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曼的畫室終於裝修完工。她請薛晉中的至交好友給看了個開業的日子,又在週末的時候拉着姜萊當苦勞去傢俱市場買了一堆軟裝。
薛曼這些年把青年藝術家的名頭展現的淋漓盡致,專注於繪畫事業,除此以外還以三分鐘熱度的激情沾染過不少例如餐廚、插畫、咖啡、扎染、布藝……以至於把空餘時間榨取的一點兒沒剩,至今報了駕校快十年,依然沒有拿到駕照。
姜萊看穿薛曼根本就是對掌控冷冰冰的大型機器沒有自信,所以一遇到別人家一腳油門就能辦到而自己家卻要花費大半天時間的事情就唉聲嘆氣。
母子倆一人扛着一大包東西,姜萊懷裡還抱着一個一米來高的花瓶。他們已經站在家居城門口打了好久的車,可這地方車來車往,不是私家車就是小貨車,根本沒有出租。
“你說你,爲啥放着天貴叔一個現成的勞力不用,偏要拉我過來。”姜萊苦哈哈地皺着眉頭。
薛曼輕輕捻掉姜萊肩頭不知道從哪兒沾染的一根羽絨,笑起來:“你要是十年還沒拿到駕照,我估計你也不大想讓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兒知道,尤其是那個小夥伴兒還是個愛鼓搗車的。”
“哈,承認了吧?”姜萊一笑,空出隻手臂搭上薛曼的肩膀,然後壓低聲音,語氣有點不自覺撒嬌的意味,“所以說,薛老闆,今天陪你跑這一趟有點兒勞務費沒?”
薛曼撇嘴甩開姜萊的胳膊,嫌棄地往旁邊挪了一點:“有,等正式開業的時候給你和小武一人一個大紅包。不過前提是……”
姜萊一聽還有“前提”就頭痛,剛翹起來的小尾巴又耷拉下去了:“什麼?”
“前提是這兩天抽點兒時間,開業前幫我把畫室再打掃一下。”薛曼又湊上來,親親熱熱地攬住兒子肩膀。
姜萊在心裡快速算了一筆賬,拉孫競去社區自習室和拉孫競去老媽的新畫室比起來,好像後者更容易製造出風花雪月的氛圍,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開業是十月國慶假期第二天。假期第一天,一大早姜萊就打電話給孫競問他有沒有時間來畫室玩。
讓自己和目標對象打掃衛生,姜萊想都沒想過。他前一天就爬上牆頭吼了北小武一嗓子,讓小朋友第二天主動拿着打掃工具在畫室集合。
畫室也在古建街,不過七繞八繞地從家裡走過去少說也得十來分鐘。北小武扛着掃帚提着水桶出現在畫室門口的時候,姜萊和孫競已經到了。
小院裡停着他兩的自行車,兩輛車挨在一起,看起來還挺親熱。
畫室剛裝修好才通風半個月,加上掛着一些半乾的油畫,所以屋子裡多少有點兒味道。姜萊充當講解員給孫競講薛曼的新作品,一樓展廳的門大敞着,一回頭就看到了北小武站在院子裡。
孫競看到北小武,想起那天晚上和小朋友一起“廝殺”過一回,揮動手臂打了個招呼。
北小武問了聲“哥哥好”,就乖乖地提着水桶去院子裡的自來水龍頭上接水。
北小武家裡雖然有尤老太太操持家務,可他從小沒媽自立能力早就鍛煉出來了,打掃衛生對他來說挺小兒科。更何況他念着薛曼對自己的好,還惦記着讓薛曼給自己當新媽媽呢,幹起活來自然勁頭十足。
姜萊看到北小武這麼乖巧,便拉着孫競去了樓上。樓上是薛曼準備上課用的教室,最前面一張投影幕布,中間是薛曼的畫架,後面零散放着幾個畫架是準備給學生們用的。儲物櫃在牆角,窗邊還有一排書桌。
姜萊沒給孫競說是來打掃衛生的,所以孫競就坐在書桌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出神。
姜萊湊過去和孫競並排坐了,他假模假樣地掏出書本隨意地翻着。上午的太陽光很柔和,金亮裡雜糅着橙紅色的光澤,映在孫競棱角分明的臉上十分好看。
姜萊乾嚥了一下問:“怎麼感覺你有心事?”
