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公子!”
小甲與塵安想要上前, 卻被齊錦的屬下打趴在地,臉浸在水窪中。
“王爺!他們馬上到了!”
“……撤。”齊錦收劍,轉身捏着柳染的臉, 陰狠得意道, “柳染, 你不是自詡爲聰明過人麼?你不是被人說是再世諸葛麼?怎麼了, 連一個小小的孫府都保不住……呵, 一無是處,狂妄自大。柳染,你覺得你活着有意思麼?一次次的把身邊的人陷入險境, 用別人的性命去賭,你當真不會失敗嗎?……全部人, 走!”
“是。”
齊錦與剩餘的下屬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孫府庭院內, 只剩下一堆的屍體和幾個奄奄一息的人。
雨勢越來越小,不再是傾盆大雨, 而變成了小雨霏霏。當時遇和小丁衆人策馬趕到時,看到的便是滿院陳屍之景。
“小染!”
時遇一見此景便立刻翻身下馬,不顧雨水打在臉上,跑到柳染的旁邊,拔劍割斷繩子。
柳染軟癱在時遇懷裡, 身體不住地顫抖, 雙眼無神, 看着陰沉的夜空。
“你怎麼了?有事麼?”時遇有些擔心, “這裡發生了什麼?”
柳染耳朵嗡嗡的響, 身體如同沉到冰冷的水裡一樣,令人窒息。
終於, 實在撐不住了,柳染慢慢的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柳染全身上下透徹的冰涼,時遇心疼的要命,緊緊抱着柳染,試圖給他自己的溫度。
“大冰塊?!小甲?!”小丁看着兩個躺着的人,翻過身來看清臉時,心裡不由得有些驚訝。
“塵安!塵安!”小丁有些急的喚道,“小甲!你倆怎麼樣了?!”
塵安聽見自己渴望的那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由得心生歡喜,“呵咳咳……”本來想笑,卻不料自己當真是精疲力盡。
“你……你別說話了!”小丁皺眉摁住塵安。
不想塵安卻反手緊緊的揪着小丁的袖子不放手隨即也暈了過去。
“咳咳……”小甲還有些力氣,“你,你不管一下……管一下我麼……”
“你不是比他好多了麼?!”小丁看了一眼小甲,“我是看見你的緊急信號才能趕來這兒的。你就沒想過雨天放信號彈極有可能看不見麼?!”
“十萬火急……我,我咳咳……我也知你帶人……帶人過來了……”
“小乙還在閣裡,你到也真是……!”
小丁本想罵人,卻突然意識到,現在罵人也晚了,看着滿院的屍/體,心裡一陣的憤怒,“來人!檢查一下院子裡的人還有沒有活的,已經死了的也給我扛進屋好好放着!還有,立馬給我去找大夫!睡了也給我從牀上把大夫扒起來!守院子,燒熱水!還有你們,去給我查一下秀王的蹤跡!……他大爺的……真是個王八羔子,沒一點人性!要是讓我碰見了,我讓他投胎都不敢投!……”
下屬們看見小丁長得一副溫良賢德的模樣,嘴裡卻唸唸有詞的罵着,不由得有些驚呆了轉而又有些好笑,便都愣在那裡。
“幹什麼你們?!沒看見這裡幾條命等着救啊!愣着幹什麼?!”小丁火來了,“過來擡進去!”
“是!”下屬們不敢再懈怠,立馬各忙各的迅速忙起來。
時遇抱起柳染道謝,“有勞丁堂主。”
“不必,救人要緊,”小丁艱難的扛起塵安。
平時看着兩人差不多高,塵安反而還看着更瘦些,怎麼這麼重啊!
小爺我今天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你有本事一輩子都別醒!
柳愫以及柳府上下的家丁、孫府以及孫府被屠的人,還有一些穿着鎧甲的士兵,站在槐樹底下,身上流着血,眼神幽幽的盯着柳染。
“對不起……對不起……”柳染眼淚不自主的流了下來。
忽然那些人都走上前來圍着柳染。
“小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條性命……”柳愫聲音顫抖。
“我,我,我……”柳染癱在地上不知所措。
“柳二哥哥,你明明知道有風險,卻還是讓我爹孃拿出蕪草,你爲什麼不替我們考慮一番?!”
