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追

時遇身着月白衣衫,危坐於馬上,繞過正城門緩緩朝留都城內駛去。

“將軍,歸平傳來消息,沿海那邊,已經布好了兵線。”塵安坐於馬上,稟報道。

“嗯……”時遇應了一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柳大人有傳信回來麼?”

塵安搖搖頭,“並未。最近一直是飛花閣的甲堂主給我們傳遞消息。”

“哦?”時遇挑眉。

“甲堂主說……柳大人替了自己父親的工作,想要隻身一人毀了秀王的藥房,還有,柳大人說,進攻之時,不要去壞他的事……”塵安覺着自己身邊陰測測的,轉頭去看時遇,卻發現時遇的臉色變得極其不好。

時遇閉眼靜了靜心,“走吧,進城,等着柳大人的消息。其餘人駐紮在山上。”

“是。”

……以身犯險……

時遇捏緊手中的繮繩,冷着臉進了留都。

留都的百姓依然過的怡然自得,完全不知這裡即將發生的事。

柳染在藥房裡,研究了半天那本泛黃破洞又缺頁的醫書,卻發現,照着上面還殘存的步驟來,只會將毒性煉出,藥性完全散去。

雖然不知這藥是用來幹嘛的,可也能猜個大概。定了定神,柳染便把藥方改了,按照自己的步驟來。

“小甲,今日有消息了麼?”柳染回到房間伸了個懶腰。

小甲激動道,“公子!時將軍他們已經進城了,沿海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公子你的信兒了!”

“嗯……”柳染思考了一會兒便道,“讓他們再等上一天,那藥快煉好了,我得先試試效果。一天以後,不論結果如何,都讓他們攻進來。對了,兩方交戰時,把我父親偷偷帶走。”

“是。”小甲點頭答應,“公子爲何最多隻能等一天?”

“別小看秀王,他的敏銳程度不亞於我們任何一個人。切記,一定要暗地進行。”柳染若有所思。

“……好。”

在留都另一座宅子內,聽完信的時遇立刻下命令“讓大家休整一下,明晚去救柳大人。活捉秀王。”

“……是,”塵安答應了卻未走,支支吾吾道“將軍……門外有三個人求見。”

塵安也有點爲難,離開綏州之時,張威、李水帶着小三兒使勁求他讓他帶着他們上路,他不敢耽擱才勉強答應了,可如今卻還要來求將軍讓他們,參與行動。

“不必了,他們想去便讓他們去。只不過告訴他們,無論怎樣,回到守月關後,軍法是少不了的”時遇背過手,看着窗外開的正好的紫薇,不禁有些惆悵。

又是一年六月花。

“是。”塵安應了一聲便退出去,獨留時遇一人在房內。

柳染柳染……

柳染這幾日都在藥房裡倒騰着,看着這弄着那。

柳維坐在院中,心裡是又氣又疑惑。柳染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答應幫秀王煉藥,簡直沒把他氣出病來,這個逆子,做事都不同人商量一聲,害的他苦心經營的全都白費,現在還背上個叛賊的罪名。可轉念一想,柳染不是是非黑白不分之人,可自己卻總也想不出他要做什麼。

真是人老了,腦袋也不中用了。

柳染今日從煉藥房裡踏出來的時候,帶着如釋重負的神情。

“去同你們家王爺說一聲,藥已煉好。”柳染吩咐藥房的小廝。

“是!”小廝興奮的小跑着走了。

“逆子,你……”看見柳染出來,柳維氣不打一處來。

“父親……外頭漸涼,有什麼事先回去再說。”柳染上前扶住柳維,手指不經意的捏了捏柳染手臂上的肉。

“……好。”思索萬分,柳維咬牙答應道。

一回到房間,柳維便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長籬,你跟我如實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父親,不必擔心,那藥我加了其他東西的。”

“其他東西?”

“嗯,副作用非常大,甚至會蓋過藥效,”柳染抿了一口茶,正色道“父親,今晚會有人攻進來,你只要跟着小……賈富貴走,定會逃出去。切記,不可耽擱。”

柳維平息道,“你呢?”

