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兒在一路顛簸中睡睡醒醒,眼睛的疼痛感漸漸消失。她體會到季連別諾的不易,原以爲像他這樣的紈絝子弟,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欺負女人,無聊透頂,心裡早將他想得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慢慢,竟有了改觀。
昨夜,聽他鎮定冷靜的分析,有條不紊安排人手。後來又以爲他認爲的突破口便是那辛苦去求來的援兵,結果聽來,他卻是信心百倍,敢以牧場一萬兵馬化解牧場之圍,而援兵不像是雪中送炭,倒像是錦上添花。
她雖因眼睛暫時失明,沒看到季連別諾昨夜的神情,只從他那平穩的聲音便能想象,當時那是如何冷峻帥氣的表情。
每一個少女心中,都有對英雄的崇拜嚮往。燕唯兒當然也不例外。儘管他們之間曾經有太多殘酷的回憶,但這並不妨礙她越來越深重的迷戀和崇拜。
季連別諾命隊伍在離集帕爾牧場三十里處停下,派去偵察消息的探子還未回來。
“唯兒,累嗎?”季連別諾掀開馬車簾子,關心地問,茉莉趕緊識趣地下車迴避。
“不累。”燕唯兒溫順回答。
季連別諾進入到馬車,坐到燕唯兒身邊,伸手去解她敷住眼睛的紗布:“先試着睜眼,不要一下子讓光刺激到眼睛。”不厭其煩地叮囑,輕柔拆去紗布。
燕唯兒果然覺得光線刺眼,不由得猛然轉過腦袋,正好蹭在季連別諾懷裡。她習慣地抓着他的衣襟,很依賴的模樣。
季連別諾微笑着輕輕捧起她的臉龐,一隻大手蓋在她的眼睛上,溫柔道:“來,慢慢睜眼。”
燕唯兒咬着小嘴,頰上飛起一抹紅暈,聽話地慢慢將眼睛睜開。一絲光線從季連別諾的手指縫中淺淺透進來,柔和而舒適。
她抓着季連別諾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緩緩移下,兩個人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她睜開眼睛,看到了季連別諾英俊的臉,那原本如刀雕刻的堅硬線條,隨着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變得圓潤起來。
燕唯兒驀然玩心興起,故意用手抓了個空,皺眉道:“別諾,現在還是晚上嗎?”
季連別諾笑容收起,臉色微變:“你還是看不見嗎?”他傾身盯着她的眼睛,那麼明亮清澈,黑黑的眼珠,如可愛的葡萄。
燕唯兒小嘴一撇,悽然道:“看來真的被你下了咒,以後都看不見了。”心內暗笑,還以爲季連少主多了不起哩,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季連別諾拿出一錠銀子,不露聲色道:“唯兒,這錠金子先給你,剩餘的記賬,反正你也用不了那麼多。”
燕唯兒眼睛一瞄,怒道:“騙子!那明明只是一錠銀……”忽然意識到中計了。
季連別諾開懷大笑收起銀子:“我的好唯兒,你說說,誰纔是騙子?哈哈哈……”
正談笑間,聽華翼來報:“探子回來了!”就那麼高興地下了馬車。
隔着簾子,燕唯兒聽得一個男音響起:“回稟少主,集帕爾牧場果然被敵軍包圍了。敵軍正是布吉拉,莫雷努爾、伏赤,哈術兒聯合盟軍,主帥是伏赤的首領納達英。”
站在一旁的華翼對少主料事如神的本領大爲欽佩,他哪裡會想到,這居然是算卦算出來的。
“敵兵人數多少?”
“大概三萬左右。現已從四面八方將牧場的城牆包圍了。”
集帕爾牧場是季連世家最重要的牧場之一,除了財力上的巨大收益,更重要的,它是季連先祖最早定居遺留下來的傳承。
當年季連先祖們選此處定居,便是看中了牧場周圍小山環繞,後來便將牧場建了堅固的城牆,以防搶掠。因此,要說集帕爾牧場是一個邊塞小國,那也絕不誇張。
季連別諾擡頭觀天色,沉吟道:“再探!務必將敵軍糧草、馬匹圈養、攻城器械位置查清楚,天黑之前在此匯合。”
手下領命而去,其餘人等下馬休息,輪流值守。連夜草原行軍,比平時危險無數倍,精神高度集中,此時都十分睏乏。
季連別諾轉身上了燕唯兒的馬車,不由分說將她的手握在掌中,輕輕靠着閉目養神。
他想事情的時候,習慣眉頭輕皺。
這似乎是一場政治陰謀。
季連世家與朝廷,一直遊離於合作、利用及敵對的關係。季連世家的低調和朝廷的忌憚,這樣的平衡,促成了多年國之安定,天下太平。
是一股什麼勢力暗涌,先是陷害了宣正義,趁邊塞混亂,再利誘部落來挑起季連世家與朝廷的矛盾,好從中謀利。
如此急不可待。
這絕不是一場因白災而起的普通部落搶掠。如果此次處理不好,恐怕正中敵人圈套。
燕唯兒擡起手,撫開季連別諾越皺越深的眉頭:“在想什麼?”少有的溫存細語。
“似乎是一場陰謀。”不管她是否聽得懂,季連別諾竟然願意說給她聽。
“看來已被少主洞悉,那陰謀就破產了。”燕唯兒冰雪聰明,對許多事一點即通。昨日看到卦相,便知不僅僅是白災這麼簡單。
季連別諾笑起來,他忽然明白什麼叫愛美人不愛江山,身旁有個喜歡的人,比什麼都珍貴。就像爹爹和孃親。
“唯兒,你要是願意聽這些東西,我有空講給你聽。”季連別諾只願她不要再存逃跑之心。
燕唯兒點點頭,不再說話,似乎,離他太近了,是離他的心,太近了。說不出的慌亂。
天色漸暗,探子全數返回。
季連別諾命令棄車,所有人等騎馬前行,繞行至後方一小山處。
茉莉依然上了華翼的馬。而燕唯兒也仍舊在季連別諾懷裡小家子氣地嘮叨她的馬車。
季連別諾笑道:“以後還你一個更華麗的馬車。”
那座小山離城外一兩裡處,十分安靜隱秘。季連別諾只等黑夜來臨,攪個敵軍雞飛狗跳。就算不能硬碰硬打他個措手不及,也勢必要燒了他的糧草,毀了他攻城的雲梯,讓他全軍亂作一團。
季連別諾冷峻的臉上堅硬得近乎冷酷,只有當懷中那小小的人兒偶爾一動,纔會讓他漸漸浮起一絲溫柔的色彩。