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壓在姜萊心頭的不爽,足夠他猛揍劉志一頓。可蛤|蟆那一羣小混混出現的時候,姜萊還是本能地護住了劉志。
畢竟,體育課都要逃去練畫畫的胖子和成天打架鬥毆的小混混們不在一個量級。
“誤會一場。”姜萊懷裡還圈着北小武,用下巴鉗制男孩的肩膀,對衝上來的蛤|蟆他們說。
混蛋小團體立刻立在一邊,成半圓節奏緩慢地散開。
“這哪兒來的王八羔子,在我們這兒撒野?”黃毛蹲在劉志身邊,擡走捏住了劉志肥嘟嘟的下巴。
白雪急了,這些人她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卻也常見,每一個都是不學好的痞子樣,且不論劉志肯定打不過,被盯上以後也不會好過。
“你們別欺負他。”白雪怯生生地站在劉志身側,對黃毛說。
黃毛本來就喜歡漂亮女孩,在自習室的時候就對白雪印象深刻,此刻聽她主動爲劉志求情,整個人都有點兒發酸。
“喲,”黃毛輕輕用手背拍了拍劉志的臉,起身居高臨下地靠近白雪,“他你男人?”
白雪後退一點,“你胡說什麼?”
“他不是你男人你管他那麼多?”黃毛又往前一步,身子微微向下距離白雪越來越近,眼看鼻尖就要貼上女孩兒的髮絲,“小女孩大晚上不回家亂跑什麼,等會兒哥哥送你呀……”
白雪窘迫地後退,混蛋小團體聞言嘻哈起鬨,隨之吹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挑逗口哨。
“你他媽給我滾!”不知何時,原本蹲在地上的劉志積蓄一發強力,猛推黃毛腰部,硬生生把人推倒在地。
見有自己人被摔,混蛋小團體收起看好戲的痞笑,騷動起來。他們衝上前,圍着劉志二話不說就是拳打腳踢。
姜萊見狀,也顧不上太多,鬆了北小武衝過去先幫着把兩波人,明確來說是五個混混和劉志分開。
無奈混混太多,吼聲加撕扯都無濟於事,姜萊只能武力解決。
混蛋小團體和姜萊交過手,真動起手來那幾個人還是害怕的。更何況,他們的老大最近不知道犯什麼病,居然說自己和姜萊有過命的交情,他們自然不能想怎麼回擊怎麼回擊。
北小武和白雪也衝上去拉扯,幾分鐘後,在蛤|蟆的一聲暴喝下,扭打成一團的人羣紛紛停了手。
然而,每個人都已經掛了點兒小彩。最嚴重的屬劉志,眼角眉梢都腫了起來,嘴角還掛着 一絲血跡,最輕的是白雪,兩根指甲劈斷了連着手指生痛。
“別鬧了,怎麼回事兒?”蛤|蟆腦袋上的疤已經結了,新長出來的一條嫩肉橫在髮際線邊緣,被路燈照着看上去有點滑稽。
姜萊平復氣息,伸手把北小武和劉志拉了起來,“同學間鬧了點兒小矛盾,沒什麼。”
姜萊說完,又躬身幫北小武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看劉志褲腿上也蹭着不小一塊,順手給拍了拍。
“哦,”蛤|蟆拿出大哥範兒繞着劉志走了半圈兒,“真的?”
姜萊點頭。
然而劉志也是倔強不服輸的,明知自己力不如人,也沒有打架技巧,還是不肯認輸地翻姜萊白眼。
姜萊嘆氣,真有心不顧一切,三兩拳把這人揍服帖了。可他自己又不想和蛤|蟆這羣人拉扯不清。
“那行,我們先走了,”蛤|蟆拍拍姜萊的肩膀,示意小弟們跟上,壓低聲音在姜萊耳邊說,“最近放學直接回家,別從停車場那邊兒過,昨天我們的兄弟發現了有人鬼鬼祟祟從那邊兒出沒。”
姜萊耳朵瘙癢,用肩膀蹭了蹭,微微扯動嘴角,“知道了。”
對於愛裝大哥的人,姜萊懂得怎麼給對方最在乎的面子,“謝了,蛤|蟆哥。”
蛤|蟆眯起眼睛,神情得意,擡手摸摸髮際線處的疤痕大搖大擺地帶着兄弟們走了。
北小武剛纔還憋着火要揍劉志,現在看到劉志已經慘得一個頭兩個大,也不好意思在多說什麼。
他給姜萊一個眼神,那意思是要我留下還是回去。
姜萊看懂了,微笑着摸了摸小朋友被蹭亂的髮絲,笑,“先回去寫作業,給我留飯。”
北小武微微點了下頭,再看白雪和劉志,神情少了點兒往日的乖巧可愛,多了份兒少年人的銳利與鋒芒,他背過身雙手插進口袋,向衚衕深處走去。
姜萊望着北小武的背影,直到昏黃的街道乾乾淨淨,纔回過神對白雪說:“你也回吧,我跟大志聊兩句。”
白雪望望姜萊,又望望劉志。經過剛纔一場鬧劇,白雪看出了兩人的戰鬥實力懸殊,同時也斷定了他們不會再搞出什麼暴|力事件,是該留點時間給他們獨處,便點了點頭,一個人走了。
巷道里風大,也沒個坐着說話的地方,姜萊衝劉志扭了扭脖子,“我們去小廣場說。”
劉志眼神陰冷倔強,卻還是挪動步子,跟上了姜萊。
小廣場的噴泉到了冬天全被防塵塑料遮起來了,圍着花園的一排木質長椅上散落細碎枯葉,雖然還是有風,卻明顯沒有衚衕裡那麼讓人難受。
“坐吧。”姜萊坐了,隨性地掃了把身邊的落葉。
劉志一屁股沉在姜萊身邊,可能是身上吃痛,冷不丁倒吸一口涼氣。
姜萊偷笑,左腿腳踝擔在右膝上,手臂長長地搭上身後的椅背。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姜萊開口了,可能是剛運動了一下,心情反倒沒有之前那麼壓抑。
“照片是我拍的,帖子是我發的。”
姜萊沒想到劉志一開口就直接坦白。
“就這麼討厭我?”姜萊問。
劉志沉默着,胸口微微鼓漲,而後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嫉妒你,嫉妒得快瘋了。我想要的一切,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卻都被你輕易得到。”
姜萊勾起脣角,“你是說白雪還是畫展初審?”