“那醫書雖有殘缺,可記載的卻都是些旁門左道,如不毀了,便不知又會生出多少禍害。煉藥時我不便將醫書帶出來,只有等着這裡亂成一鍋粥,我纔好動手。”

“長籬,你有十足的把握麼?”

“嗯,”柳染放下茶杯,“父親,萬事俱備……”

“誒~長籬,我以前便教過你,做什麼事情不能自己獨行,要同人商量一番。太過自信,始終吃虧的是自己。”柳維語重心長道。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

“……”這對話他們都重複多少年了,望着面前自己倔強的兒子,“長籬,你……”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終只化作一句平常的叮囑,“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嗯,”柳染點頭答應道。

柳維不再說什麼,拂袖而出。

成敗在此一舉。柳染手心都是汗,這次脫身,有點難,想趁亂從齊錦的眼皮子底下跑……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小廝的聲音,“大人,王爺想要見您。”

自從那日約定之後,這裡的小廝都對他恭敬不少。主要還是那齊錦曖昧的語氣。

說實話,他對那些他不喜歡的,卻又對他十分曖昧的人,有些惡寒。

“知道了,”柳染起身,理理衣袖,大步而出。

齊錦看着緩緩而來的柳染,心情也變得極好,“坐!”,齊錦做了個‘請’的手勢。

“多謝王爺。”柳染不客氣的坐下了。

“聽聞那藥,你煉出來了,”齊錦饒有興趣的問“可爲什麼,你只用了不到十天,而令尊卻用了一年多的時間都未煉出?”

柳染賠笑“回王爺,那本醫書所記載的煉藥步驟原本就是殘缺的,家父是在不斷試驗的過程中,纔有了今天的方子。而我,只不過是在家父的方子上做了些修繕,才得以成功。說到底,還是要有前人的經驗。”

“哈哈哈,好”齊錦笑的開懷“今晚上有慶功宴,還望大人賞臉。”

今晚?慶功宴?柳染婉拒,“柳染不喜那些觥籌交錯的場合,今晚的慶功宴,我便不去了。”

“一定要來,這可是專門爲你辦的……”齊錦慢慢走至柳染面前,湊在柳染耳邊道,“還有,本王上次的話……如果你想跟着本王,本王隨時歡迎……”說完指尖有意無意的往上撥弄着柳染的耳垂。

柳染也不慌,一把抓住齊錦的手腕移開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不知王爺是哪一種?”

不待齊錦回答,柳染起身行了一個禮道“柳染所言皆實。慶功宴的話,還請王爺好生享受,柳染告退。”說完便拂袖而出。

“果真是良才,果真是良人……”齊錦笑了笑。

“王爺……爲何喜歡大人?”身旁的小廝見齊錦心情好,壯着膽子問。

“才情與心性……甚合我意,若能得之終生追隨,當屬本王有幸……”齊錦看着柳染離去的背影,自顧自道。

夜色微涼,時遇帶着塵安埋伏在齊錦宅子的周圍。宅子當真是大,裡面的軍隊有他們的半數,除去他們在山上已經解決的那批。

“將軍,我們什麼時候……”塵安問。

“再等等。”時遇不緊不慢道。

“是。”

小甲鬼鬼祟祟的沿着宅院的牆走,今晚是慶功宴,正廳裡歌舞昇平,同時也是一網打盡的最好時機。

小心翼翼的爬上院牆,隱匿於樹枝間,回頭想去看着被自己帶過來的柳維,卻見身後無一人蹤影。

哎呀!怎麼這時候出幺蛾子,行動快要開始了!

小甲顧不得這麼多,先發信號再說!掏出懷中一枚飛鏢,往幾百米後的樹上飛去。一個利落的翻身,便又落回院中。

“將軍……”塵安遞過接住的飛鏢,時遇瞟了一眼,仔細聽着宅院裡的動靜,好一會,纔開口下命令道“走吧!”

“是!”

