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璃沒有接話。
“對於那些個姨娘我平日裡都是睜一隻眼閉只一眼，哪知道就出了這麼個着幺蛾子，像是這種賤貨，是萬萬不能留下，否則以後生下孩子來就是大禍！”老夫人說着，眼中透出一股子狠勁兒。
慕青璃見狀就知道她是對那個姨娘動了殺心。
大過年的，這要是真的鬧大了，還得了？
“祖母，爲了那麼一個人從此傷了和四叔的母子之情，不值得啊……”
“傷了母子之情？自從他爲了那女人連我這個母親都不放在眼裡的時候，就沒有任何的母子之情可言了！”慕青璃還沒有說完就被孫氏打斷，“我就不信了，他還真能爲了那麼個玩意兒殺了我不成！”老夫人真真是在氣頭上，說出來的話都帶着殺氣。
其實她這麼篤定也是有理由的，像是大楚還是以孝道爲重，老夫人作爲嫡母，和生母的地位是一樣的，四老爺爲了姨娘頂撞老夫人這件事兒傳出去，他的官位是肯定保不住的。
“四叔的官位不要緊，可是他被擼了官，誰來在外面替父親遊走？”慕青璃輕聲反問道，“那些個支系一個個的都盯着四叔的位置，但是父親真的可以相信他們？說不準到了任上就有了自己的打算，有了事情也不會將咱們本家的利益放在首位，這種人怎麼用的？”
孫氏聽她這麼說，也開始猶豫。
縱然她氣的要死，也不會將什麼看的比慕之洵的官位更重要。
慕青璃看着有戲，就繼續說道：“而且遠的不說，今年後半年裡咱們家是是非非不斷，現在都要大年三十了，要是傳出去什麼齟齬，就算四叔沒了官位，父親也落不到好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陛下本身就對咱家頻頻出事不滿意了，要是這件事傳到他的耳朵裡，定是覺得是父親無能，而不是庶子姨娘故意挑唆，到時候父親豈不是也受到了連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孫女兒覺得此舉不是很明智，還請祖母三思。”
慕青璃這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讓孫氏開始思考起來。
過了好久，孫氏臉上的肌肉慢慢放鬆，眼中也恢復清明，看來氣頭已經過去了。
慕青璃知道現在的孫氏只需要個梯子，立刻說道：“不過咱們家家風嚴格，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祖母還是讓人去斥責她一番的好。然後告訴她，臨近年關又看見四叔的面子上就不責罰她了，讓她自己好自爲之，以後出了事情絕不姑息。”
老夫人吐了口氣：“就照你說的辦吧。”
慕青璃看着事情已經差不多，不想再插手之後的糾葛，就趁機告退了。
等她走了以後，於嬤嬤才走到孫氏身邊：“老夫人，那奴婢就去四爺那兒跑一趟，將您的意思告訴他們？”她也不想接這件事，吃力不討好，不過老夫人現在身邊資歷最老的就是她，教訓人的事最後肯定也要落在她頭上，還不如自己主動些。
“嗯。”孫氏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這麼好說話？
於嬤嬤有些不可置信，正打算離開，就聽見孫氏淡淡的聲音：“這種姨娘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以後她生下來的孩子定然也不是個好的，和她一樣沒有教養，還是不要髒了我們慕家百年世家的血統了吧。”
於嬤嬤腳步一頓，瞬間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她是說要給這姨娘下絕育藥啊。
這個時代沒有孩子的女人，下場是極爲可憐的。
就算是大戶人家的正妻，三年無子都可能被休，一個姨娘等年老色衰了再沒有個一兒半女傍身，晚年很是淒涼。
精神方面的孤獨就不說了，就連物質生活都是問題。
像是這些姨娘在年輕的時候多多少少會礙了主母的眼，等當家的男人死了，主母的兒子繼承家業，主母不趁機折磨她們纔怪。
好一點的主母還能一天三頓給着吃了，生病了請郎中來抓個藥，人死了用棺材裝着埋了，狠一些的主母就能把人關在院子裡不聞不問，不送任何吃食，想吃東西自己掏錢讓小廚房做。
再過分些的，直接發賣到妓院都是可能的。
所以一般的姨娘都會把子嗣和銀子看的很重，倒不是因爲小氣，而是被現實逼迫的沒有辦法。
像是慕家上次曝出張氏給衆姨娘下藥的事情之後那些姨娘幾乎都要瘋了，一個個的恨死了她，就是因爲張氏這麼做等於絕了她們的後路。
所以孫氏這般表面上斥責兩聲，實際也是等於要了那姨娘的命啊。
不過於嬤嬤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低聲應和道：“是，奴婢明白了。”這藥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送。