劉志不看姜萊,呆呆地盯着對面被塑料蒙起來的噴泉出水管。
姜萊看他不回話,便自顧自地解釋起來,“關於白雪,我之前說過了,也給你加過油。如果沒記錯,你至今都把我寫的那張字條夾在語文課本里。可你不選擇信任我這個同桌,反而把我想象成破壞你們青梅竹馬的第三者。
“你喜歡她,就去追求她,你不去,還要怪白雪沒有原地等你,憑什麼?誰給你的自信?你空有真心沒有行動!她現在喜歡跟在我身後,以後還會跟在別人身後。”
這第一條,姜萊堵得劉志啞口無言,因爲劉志自己也知道在白雪面前總是缺乏勇氣。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呵呵,”姜萊笑了,他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該鄙視,“那就努力做一個配得上她的人。”
劉志苦笑着,似乎不爲所動又似乎隱隱有一些觸動。
“關於畫展過了初審……呵呵,”姜萊無奈地笑,他覺得自己是在向幼稚的小朋友證明自己沒有偷吃棒棒糖一樣荒唐可笑,“你憑什麼認爲我沒有你努力?”
“不過是沾了你外公的光。”劉志嗤笑一聲,不屑地扭過頭去。
“呼……”姜萊努力壓下心裡暗涌的怒火。他知道自己因爲文化課不夠好,有走後門才進了一中的傳言。
這也正是他的軟肋,如果當初沒有薛倩提前拜訪老校長,私下裡遞過自己的個人畫冊,他還真不確定一中能給他面試的機會。
但要說他是靠着薛晉中的陰庇才能成爲今天的自己,就完全侮辱了他的天賦、他的夢想、他的勤勞與刻苦。
“行!”姜萊不想解釋,也沒辦法解釋,有一些人大概就是這樣,靠臆想活在虛假的世界裡,把自己感動到涕淚縱橫還怪別人不理解他。
“走,你跟我走!”姜萊用全部力氣和耐心拉起劉志的手腕,再也顧不得那人剛捱了揍渾身痠痛,拉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穿過小半個廣場,再穿過半條衚衕,推開老薛家的大門,姜萊直接裹着寒風把劉志拉到了自家的儲藏室。
儲藏室足有十多平米,姜萊和薛曼沒搬來前,裡面堆着些舊桌子廢板凳。然而最近這幾個月,這裡儼然已經成了姜萊的畫作收納庫。
儲藏室門推開,姜萊喘着粗氣拉亮了頭頂的一隻燈泡。細小的灰塵撲簌簌地在昏暗的屋子裡流竄。
層層落落的畫只是篇幅較大的一部分,還有不知道多少素描、速寫與隨性的塗鴉,都堆在西廂房裡。
姜萊吃畫材的量是驚人的,他最瘋狂的時候,光橡皮擦三天就能磨掉一塊。
劉志看着堆放在一起的畫框,映在眼裡斑駁的畫布……搖晃的橙紅色燈泡給每一幅畫都描摹上倨傲冷厲的陰影。
這一刻,突然就有冷汗從劉志的額角滲出,眼眸裡跳動着震驚與不服輸的亮點。
“劉志,你快把我的最後一點耐心磨沒了,”姜萊動了動乾涸的脣,“我來這裡讀書,只想風平浪靜地讀完高中,如願地考上心怡的大學。
“我聽白雪說了一點你家的事情,也明白你這份多疑從何而來。但我們都長大了,應該學着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處理一些問題。承擔該承擔的,守護想守護的。不要把自己不行歸咎爲對手過於強大。更何況我從來不是你的對手,至少我從來沒有想成爲你的對手。”
狹小的儲藏室裡陷入長久的沉寂,直到兩人頭燈的燈泡漸漸停止了搖擺,把他們的身影固定在兩個點上。
“咳咳,”北小武輕輕叩動儲藏室的木門,聲音輕柔,“該吃飯了。”
劉志驀地轉身,彷彿從夢中驚醒,回視着這陌生的屋子,這帶給他震驚又宛如當頭棒喝的場面,讓他徹底丟失了言語,奪門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