帶來的影衛訓練有素,如同鬼魅般進入院中,一步步除去鬆散的外圍侍衛。

茅房裡,剛剛出來的小林突然覺着有些不對,躲在暗處查看。

“時遇?!”小林大驚,略略一掃,影衛雖不多,個個都是絕頂高手,當下急忙趕回主廳,在齊錦耳邊道了幾句。

“什麼?!”齊錦大驚,地下衆人忽然停下。齊錦打個手勢,示意不要停。

“王爺,我們的人大部分已經到了烏礁,還有一部分駐紮在山上,可能已經被他們剿滅了。”

“當下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派些人在院內搜柳染和柳維,往海邊走。”齊錦陰沉着臉,柳染……好一個柳染。

“是!”

柳染聽着外面的動靜,就知道時遇動手了,可是這煉藥爐燒了好半會兒還沒有燒起來,當下有些心慌。

莫慌莫慌,柳染努力平下心來,回想這藥爐燃料是怎麼了,燒不起來。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柳染還在努力的扒着爐火。忽然,火着了,柳染把那本醫書撕碎了往裡一扔,嘆息道“可惜了……”

正在此時,門被推開,爲首的那人正是小林。

“帶走!”小林低聲命令道。

“是!”

馬車內,柳染被綁住了雙手,跟着齊錦一同前往沿海。

“你竟敢片本王……”齊錦咬牙切齒,“若不是本王發現的早,恐怕早已成爲你們的階下囚!”

“那……恭喜王爺如此幸運……”柳染面不改色道。

齊錦一把捏住柳染的下巴,湊近冷笑“你可真是大膽,竟然妄想憑自己一人之力就逃出本王的掌心……待本王到了烏礁……定會好好□□□□你,嗯?”另一隻手有意無意的捏着柳染的腰肢,曖昧道,“若你是女子,都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誒~真是暴殄天物。”

柳染往後挪了挪,避開與齊錦的接觸。齊錦也不生氣,曖昧道,“總會有一日,你會甘願棲身於本王的身下!”

柳染索性閉上了眼睛,卻不料聽的一陣破風聲。“錚”一聲,一支箭定在了馬車樑柱之上,箭上的花紋,與時遇的劍穗一樣。

齊錦掀開了簾子往後看,柳染也跟着看,只見時遇策馬而來,一掃那日的狼狽,銳利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他們的馬車。忽然,時遇拔出第二根箭,瀟灑的身姿讓柳染移不開眼。

齊錦硬生生的把柳染的頭給扳了回來,大喝一聲“加快速度!”

“是!”

馬車的輪子被路上的石頭絆了一下,結果時遇的箭只是擦着馬車飛過。柳染有些害怕,因爲他明顯感受到那來自箭的主人的深深的怒意。

“將軍……唔……”柳染剛喊出聲,便被齊錦捂住了嘴巴。

時遇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放慢速度問塵安“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剛剛你一進宅院就讓我們找柳大人,你去追秀王,結果聽見秀王跑了的消息,立刻追了上來,我們連情況都沒來得及報告。

塵安暗自腹誹,卻還是如實稟報“剛剛將軍你沒來得及聽,我們查到,秀王綁着大人一齊逃的。”

不是說有自信能逃走的麼?

時遇定了定心神,“繼續追。”

“是!”

馬車內,齊錦瞪着柳染,“你最好給本王老實一點,不然本王現在就讓你生不如死!”

馬車又晃了一下,柳染的頭掙脫齊錦的手,撞在了馬車樑柱上。

“呵……”柳染冷笑一聲“妄自逆行者,當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你……”齊錦氣急敗壞,卻不曾想馬車又晃了一下,“爲何這馬車總是晃着?”

“王爺,前面有伏兵!”

齊錦暗罵一聲不好,四下裡一看,命令道“往斷崖邊走!”

“是!”

柳染鎮定問,“你是想同歸於盡?”

“哼……”齊錦笑道“什麼同歸於盡的,絕境求生,實乃王者之所爲。你就且看着吧!”

柳染不做聲,卻已猜到他要做什麼。斷崖下便是海水,想必下面必然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當真是老謀深算,一路不通便另尋他路。若是無造反之心,也可能會是國之棟材。

只是可惜了。

“將軍,他們往斷崖那裡走了!”一個埋伏在沿海的影衛前來稟告道。

“無妨,”時遇停住馬,“讓所有人往斷崖邊,務必圍住秀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