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輪休, 約好了和朋友一起去玩車,北小武敲門的時候,他剛把牙刷塞進嘴裡。
“哥, 是我。”北小武在門口輕輕喊了一聲。前一夜, 他噩夢不斷幾乎未睡, 男孩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
蛤|蟆叼着牙刷打開門, 看到北小武有點意外, 他含糊着問,“怎麼了?”
“給,”北小武把一小串鑰匙丟給蛤|蟆, 輕舔嘴角的破口,笑, “昨晚幫你報了那一棍之愁, 你也幫幫我唄?”
蛤|蟆連忙吐了口中白沫, 擡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嘴,“什麼意思?”
北小武把曹向虎的事情簡單地向蛤|蟆說了, 一方面確定了曹向虎所爲,就等於確定了曹向虎與蛤|蟆有仇,另一方面他知道蛤|蟆在幫姜萊調查老爸的事,是值得信賴的自己人。
蛤|蟆捏着手裡的鑰匙,額角突突突地跳, 當聽北小武笑着說已經把曹向虎打了的時候, 簡直覺得對方變了一個人。
“你……”蛤|蟆把北小武拉進自家院子, 堵在牆角, “你把人打了之後還鎖起來, 那是拘禁啊犯法的。”
北小武勾了勾脣,“他是殺人犯啊哥。”
“我知道我知道……小武啊, 可是這……”蛤|蟆長到這麼大,混蛋事情沒少幹,但從來都是謹守法律底線,大清早,一個看着乖巧的小孩找上門來,說自己把殺父仇人給綁了,這種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行事做派,甚至是理解能力。
“哥,姜萊這兩天要去Q市考試了,我不能用這事兒打擾他。還沒弄清楚之前,我不想告訴任何人,所以只能求你。你幫我在那屋裡呆着就行,我沒有拘禁他,你也沒有,我們只是在照顧病人。等我處理好這些,時間不會太長的。”
北小武把話說到這,蛤|蟆就明白了,北小武只是想要人守着曹向虎,拘不拘禁地這得看他們做了些什麼。
如果門敞開着,沒繩索沒威脅,還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人就是不出這個門,當然就算不上違法。
“行,小武,我懂你意思,發個地址給我。老子就是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把他盯緊了。”蛤|蟆拍拍北小武的肩。
北小武笑,轉身走出衚衕,他沒告訴蛤|蟆接下來要去哪裡,所幸對方也沒問。北小武聽衚衕裡傳出摩托車的聲響,一回頭,蛤|蟆已經騎着車出門了。
北小武又笑,心想他現在知不知道都無所謂,用不了多久,等他去貴和車廠上班就什麼都知道了。
*
姜萊到了Q市,邵芳華親自開車來接。兩人直接去她早就訂好的私房菜館吃飯。席間邵芳華不經意地說了怎麼幫姜萊把剩下的五萬從魏淑敏手裡要回來的,又神氣又可愛。
“不是你打電話,我都有點忘了這件事了,”姜萊笑笑,幫邵芳華添上茶水,“我爸他最近怎麼樣?”
“人到中年再次喜當爹,能怎麼樣?”提起姜必成邵芳華有點來氣,替薛曼在他身上浪費的那些青春感到不值。
姜萊卻無所謂地笑了,“一想到我還有個剛出生的血緣弟弟,就不由感嘆生命真是個奇蹟。”
“你纔多大點兒就整天看破人生似的。”邵芳華笑。
姜萊也笑,把頭別過去看私房菜館玻璃窗外一小方被打理的乾淨整潔的菜園,“這一年,我覺得我不恨他了,如果以前對姜必成的那份感情裡有這個東西的話。我只想他過得開心,過得好。”
邵芳華去端水杯的手指微微一頓,仰頭看明媚陽光裡的俊朗少年,脣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北小武對北天貴的思念,很多次刺激着姜萊去思考自己和姜必成的父子關係。
儘管自打記事起姜萊就很少有一家人和樂團聚的記憶,還因爲姜必成的存在直接喪失了許多自己與姥爺的親近時光,但依然有那麼幾個場景經常浮現在他的腦海。
大概是小學一年級,姜萊放學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躲過了保姆阿姨的視線偷偷搭乘公交去了姜必成的公司。
那是他第一次城市冒險,走在堪稱陌生的街上面對無數張陌生的面孔,心裡時不時想起人販子的傳言,可他還是固執倔強地按照早就畫好的地圖,找到了姜必成的公司,見到了爸爸。