孫競微笑起來,搖搖頭順手從姜萊手裡拿過書本翻着玩兒:“最近壓力有點大,下週六市運會開幕,一開場就是110跨欄。11月要去參加集訓,半個月上不了課。12月又是幾門課同時會考,怕弄砸了。”
開學已經一個月了,姜萊對班上的同學都已熟悉,他沒覺得其他幾個體育生有孫競這麼大壓力。
“你這是拿自己當鐵人了?”姜萊打趣。
孫競揚眉笑笑:“底子不好,就得努力啊。”
“你有想上的學校嗎,感覺是奔着Q體去的。”姜萊只知道Q體是全國範圍內最有名的體育類大學。
孫競猛地把書扣在桌上,笑得得意:“還真被你猜中了!但上Q體沒那麼容易,身體素質、比賽成績、文化課成績一樣都不能落。我的專業課老師還有意送我去明年的全運會選拔……唉總之挺多事兒的。”
姜萊沉默半晌,突然有點心虛。自己在這還琢磨着怎麼和人家親親我我呢,人家倒好一個勁兒地撥打小算盤,故事裡根本沒有自己。
姜萊深吸口氣,目光下移,瞄到了剛纔被孫競拍在桌子上的那本書。紅色的封皮微微翹起點邊兒,已經被磨的發黃的書頁邊上多出來一個小尖尖。
幾乎是在同時,孫競也看到了書本里冒出頭的那個小尖兒,一伸手拇指翻動書頁,另一手上去就把夾在裡面的劇照抽出來了。
姜萊內心天人交戰,明知道對方這麼努力爲了夢想拼搏,自己那些小情小愛就有點擺不上臺面。
他只好裝出一副驚訝樣子,對着孫競捏在指尖的劇照唏噓:“唉這書裡怎麼還有張照片呢我看看是哪來的。”
孫競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惹眼。
“這劇暑假挺火的,我爺爺奶奶都在追。”孫競說。
姜萊抻長脖子,笑起來:“哦,是嗎。”
孫競點頭保持微笑,眉眼彎了起來,沉靜漂亮又美好。
姜萊心裡一橫咬咬牙,厚臉皮的勁兒又上來了,他終於還是把之前就準備好的話順口吐了出來:“聽說這部劇是小說改編的,什麼純愛小說你聽說過嗎?”
樓下,北小武提着水桶丁零當啷地潑水打掃院子,卡通T恤的後背都汗溼了,撅着腚特別認真。
其實畫室剛裝修好的時候薛曼已經請人打掃過一次,現在不過是開業前的再次清潔,都是些勞動量不大的擦擦掃掃的活兒。
沒一會兒功夫北小武就把小院和一樓的展廳、辦公室都打掃完了,提着水桶上二樓來。
姜萊看到小屁孩做了個鬼臉背過身去。北小武也很自覺地不去打擾,自動以姜萊和孫競爲圓心,在半徑兩米外的地方活動着。
北小武手裡幹活兒,耳朵也沒閒着,先是跟着外面街上隱約傳來的音樂哼哼,然後不知道怎麼注意力就落在姜萊和孫競聊天的內容上。
姜萊和孫競正聊着那部腐劇。孫競說自己看過幾集,男主從十丈寒潭竄出頭的那一下,另一位男主正拿着劍等在岸邊。兩人原本是要血戰一場的,然後不知道怎麼畫面就開始變得曖昧,櫻花漫天飛舞,覺得那劇情非常詭異。
北小武班上的小女生們最近都在聊這部劇,討論得相當熱烈。從女孩子們咿咿呀呀的言談中北小武已經能猜出那是部什麼劇了。
雖然表面上就是部普通的玄幻武俠,實際上不過是處處暗藏腐向罷了。北小武把畫架一張張地擦過去,擦到臨近姜萊最近的一張,看看姜萊再看看孫競,頓時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等他兀自鎮定了一會兒,居然覺得是有一點點地驚悚,小臂上原本因爲汗水服帖的汗毛霎時精神抖擻地豎了起來。
姜萊和孫競兩人面對面坐着,距離不過一尺,古紅色的窗櫺把他們圈在一個框中,加上街上傳來輕柔的愛情歌曲……郎才郎貌的,他對着他笑,他也對着他笑,兩人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默契,那畫面簡直了。
北小武瞬時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腦袋裡面亮晶晶的,像是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脈,明白了班上女孩子們說的腐向cp是怎麼回事。遠遠不是兩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站在一起,是他們站在一起氛圍曖昧,能聊出與普通哥們兒之間絕對說不出來的一些個字眼。
北小武在那兒呆呆地站着,姜萊意識到後有些不悅地擰緊了眉毛。有小朋友在,大人們的話題顯然就沒辦法深入下去了。姜萊不耐煩地招招手把北小武叫到身邊。
北小武木頭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又挪了一小步。
姜萊掏出手機,起身撞了撞北小武的肩膀:“我加下你微信。”
北小武本能地掏出手機,解了鎖交給姜萊任憑處置。等再從姜萊手上接回來的時候,微信聊天框裡收了一個五十塊的紅包。
姜萊輕推北小武一下:“下樓左拐新開的奶茶店買二贈一,我們兩要原味的,你挑你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