……
“自從四老爺他們來了，家裡又折騰了許多。”杜鵑在一旁嘆息般的說道，“就是不知道他們過了年還會不會走，若是留下來……恐怕就不怎麼安寧了。”
四老爺在外地的任期已經滿了，今年過了年還有兩個月就準備卸任，按理說是不用在回去了，留在京城等消息就行。
他已經爲了慕之洵在外奔波了那麼多年，只要四老爺不是執意要自己離開，慕之洵應該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他出外任了。
“嗯，不過他們的事情儘量少插手，有什麼衝突就推給祖母和父親。”現在杜鵑和霜兒會幫着她處理家中的事物，有的事兒要跟他們交代清楚。
慕青璃看不懂自己這個四叔，不知道他上輩子就是運氣好的躲過一劫，還是有貴人相助，或者心機真的那麼深，反正她打定主意不去招惹他，他院子裡就算翻了天也不插手。
再說了，那四夫人也不像是表現出的那般任人欺負的樣子。
若不是極有心計，怎麼會在平時委曲求全，卻剛好在回了家，等那姨娘將老夫人得罪以後再剛剛好的“忍無可忍”了呢？
這裡面的水深的很。
慕青璃心中思考中，腳步不停的往璃汀院的方向走，忽然就迎面走過來一人，是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年輕女子，身上穿着一襲桃色的衣裙，面若桃李，竟是個比謝瓏兒還要姿容出衆的佳人。
“婢妾見過二小姐。”那女子個慕青璃行了一禮。
真真應了洛神賦裡面的“穠纖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不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婢妾？難道是她爹又納了妾室。
“你是誰？”慕青璃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婢妾孟氏，是四老爺的妾室。”那女子娓娓說道。
是她！
慕青璃幾乎一下就想到了今天弄得四老爺和老夫人大吵一架的主人公。
“是你？”她私笑非笑的看着這個姨娘。
真真是個美人啊。
連她都不得不承認，這女子在她見過的女人裡容貌真的是出挑的，連宮裡的娘娘們都未必比得過她，難怪能將四老爺迷得七葷八素的。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慕青璃見到她的時候總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彷彿這女子身上有什麼東西讓她很不舒服。
這種感覺她也說不出來是爲什麼，反正就是讓人心裡毛毛的，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笑看着你的時候，有一種被獵物盯上的感覺。
這是極少見的。
慕青璃眯了眯眼。
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讓她從心裡產生害怕的感覺來？
“二小姐？”那女子笑着叫了慕青璃一聲，眼底的最深處卻有幽暗閃過。
“姨娘榮光攝人，我竟是看的呆住了。”慕青璃像是忽然反應過來，笑眯眯的說了這麼一句，“難怪四叔這麼寵愛姨娘。”
她這句話有兩層意思。
一層是在誇讚她的姿容過人，還有一層就是說她用自己的美貌惹得她們家中不寧。
不管這姨娘能聽得懂那一層，反正慕青璃是笑着說的。
“二小姐謬讚了。”她笑着說道，“若是說起容貌，怕是沒有人能比得過二小姐您來，婢妾蒲柳之姿，實在不敢在您面前誇耀。”
哎呦，還是個有文化的？
慕青璃笑容微減：“我今天還有要事在身，就不跟姨娘說話了，您要是有時間可以去我哪裡坐坐，到時候再請教一二。”
孟姨娘連稱不敢，側身讓慕青璃過去。
等慕青璃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她才慢慢擡起頭，眼中的神情已經極爲幽暗，口中緩緩說道：“原來竟然是她……”
……
慕青璃一路回到璃汀院，越想這件事越覺得奇怪。
“霜兒，你去查查，這個姨娘究竟是什麼來歷。”普通農家女子怎麼會有那麼強烈的氣勢。
“是。”霜兒領命而去。
慕青璃繼續拿起自己的賬本看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慕家一片安然，老夫人和姨娘和四老爺之間都沒有再起過沖突，又過了三天，終於等到了過年。
慕青璃起了個大早，將一切收拾妥當了，早早就將各個院子的份例送了進去。
“小姐，這個年過的真是累。”霜兒嘟着嘴抱怨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