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語氣依舊平靜：“夫子，我們先一樁樁一件件的來看。今天小女既然做出闖進來的決定，自然也做好了承擔任何後果的準備。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慕青檀就進犯了什麼罪，能讓遠山書院做出打算將他除名的舉措來？”她今天就是爲了這個而來，一定要遠山書院給個說法。
那夫子冷淡的看了眼慕青檀：“他與同窗爭執之後懷恨在心，從而殺了人！”
殺人了？
慕青璃瞪大眼睛，下意識的看向慕青檀。
“我沒有！”慕青檀見慕青璃轉過來，立刻解釋道，“那人不是我殺的，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今日這話他已經說了快一萬遍，但是沒有人相信他。
慕青璃看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雖然幾個月沒見，這孩子長大了些，但是眼底的神色並沒有變。
她連猶豫都沒有就相信了他。
檀兒這孩子的人品，她本來就是信得過的，如今他既然說是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
如今首要的還是要把事情弄清楚。
慕青璃轉頭對着夫子說道：“這位夫子，還未請教您姓名。”
“老夫姓周。”周夫子見慕青璃除了擅闖之外，說話是有理有據，也並非跋扈之人，態度就好了一些。
“周夫子。”慕青璃點了點頭，“小女今日來的匆忙，並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可否勞煩您詳細告知一二？”
他們既然說慕青檀是殺人，就定是有了證據。人證，物證，必然是有一樣的。
周夫子掃了地上跪着的慕青檀一眼，這才從頭講了起來。
遠山書院設立了一個晨讀的地方，那裡早上採光甚好，不少學子都喜歡早早爬起去那裡看書。
慕青檀雖然發奮，但畢竟還是貪玩的年紀，並不會天天都堅持着早起去晨讀，約莫十天中能去個六七天，不過他爲人聰明，記東西還是很快。
今天一早慕青檀帶着書童迎硯去了晨讀，卻見有一個男孩兒坐在了他以前坐在位置上，慕青檀懶了兩天沒有過去，那人便佔了他的位置。
慕青檀讓他讓開，但男孩卻一口咬定先到先得，誰讓他自己偷懶不來，更可氣的是人不來還要平白佔了個位置。
慕青檀聽他這樣強詞奪理就不耐煩起來，說自己不來的時候這位置他坐着也就罷了，現在來了是不是要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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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卻不答應，兩人就這樣起了衝突，還差點打起來。
雖然說最後讓人勸住，卻也是不歡而散，那個男孩先回去，慕青檀則是一直留在那裡溫書，直到一個時辰以後也離開了。
“死的就是和慕青檀起爭執的那人？”慕青璃稍微一想就猜到了。
“不錯。”周夫子點了點頭，眼中也閃過一絲痛惜之色，“那孩子天資聰穎，是少見的好苗子，他的資質並不在令弟之下，若是假以時日，一定能成大器。”
慕青璃沒有評論，認真聽着周夫子繼續說。
本來事情也就過去了，結果那個學子的朋友中午前去找他，出門時正看見慌慌張張跑出來的慕青檀，兩人撞在了一起都摔倒了。
這位朋友心中驚詫慕青檀怎麼從王朔的房間中跑出來，眼中還盡是驚慌之色，不會是因早上的事情，將王朔打了吧？
那人當即拽住慕青檀不讓他走，拉着他一起進屋子，接下來的一幕險些將他嚇死。
只見王朔直直的躺在牀上，眼睛真的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但是已經沒有了呼吸，竟然是這麼死了。
“便是這樣就斷定他殺了人？”慕青璃問道。
“如此被人贓並獲，他難不成還能狡辯？”周夫子反問道。
慕青璃冷笑一聲。
這就叫做人贓並獲了，你還真的好意思說。
“請問周夫子，那位姓王的學子，是怎麼死的？”
周夫子回答道：“他脖子上有淤青，身上也有帶血的傷口，但是究竟是被捅死還是被掐死，還是要等仵作驗屍之後才能說得準。”
“那您是否想過一個問題？”慕青璃反問道，“假如那人是檀兒殺死的，你們在現場有沒有找到殺人的兇器？”
周夫子冷笑道：“他哪裡有那麼傻，將東西握在手裡等我們來抓。”
“那可是有人看見他親手殺了人？”慕青璃不依不饒的問道。
周夫子皺了皺眉：“你莫要強人所難，此事怎麼可能有人會看見？”
慕青璃抿了抿脣，笑意不打眼底：“也就是說，沒有人證和物證，分明是無憑無據的事兒，在您這裡就成了人贓俱獲，不可辯駁？”