小小的他透過辦公室門縫往裡張望,姜必成宛如自己領土上的國王,坐在衆星捧月的位置佈局公司未來的方向,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那一刻,他曾爲自己有這樣一個爸爸而感到驕傲和自豪,也曾短暫地麻痹自己,原來爸爸總不在家是因爲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儘管姜必成散會之後看到穿越半個城市,如小探險家一般挺着胸脯等待誇獎的兒子之後依然大發雷霆,那一天,姜萊還是覺得自己的老爸非常的牛逼閃閃。
那大概是姜萊心目中少有的對姜必成產生過正向的記憶,所以他一直珍藏着。
他想自己在姜必成心裡大概永遠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不學無術、不聽管教、好賴都會對着幹的同性戀兒子。也或許早就變得不值一提早就在他心中沒了位置。
但姜萊還是會時不時想起他,這個世界上既然有北小武對北天貴的執着,也應該會允許自己與姜必成彆扭的父子關係。
但是無論如何,姜萊現在覺得這份關係對自己的影響越來越小了,它只適合淺埋在心裡,雖然還是總牽絆着,但已經不會再痛了。
相反,姜萊真心希望姜必成能好好地活着,活得開心活得長久,真正體味到家庭的溫暖與幸福。
姜萊不願意把這些話說給邵芳華,邵芳華替薛曼繼續打抱不平的時候他依然點頭微笑。
餐後,兩人一起回邵芳華的公寓,她最近在做修整,想給自己一個月的休假,這幾天剛好有時間帶姜萊去Q美提前拜訪一下學院老師。
姜萊知道邵芳華好意,卻委婉地拒絕了,“大姨,我去古城一中是我媽託關係弄進去的,後來被同學知道了覺得很丟臉,這一次我想堂堂正正地進Q美。”
邵芳華聽了一怔,而後朗聲大笑,“好小子,有骨氣。”
傍晚邵芳華拉北小武一起去小區的羽毛球場打球,她說自己常年畫畫肩周炎嚴重,學生給送了副球拍讓她活動手臂,卻一直沒有人陪她玩。
姜萊笑,看着還未拆開過的嶄新球拍,自己雖然也打的不好,但突然也有點想玩。
結果沒想到意外就這麼突然而至。或許是久未運動的關係,邵芳華才揮動了幾下球拍就扭到了手腕。
姜萊上前,擔心地詢問情況,邵芳華痛得額頭滲出冷汗,催促姜萊快打車帶她去醫院看看。
畫家的手,傷了就完蛋了!姜萊這麼想着,扶起邵芳華就往外走。
所幸社區醫院距離邵芳華家並不遠,夜間急診清冷很快就有急診醫生給她看了。拍了張片子沒傷到骨頭,休息休息就能好,可是最近幾天肯定是拿不了畫筆了。
姜萊遵醫囑買了活血化瘀的擦劑,送邵芳華回家,再看到還挎在胳膊上的球拍,後悔不已。要是沒有答應陪邵芳華去打球就好了。
入夜,姜萊看邵芳華房裡的燈還亮着,主動敲門問了問要不要吃點夜宵。邵芳華的手腕腫起老高一片,雖然沒有之前疼了,看着還是讓人觸目驚心。
“小萊啊,大姨太沒用了,怎麼打個羽毛球都能把手腕扭了呢。”邵芳華連連嘆氣。
姜萊也挺揪心,默默地又去冰箱取了一排冰開始鑿。
就在此時,一直沉寂的座機電話響了起來。姜萊幫忙去接,對方直接問,“請問邵老師在嗎?這裡是Q市西城分局。”
姜萊把電話拿給邵芳華,幫對方舉着話機。
邵芳華一手捂着另一隻手的手腕,往前傾着身子,“西城分局,是王隊嗎?”
話機的聲音挺大,姜萊幫邵芳華舉着話機多多少少聽到一些。幾分鐘後,掛了電話,邵芳華說,“小萊,你陪我一起去吧,我這手……唉。”
姜萊知道邵芳華要去協查辦案,連忙應聲,“好的大姨。”
出了小區,已經有西城分局的車在門口等,邵芳華簡單向來接她的王隊介紹了姜萊。
對方看邵芳華一直握着手腕,身上還一股藥油的味道,關心地問,“邵老師,您受傷了?”
邵芳華苦笑,“打羽毛球把手腕扭了,一大把年紀疼得呲牙咧嘴,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王隊看邵芳華還有心思開玩笑,想必對方傷的不重,便也笑笑,“聽說缺鈣的人就容易扭傷,這是提醒你注意補鈣。”
王隊說完,又突然想到些什麼,“哎呦,邵老師,那你這手受傷了,不會影響到您畫畫吧。”
姜萊從兩人的談話間,漸漸明白邵芳華半夜被分局請過去是要做什麼。
原來一週前,Q市某中學下晚自習時,一名女生在回家的路上被陌生人暴力襲擊,歹徒當時直擊女孩頭部造成女孩當場昏迷。三天前,女生醒過來了,卻對所有男性驚慌恐懼。
警局請了心理輔導,說這是創傷後應激反應,需要持續耐心的心理治療。可是女孩受襲擊的路段沒有監控,警方這一週走訪了事發地周圍很多商鋪,沒有找到能用得上的監控信息,女孩對犯罪嫌疑人的樣貌敘述就變得非常重要。
可是警隊裡唯一的畫師是個男的,女孩只要一想到聽她說話的人是個男人就驚懼的尖叫,根本無法配合。
就在剛剛,心理治療師從女孩口中問出點當晚的情況,王隊覺得距離犯罪人體貌描述的關鍵點不遠了,所以只好來求助曾經有過一次協作的大畫家邵芳華,所幸邵老師家的座機這些年一直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