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音這是細柳營的副官,吳忠循着聲音望回去,看到無數人的眼光都向自己投過來,吳忠平心靜氣地答道:“當然不能拋下山嵐營不管,這還用說麼?”
“賢侄說得好!”
一個長輩送來一句大聲的表揚。
“吳大人說的好。”
幾個平輩的、在其他營充任副官的年輕人朗聲響應。
“許賊有什麼了不起的?”
又是一個激昂的聲音傳來,這句話同樣引起熱情的附和聲:“就會使用詭計,若是堂堂一戰,必能大破許平。”
吳忠發現隨着自己剛纔說了一句話,已經處在風尖浪口,馬上就有人再次問他有什麼看法。
“許賊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和他相處多時,知道他最是大話炎炎。”吳忠大聲說道。
“少帥,我們要直搗開封,給賈帥和山嵐營的兄弟解圍,”不少人向黃希文請求道:“少帥,這纔是楊大人的遺志啊。”
“是啊,少帥,楊大人最後的話當不得真的。”
“開封,”吳忠在心裡想着:“就是楊大人生前也絕不肯踏近那裡,所以纔要把許平設法引出來交戰,若是楊大人有把握的話,又何必這麼麻煩,這幾天又怎麼會一籌莫展,如此焦慮呢?”
不過在一片激昂的請命聲中,吳忠說出口的是:“沒錯,少帥,我們應該化悲痛爲力量,完成楊大人的遺志。”
期間黃希文一直沒有說話,不過他想到的不是這些,而是賀寶刀、楊致遠他們曾經跟自己提到過的一些關於父親的往事。黃希文記得父親馳騁遼東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在自己現在這個年紀,父親的部下多半都比父親要年長、從軍的時間還要長,但賀寶刀他們都說過,在父親面前,不要說這些部下,就是賀寶刀這樣的而世代將門、吳忠的父親吳穆那樣代表着朝廷權威的監軍,還有楊致遠、金求德那樣的心腹親信,都戰戰兢兢,父親說東他們不敢往西,父親說進他們不敢言退。
“沒有人會在這樣對着父親大呼小叫,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只要父親拿定了主意,大家都會堅定地執行,從來不會有疑問。”黃希文聽着周圍的一偏嘈雜,感到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腹間升起,瀰漫在胸膛中:“這些日子來楊叔叔一直讓我努力表現,在軍事上對我言傳身教,幫我樹立威信,不過他們心裡還是看不起我的,覺得我太年輕,除非我能像父親一樣,立下讓人無話可說的功績,否則他們不會服氣的”
“少帥,您倒是說句話啊。”
見黃希文始終一言不發,有人不耐煩地催促道。
“難道少帥您一定要退兵麼?”
催促聲變成了充滿懷疑的問話。
“胡說,少帥怎麼會退兵,”一個替黃希文辯解的聲音響起:“少帥身上留着的可是侯爺的血。”
“是的,”黃希文感到這句話非常有力:“我體內留着着的是父親的血,我父親是戰無不勝的名將,我怎麼可以丟他老人家的臉,我又怎麼會打不過那個許平,就是楊叔叔都對我極力稱讚的,說我有父親年輕時的風範。”
“我們當然不會退兵。”黃希文緩緩說道:“只是如何打敗許平,我還需要與諸君商議。”
“新軍沒有立刻退兵,”聽說楊致遠去世後,許平就讓陳哲親自負責對新軍的情報收集工作,現在他正在闖營衆將前彙報他的心得:“而且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退兵的打算。”
“沒有退兵的打算?”許平立刻問道:“他們打算幹什麼?”
“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或許是等左良玉打敗闖王,或者是另有盤算,反正我沒有發現他們向退路上派出偵查、探馬,無論南面還是東面都沒有,”許平打算等新軍退兵的時候尋機追擊,陳哲向新軍可能選擇的道路上派出了斥候和偵探,但他們站穩了腳跟後,仍沒有發現官兵那邊的同行:“如果新軍打算退兵的話,我覺得這一定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次糟糕的行軍。”陳哲大膽地提出了一個建議:“大將軍,我覺得他們是決心打到底,強行給開封解圍的,我們不妨假裝退兵,然後在開封附近迎戰他們。”
“說不定小侯爺就在等我們這麼做,”若是新軍真的來追擊當然最好不過,越是靠近開封,許平的力量就能越好地得到發揮,但他覺得這樣未免也太過輕視敵手了:“嗯,說不定小侯爺就是打算故意示強,讓我們產生這樣的誤會,然後等我們退兵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撤回山東。”
“我卻是不信,”陳哲搖頭道:“黃小侯爺之前一直在晉軍中,我猜晉軍將領對他多半會極力巴結,聽說在楊大人的軍中,若是小侯爺發話,楊大人都從來不當面反駁的。小侯爺和金小將軍是一類人,一直活在奉承聲中,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不行,這麼一個傲氣十足的人,還這麼年輕,他會有這種謀略?”陳哲又是劇烈地一通搖頭:“黃侯當年狡計百出,那是因爲黃侯是要過飯的,能忍人所不能忍,黃小侯爺是他兒子不假,但我不信他也能這樣。”
“侯爺”許平突然想起黃子君說過的一些往事,關於鎮東侯培養兒子的方法和心態,他仍然不同意陳哲的大膽建議:“我們不退兵,不要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李定國提出一個建議:“我們不妨詐敗兩場,黃希文年輕氣盛,見我們敗了就會輕視我們,把他引向北方。”
許平沉吟片刻,新軍的驕狂他是很清楚的,就比如兩次敗給近衛營的選鋒營吧,他們並沒有變得畏敵如虎,而是生出了一種愈挫愈勇的勁頭來。許平知道新軍對自己一直很不服氣,總覺得許平是利用各種各樣的不公平,僥倖取得了勝利,固然新軍高層如此宣傳是爲了振作士氣,但它確實迎合了新軍將官的普遍心態,讓他們始終無法正視闖營的實力。
“在戰場上時,”李定國分析道:“新軍總是左右搖擺,他們總是擔心會遇到我們的埋伏,在情報偵查不順時顯得束手縛腳,但是正面作戰時,又顯得過於自信。”
“確實如此,不過詐敗就不必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身官兵、受教於鎮東侯的原因,雖然許平也總是想利用謀略來影響敵軍實力的發揮、或是更好地發揮自己這邊的軍力,但他總是更傾向於用正面決戰來一錘定音,對李定國那種因爲長期流動作戰而形成的作戰風格不是很感興趣:“在新軍面前,最好還是不要耍太多花招,詐敗、詐敗,還是要敗的,而敗就會有風險,萬一沒詐好變成兵敗如山倒就麻煩了。”
見李定國和陳哲臉上都有不樂之色,許平加重語氣說道:“何況,我們現在已經有了正面擊敗新軍的實力,就不必自找麻煩了,我還是打算等新軍退兵。新軍不趁此時退兵是錯誤,我們抓住它就夠了,不要節外生枝給的敵人抓我們的錯誤的機會。”許平相信李自成一定能擊敗左良玉,時間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新軍的:“鬱董根本不用管,新軍不退我們不要刺激他們,發現敵人可能會犯大錯的時候,靜觀其變是最好的,不要改變會讓敵人犯錯的局面,不要提醒他們。”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耐心是軍人的美德,是美德,”許平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