周夫子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被慕青璃搶白道：“再說了，雙方只是爲了一個位置起爭執，慕青檀也不傻，怎麼可能爲了這個殺人，他難道不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
她語調中譏笑的音色周夫子自然也是聽得明白，惱羞成怒道：“寧嫣郡君，你是慕青檀的姐姐，自然是向着他說話，但是那學子多年苦讀，家中卻是揭不開鍋的悽慘，如今就這麼枉死了，你可曾替他想過一個公道？”
哎呦，說着說着還道德綁架了。
慕青璃心中冷笑一聲，心道你這可就比幾千年後的後輩們差遠了。
那時候，像你這個年紀的人只要往地上一趟不久什麼都解決了？
“我以爲，讀書應該分辨是非，知曉事理。”慕青璃一字一字的說道，“卻是不知原來讀書便是開善濟堂，誰弱，誰窮，誰就佔了個‘理’不放？”
“說得好！”慕青璃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鼓掌聲。
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在那裡笑眯眯的看着她。
那人鬚髮皆白，卻有種鶴髮童顏的感覺，尤其是笑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小孩子的頑皮。他的雙眸也特別的有神，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的，並不像是個暮年老者。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幾人，看起來都是些大儒，慕青璃一個都不認識。
“你是……”周夫子看見那人一愣，反應過來之後臉色大變。
那人揮了揮手：“我不過是個過客，你們不必理會，繼續說就好。”
慕青璃知道能隨意出現在這裡的，必然是有身份的人，但是她這會兒也顧不上理會，繼續轉過頭對周夫子說道：“慕青檀是我弟弟不錯，但是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慕家家風剛正，若是他真的殺了人，別說是遠山書院，就是家父都不會放過他。”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殺人了嗎？”
“我剛纔一來，入目的是您竟然想要刑訊逼供，屈打成招，對着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用刑，莫非這就是遠山書院所秉持的教書育人的道理？”
周夫子的臉色都成了豬肝色：“可是慕青檀和王朔有矛盾在先，他要不是想殺人，好端端的爲什麼跑去王朔的屋子裡？”
“檀兒。”慕青璃轉向他，“你自己來說，這一切都是什麼原因？你與那王朔可是有什麼舊怨”這老者看起來是有些身份的，周夫子看他露出的神情就是這麼表達的。
按理說殺人事件極其惡劣，但是慕青璃這一路走來，沒有看見幾人，只有在這問心堂中才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周夫子訓斥慕青檀，其餘遠山書院重量級的人物一個都沒有出現。
在讀書聖地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不可能無動於衷，可能是自己來的太快，趕在了衆人之前。
慕青璃這樣想着，更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在事情傳開之前把誤會解釋了，慕青檀身上便不會留下污名。
“是。”慕青檀的慕青璃點了點頭，開始說道，“我和王朔不和，是因爲二人的性格不同。”
“王朔其人雖然出身貧寒，但是是有大才之人，我對他的才學是十分欽佩的，但是他卻對我不假辭色，每次說起話來都是指桑罵槐，一兩次就也罷了，次數多了我纔開始反擊，這一點很多人都能證明。”
“可能在他看來，我通過家裡的關係進到書院中來，這一點始終讓他難以釋懷吧。”
王朔家裡是真的窮，說是家徒四壁都不爲過。
他祖上曾經是秀才，要不是這樣，家裡也不會傾盡全力供他讀書。後來雖然運氣很好的被一位夫子惠眼識英的帶到了遠山書院，卻很是看不慣那些因爲自家關係進來讀書的人。
慕青檀就是一個。
當然他們倆的矛盾積怨已久，說到底也少不了慕青熙的推波助瀾，但是這時候慕青檀是絕對不可能說這些的。
“並非我要說逝者的不是，但他平日裡都有自己的位置，這兩日忽然佔了我的……其實也是有挑釁之故，前些天姐姐他看見我桌子上放了一本書，從那以後便冷顏以對。”
“是什麼書？”那個鶴髮童顏的老者像是有了興趣，這般問道。
慕青檀立刻將那本書遞了過去。
“嗯？”老者看了一眼就興趣大增的說道，“竟然還是個孤本？不錯不錯。”
慕青檀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這本書是姐姐送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