姐拭目以待。”
黃小姐嘆道:“戰事兇危,許將軍當以性命爲重。”
許平充耳不聞,一躬身大聲說道:“末將恭送小姐。”
黃小姐沉思片刻,轉身向着秋月走去,同時傳來一句話:“許公子,我會拭目以待。”
回營的路上,許平一直默默想着心事,那張笑顏如花的面容彷彿還在眼前。
“你拭目以待什麼?!”
鎮東侯府的一個房間裡,黃小姐正垂首肅立,站在她面前的人發出這聲斥責後,坐着的另一人急忙叫到:“妹妹,彆着急。”
這個生氣的人正是黃小姐的母親、鎮東侯的夫人,坐着的人是她的姐姐、大將李雲睿的妻子。黃夫人看自己的女兒抿着嘴一言不發,她重重嘆了一口氣,連連搖頭道:“這孩子是越來越不聽管教了,都是她爹給慣的!”
李夫人開口不是責備外甥女,而是提醒道:“君兒,下次出門記得帶外廳的丫頭,別再帶那個新來的了,誰都不認識。”
“那樣更不好。”黃小姐低着頭,細聲細氣地反駁道:“外面的幾個丫頭雖然認識的人多,可是他們也認識這些丫頭啊,萬一在路上遇見了,立刻就被認出來了。”
шшш •тTk ān •co “根本你就不該出去亂跑。”黃夫人剛按下去的火氣頓時又升了起來,她拍了一下桌面,大聲責備道:“如果你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別一天到晚惦記着出去,這些事根本不會有!”
黃小姐立刻又閉上嘴,把頭垂得更低些,黃夫人看着女兒,一臉的無可奈何,對她姐姐嘆氣道:“沒用的,我的話她都當耳旁風,她爹只會給她叫好。以前我每次禁止她出門,她就跑去她爹那裡求情,然後就又出去了。”
“自從琴兒”黃夫人在心裡嘆息了一聲,長女夭折讓黃石痛心不已,埋怨妻子教養的方式不好,從此以後,黃石就把次女當成兒子一樣的養。這個女兒小時候每天要和哥哥們一起跑步,還要學習騎馬和劍術。這些固然已經超乎一般人的想像,但是大家還可以用黃家乃是將門,黃石本人也是出身草莽來解釋。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兒長大一些後,黃石竟然還帶她去海里游泳。雖說黃石隔絕外人,親自教女兒游泳,但這種事還是太聳人聽聞了。黃石和兒子們去鬧市遊玩時也會帶上她,爲此被御史彈劾過無數回,曾經有一度每天黃石都需要爲彈劾寫自辯。早先雖然反對聲一直很大,但皇后挑黃家的女兒爲太子妃的念頭始終不曾打消,但既然黃石把女兒管教成這個樣子,那結果當然也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