面對孫芷柔的質問,柳染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們都是枉死的!我們本可以不死的!……”其餘衆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柳染想逃,卻無處可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些人身上流的血慢慢流到柳染身邊,浸溼柳染的衣衫,柳染低頭看自己的手,卻發現手上是一片怎麼蹭也蹭不乾淨、刺眼奪目的血。
忽然,所有人都消失了。
遠方緩慢走過一個人影,飄來一個輕蔑的聲音——
“你雙手沾滿了鮮血,你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啊—”柳染感覺到撕裂一般的疼痛,低頭一看,身上已被萬劍穿心,而他流出來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那黑影逐漸露出了真面目——提着劍的齊錦——與那日屠府的神態動作十分相似。
“齊錦……”柳染大驚。
齊錦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上的劍刺向柳染。
“啊—”錐心刺骨的疼。
齊錦捏着柳染的下巴,輕蔑諷刺道,“你永遠都救不了他們!……你不配活着!……你要爲他們陪葬!”
柳染愣在那裡,周圍的東西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裡。
柳染後來陷入了黑暗中,無法逃離。
全身撕裂般的疼,他試着動了動手指,蒼白而又沉寂了很久的臉突然有了一絲甦醒的痕跡。
柳染慢慢睜開眼睛,微光透過窗紙鋪在他身上。離牀不遠處,時遇撐着頭似乎是睡着了。
柳染環視了一下,想要撐着起來,卻不料根本沒有力氣,撐起一點便悶哼一聲摔回了牀上。
這一聲動靜驚醒了時遇,時遇睜眼看着牀上醒來的柳染,欣喜若狂,“小染,醒了?!”
時遇扶正柳染,微笑道,“醒了就莫要亂動,你傷得太重,需要好好休養。”
柳染不搭話,他的眼裡此刻還殘存着那些無辜慘死之人的身影。
“怎麼了?我去給你倒點水……”說完便鬆手去桌子邊倒水,又急忙走過來想餵給柳染喝。
柳染卻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
“怎麼了?”時遇有些擔心。
“……孫府裡的……”
時遇知他要問什麼,聲音放低,儘量不勾起他的傷心:“放心,丁堂主已安排妥當,就葬在孫府背靠的那座山上,對了,三言……”
還未說完,他就瞥見柳染眼角的淚無聲留下,眼中一片的自責與絕望。
“小染,那日的事過不在你,你莫要如此自責。”時遇柔聲安慰道,“相信孫家的……”
“呵呵呵……”柳染自嘲的笑了兩聲,翻過身去背對着時遇。
“小染……”時遇伸出手去,本想拍拍柳染,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猶豫着猶豫着,就把手收了回來。
“我想一個人待着……”
時遇也未再說什麼,他知道,柳染一時半會兒還走不出來那陰影。
起身回望柳染幾眼,便離開房內。
房內終於,柳染哭出了聲來,又不敢讓外面的人聽見,便用手捂住嘴巴。
“咳咳……”
“醒了?!喂!冰塊?!喂!喂!……”小丁喚着牀上的塵安。
塵安似乎也聽見了那日思夜想的聲音,慢慢的睜開眼。
“真醒了?!”小丁笑道,“我去給你倒水,你等着……”
剛想起身,卻被塵安抓着袖子。
“……柳,柳大人如何了……咳咳……”塵安盯着小丁擔憂的問。
一起來就只是問公子?!
小爺我不是人了嗎?!
小丁突然又想起那些天日日等在老鸛樓卻並未等到守約之人,不禁有些怒火。
一把打落塵安的手,“公子有將軍照顧着呢,擔心個什麼勁兒啊……
倒是你自己,命都快保不住了……行了行了,你醒了就行,我去看看小甲。自己好好待着!……”
……
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小丁……對不起……”塵安有些愧疚。
對不起,沒能赴約……
小丁聽了以後更加有些火大,帶着些諷刺道,“嘖嘖嘖,影衛之手跟一個飛花閣小小的堂主道歉,真是天大的殊榮……”
“我……”
“你什麼你啊,毀約了還要幹嘛!小爺我就應該把你一起扔到墳墓裡,埋了你!”小丁深呼吸幾下,笑笑道,“塵安大人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
“……”塵安自知理虧,不再挽留。
小丁氣沖沖的出去,卻看見剛醒的柳染捂着自己的傷處,慢慢挪着腳步。
“公子?!”小丁不明所以,跑上前去立馬扶着柳染,“公子你身體剛好,怎麼就出來了?!外面這麼涼,將軍呢?將軍沒在你身邊嗎?”
“無妨,我只是想去後山看看……看看伯父,伯母……他,他們,……”柳染強忍着剛止住的淚水。
“那也不必穿的這麼少啊,此時已是深秋,如此涼的天氣……公子你等會,我去爲你拿件披袍,隨你一同上山。”
“不必,我一人足矣……”柳染直接拒絕道。
“什麼可以不可以啊……這是可以不可以的事兒嗎?!公子你莫要擺脫我!……來人,拿件披袍來!”小丁爲了防止柳染一個人走了,只得吩咐下人去做。
柳染無奈,只好讓小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